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個兒子還個媽

張道余

鄭成義終于將他心儀已久的柳麗娟追到了手，兩人成了家，過上了溫馨快樂的小日子。他正興致勃勃地謀劃著家庭建設的五年計劃時，柳麗娟卻打算到國外去發(fā)展。鄭成義感到吃驚：“這怎么行？你一個弱女子，只身在外，遇到困難，誰幫助你？再說，你已有孕在身，這個時候怎能出去？”柳麗娟則解釋道：“你別忘了，我學的是國際貿(mào)易，我工作的這幾年對業(yè)務已相當熟悉，到國外正是大展宏圖的時候。至于孩子嗎，我正想跟你商量呢，我的意思是把他做了，等我們事業(yè)有成后再考慮這個問題！”鄭成義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不行！孩子堅決要！三年后你再考慮出國的事吧！”柳麗娟仍固執(zhí)地堅持著要出國。

兩人就一直這么別別扭扭地爭執(zhí)著，達不成統(tǒng)一認識。等孩子一出生，還沒滿月，柳麗娟就將兒子涵涵甩給了丈夫，只身跑到國外尋她的夢去了。半個多月后，柳麗娟從國外打回長途電話，向鄭成義提出了離婚。她說，她不是一時沖動意氣用事，作出這個決定，是經(jīng)過了反復冷靜的考慮。她陳述道，你鄭成義是個中學教師，安于現(xiàn)狀，不思進取，成天津津樂道于居家過日子；而她呢，則想展翅高飛，趁年輕時干出一番事業(yè)。這樣兩個抱負迥然不同的人怎么能長相廝守在一起呢？鄭成義一聽，頓時懵了，沉默了片刻，他央求道：你不為我考慮，也得替涵涵著想，他才一個多月大，沒媽的孩子可憐呀！柳麗娟說，這個問題她已考慮過，讓她的好友王雅麗來當涵涵的媽吧，王雅麗很適合你。

鄭成義一聽火了：“你瞎說些啥呀！感情的事也可以由你隨便指定呀？”他啪地一下掛斷了電話。

這下可苦了鄭成義了，他擔任高三畢業(yè)班的教學，時間特別緊，又要當?shù)忠攱專商烀Φ檬置δ_亂的。好在學校沒實行坐班，他才有時間在家里一邊備課一邊照顧嬰兒。一些熱心的家長也抽出時間來臨時幫幫忙，總算解了他一些急。

鄭成義感到這樣成天像打仗一樣地拖下去不是個辦法，影響自己的工作不說，兒子還會照顧不好。他當然不會去找柳麗娟為他物色的什么王雅麗，于是就來到了勞務市場雇一個保姆。從鄉(xiāng)下進城當保姆的倒不少，但能令他滿意的還真不好找。這天他終于物色到一個姑娘，這姑娘20歲的樣子，穿得干凈利落，長得也還清楚，鄭成義把家中情況和要求向她一說，姑娘爽快地答應了。

姑娘名叫夏冬梅，到家后像跟涵涵有緣似的，沒幾招式就把涵涵哄得服服帖帖，涵涵還咿咿呀呀地與小阿姨應答著，不時發(fā)出咯咯咯的笑聲。鄭成義感到奇怪，夏冬梅只是一個姑娘，怎么這么會帶孩子？她不但把孩子帶得好，還把一日三餐和家里侍弄得井井有條。鄭成義很感謝這個小保姆，與她閑聊中，他知道夏冬梅只有初中畢業(yè)。他想，這么好的姑娘，可不能誤了她的前程，待涵涵能入托后，他就資助夏冬梅繼續(xù)念書，然后幫助她安排一個好的去處。

有了夏冬梅為他搞后勤，鄭成義一門心思撲在教學上，他的教學工作做得有聲有色。這天，鄭成義因輔導一個差生，回來晚了，飯菜已溫在鍋里，卻不見夏冬梅和孩子。他想，可能是夏冬梅久等不見他回家，帶著孩子出去玩了。他就在家耐心地等著，可直到夜已經(jīng)很深了，還不見夏冬梅帶著孩子回來。這下他著慌了，打電話去詢問了好些地方，都說沒見著孩子和夏冬梅。他心里七上八下，一夜都沒合上眼。

第二天，他滿城都找遍后，這才知道事情遠不像他想的那么簡單，就毅然決定去夏冬梅留下的身份證復印件上的原籍地址找。他乘火車到達那個縣后，一打聽，身份證上的鄉(xiāng)和村都是子虛烏有。這下他感到問題嚴重了：夏冬梅一定是一個拐賣兒童團伙的成員，她在騙取了雇主的信任后，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孩子盜走了，然后高價將孩子賣出去。我的天，我怎么會輕信一個來歷不明的姑娘的所謂好表現(xiàn)，而把寶貝兒子托付給了她？我那可憐的涵涵，爸爸真對不住你啊！

鄭成義趕緊回到家，到公安局去報了案，他自己也印發(fā)了大量的尋人啟事，四處張貼。向他提供線索的電話倒是不少，可他跑去一看，卻不是他要找的涵涵。半個多月過去了，他東奔西跑，弄得精疲力盡，還是沒有涵涵半點真實信息。這天，又有一個人打來電話，說知道孩子的去處，但要求鄭成義必須先付給他1000元的信息費。鄭成義沒敢貿(mào)然行事，他向對方提出要見到孩子近期的照片后才能付酬，對方果真就寄來了一張照片。鄭成義仔細一看，還真是他的涵涵，他于是就按對方提供的銀行賬號打去了1000元，然后再撥對方的手機，卻音訊杳無了。鄭成義明白自己受騙了，那照片可能是騙子利用尋人啟事上涵涵的照片加工而成的。

