麥 父
三十六歲那年。她研究生畢業了。“研究生媽媽”義無返顧地匯入了浩浩蕩蕩的求職大軍中。
在屢次碰壁后,痛定思痛,她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年齡優勢,沒有;性別優勢,沒有;長相優勢,沒有;惟一的優勢,是自己的履歷。因此,在很多女大學生忙著拍寫真集的時候,她為自己認真地做了一份工作履歷表。
二十二歲,大學畢業。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大學生還被人們尊為天之驕子,女大學生更是鳳毛麟角,可謂驕子中的天仙女。其時,大學生都是國家包分配,國家機關、事業單位、大型國營企業,都爭著搶啊。那是多么美好的時光,哪個大學生不是躊躇滿志?就我個人而言,有六家單位同時要我。兩家政府機關,一家事業單位,兩家銀行,一家國營企業。你絕對想不到,我最后選擇的是那家國營企業。為什么?效益好啊,待遇好啊。人家都說,男怕人錯行,女怕嫁錯郎。其實,女的既怕嫁錯郎,更怕人錯行啊。這是后話。
二十六歲。一段最幸福的時光。企業紅火,效益喜人,獎金燙手。我被分配到廠長辦公室,整個廠只有我一名女大學生,感覺自己真的像個寶貝一樣。先是文書,再是秘書,再是副主任,再是婦聯主席。事業一步一個臺階,領導賞識,下屬尊重,同事友好,讓我切切實實感到了自己的人生價值。女工們特別尊重我、信賴我、崇拜我,真是一呼百應啊。那是我這一生的鼎盛期。
三十歲。不知道為什么,仿佛是一夜之間,國營企業的日子忽然不好過了,產品積壓,效益滑坡,人心渙散,很多有能耐的人,開始跳槽的跳槽,下海的下海,企業成了個爛攤子。說實話,我也是有機會調到別的單位的,可是,我不甘心啊,我不相信,一個這么紅火的企業,說倒就倒了?再說,我的青春都奉獻給了企業,再換個單位,一切重頭來過,談何容易?而且,我大學時學的是經濟管理專業,這些年做的卻是辦公室和婦女事務,專業早丟了。就這樣,三十歲那年,企業破產了。我被買斷工齡,失業了。
三十二歲。一個破產企業的下崗女工,抬不起頭啊。這兩年,我擺過地攤、打過零工,甚至賣過棒冰、做過保姆。而我的大學同學,有的官至縣長,有的當了老總,有的做了老板。
三十三歲。這一年,我重薪拾起了丟失多年的書本。我不能就這么沉淪下去,我要考研,讓自己重新站起來。皇天不負有心人,通過一年的自學,我終于考取了研究生,成了一名“研究生媽媽”。接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我淚流滿面。這里曾經是我夢想開始的地方,我以為,我的人生又翻開了新的篇章。
三十六歲。這就是你們今天看到的我。三年的研究生學習,使我學到了很多新的知識。可是,當我拿到燙金的畢業證書的時候,我才痛苦地發現,這可能又是一張失業證書。全國百萬大學生,都擠在了求職這個獨木橋上,而我這個“媽媽”級的人物,還要和這些小弟弟小妹妹們,爭搶飯碗,我是既慚愧,又無奈啊。但我還是希望,能得到這份工作,養活自己和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