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卷有無八分鐘

徐迅雷

“亂世果腹，盛世文物”，這對普通百姓來說簡直是夢話，哪有那么多文物，又不能人人都成盜墓賊。那么，“亂世果腹，盛世讀書”還是可以成為社會理想的。

我說這話的時候，2007年北京國際圖書博覽會剛剛落幕。有幾個數字在我手上捏了幾捏：歷時五天，十萬多種圖書，來自世界五十八個國家和地區，展區面積三十四萬平方米。有多少人光臨還不知道，盡管這次圖書博覽會強調“全民閱讀”。更讓我捏把汗的是，這次德國是我們的主賓國，而2009年我國將是德國法蘭克福書展的主賓國；法蘭克福書展可是高齡高壽高水準的世界頂尖展會啊，一比會不會讓人嚇一跳呢?

比這個秋天早一點的夏天，有另兩個書展：上海書展和香港書展，為期皆一周。偌大的上海，人口近兩千萬，光臨書展的顧客只有十九萬人次；而香港書展，顧客高達七十六萬人次。盡管我的數學不好，但我還是算出后者恰是前者的四倍。以這樣的比數看，哪個地兒可能會成為“文化沙漠”?盡管我不相信“文化沙漠”說，但我還是忍不住這么想。

鳳凰衛視有個“開卷八分鐘”，梁文道主持。梁先生文道的頭發剃得比較光，頭上貨色不多，頭內名堂還真不少。看到一個報道說，梁文道把節目弄豐富的訣竅就是多看書，、他老兄藏書一萬多冊，辦公室里有兩千多本，還有一些寄存在母親那里；“我現在除了主持‘開卷八分鐘，還在香港做粵語節目，還要寫專欄、教書、做演講，時間總是不夠用。但不管是坐地鐵，還是公交車，我的包里永遠放著兩本書，怕一本不夠看。”我一下子就找到一個與我相似的人，嘿嘿，我也是每天上下班的路上都帶著讀物的。我單位建在杭州的這座新大樓，電梯是很好的日本貨，升降皆快，里頭通常只有一個人永遠在看著書報，那就是我。我在媒體干活，那幾十秒鐘不看書看報，我能干什么呢。

然而，梁文道是香港的，鳳凰衛視是香港的，“開卷八分鐘”也是香港的，一般內地百姓還不容易見到這個梁兄主持的讀書節目。香港是書香香港吧。那里的許多書籍印制可精美了，比如香港三聯書店出版的《鄧小平文選》，就精美得讓你愛不釋手。版本精美的圖書，才對得起“捧讀”的那個“捧”字啊。

中央電視臺曾經有過一個“讀書時間”，后來下課了，據說沒人看，也就是收視率太低，出局了。

我知道誰越來越沒文化了。你看看電視人吧。看看那電視里為什么只有主持人而沒有評論家，就知道誰、為何沒文化。因為用不著你有什么思想或文化，所以也用不著你讀什么書，要“傳遞思想”的時候，只要對著報紙念那千篇一律的時評就可以了。還有專家學者，大抵也如此吧。比如那個北京某大學，就擅長培養大喊“你們不了解某某就別瞎說”的現代文學博士，擅長培養大叫“李白是大唐第一古惑仔”的古代文學博士。《魔鬼辭典》早就下過一個定義：所謂學問，就是從書本里抖落，又進了空腦殼里的灰塵。“和書生活在一起，永遠不會嘆氣。”這是羅曼·羅蘭說的，問題是，我忍不住嘆氣呢。

無書讀，非盛世；不讀書，非盛世。所以我有一個夢想，就是每人每天至少也應開卷八分鐘。但我這個夢想肯定比馬丁·路德·金那個夢想還難以實現。有個分析報告說，目前我國人均每年購書五本左右，而其中教材和教輔占到全部圖書的75.53％。還有一個報道說，有些中小學教師幾乎不讀“教外”書；在上海，就是那個國際化大都市，十九萬人次光臨本年度書展的上海，有一回給語文教師評高級職稱，有位老師認真地向評審教師提問：《閱微草堂筆記》這本書的書名弄錯了吧?“閱微”應該是“閱讀”啊。這就是我們的高級教師，他心里裝滿了“閱讀”呢。

[原載2007年9月9日《杭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