過后不久，有一個年輕人主動找上了門，他說他叫劉東生，是一個山村小學的教師。劉東生說他知道涵涵的下落，涵涵現(xiàn)在生活得很幸福，叫鄭老師不用擔心。一聽說同是教師，鄭成義就添了幾分信任，他急切地希望劉東生告訴他涵涵現(xiàn)在的具體情況。

劉東生告訴他，夏冬梅帶走涵涵，是迫不得已，本想先跟鄭老師打招呼，又怕鄭老師不同意。原只想“借”走孩子幾天后原璧奉還，誰知竟一時歸還不了，才弄成了現(xiàn)在這個局面。

鄭成義不由警惕了：“孩子怎么會是借的？你是夏冬梅的什么人？為什么知道得這么詳細？”

劉東生說：“你放心，夏冬梅真不是拐騙孩子的壞人，我是她的男朋友，是她叫我來向你把事情說清楚的！”

劉東生接著說，夏冬梅有一個姐姐，叫夏雨荷，兩姊妹感情特別好。三年前，夏雨荷與同村青年林祥生結了婚，一年后有了個孩子貝貝，小日子過得甜甜蜜蜜。為了改善家庭生活，林祥生告別了妻兒，出外打工，誰知在一次礦井事故中，林祥生遇難了。接到丈夫的噩耗，夏雨荷悲憤至極，以致神思恍惚，疏于對貝貝的照顧，結果貝貝掉進水塘淹死了！夏雨荷失去了貝貝后，精神支柱徹底垮了，成天蓬頭垢面像祥林嫂一般念叨著，出外只要看見一兩歲的孩子，她就會將孩子拉到身前，親熱地摟著撫著，嚇得孩子哇哇大叫，孩子的母親就會跑過來訓斥一番，搶過孩子就走。

漸漸地，夏雨荷的頭腦更加迷糊，生活秩序完全打亂，想孩子已經(jīng)到了發(fā)瘋的地步。家里將她送出去醫(yī)治了幾次，效果也不明顯。妹妹想到姐姐還年輕，老這樣瘋瘋癲癲地下去不是個辦法，考慮到心病還得心藥治，姐姐是思念兒子得的病，就得用兒子解她的憂思之苦，于是就打起了出外為姐姐“借”兒子的主意。涵涵被“借”回來后，神思恍惚的夏雨荷以為是貝貝回來了，頭腦一下清醒了許多，心情漸漸好了起來，生活也逐步恢復了正常。

鄭成義非常吃驚：“把孩子交給一個精神不正常的人喂養(yǎng)，能不出問題？”

劉東生說：“你放心吧，雨荷姐把整個心都放在了孩子身上呢，孩子簡直就是她的命！走，咱們這就去看孩子！”

兩人風風火火地趕到了這個小山村，首先見到的就是夏冬梅，夏冬梅咚地一聲跪在了鄭成義面前：“鄭老師，我有罪，要打要罰任由你！”鄭成義趕緊攙起了夏冬梅：“事情的經(jīng)過我已經(jīng)知道了，咱們先不談這事！”三人小心翼翼地來到了夏雨荷住的屋子的窗前，只見夏雨荷懷中抱著涵涵，一邊拍著搖著孩子，一邊嘴里不停地哼著：“貝貝乖，貝貝俏，貝貝吃飽了睡覺覺！”不一會，孩子呵呵呵的笑聲漸漸停止，甜甜地在夏雨荷的懷中睡去。

三人又悄悄地退了回來，共同商量孩子的去向問題。劉東生和夏冬梅主張把孩子留在這里撫養(yǎng)，他們保證孩子的安全和成長。鄭成義則不同意，他實在不放心把孩子獨自一人放在這里，堅決要把涵涵接回去。最后雙方都做出了讓步：讓夏雨荷到鄭成義家喂養(yǎng)孩子，由夏冬梅做好姐姐的工作，先不把孩子的真相告訴她。

夏冬梅跟姐姐說，你們娘兒倆沒生活來源，不能喂養(yǎng)好貝貝，有一個好心人愿給你們提供良好的生活條件，你就跟著這位好心人去吧。夏雨荷半信半疑，懵懵懂懂帶著孩子跟著鄭成義走了。夏雨荷到了鄭成義的家，喜歡上了這里的生活環(huán)境，她除了全心全意把涵涵照顧好以外，還擔起了一個家庭主婦的責任。

鄭成義看夏雨荷做什么事都很在行，是用真心待涵涵，他自然放下心來，心情一天好似一天。

溫馨寧靜的日子過得快，轉眼間孩子已經(jīng)一歲多了。

夏雨荷本來就是因為思念兒子得的精神分裂癥，現(xiàn)在有“兒子”時時在自己身邊，病也就漸漸地好了。她一明白事理，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我怎么會到鄭老師的家里？鄭老師對貝貝，不，他叫的是涵涵，怎么慈祥得像親生父親？貝貝喊我“媽媽”，卻又沖鄭老師叫出了“爸爸”，我們這一“家”三口，到底是什么關系？后來她在打掃衛(wèi)生時，無意中看見了鄭老師的全家照，這才明白自己的尷尬位置。啊，這孩子就是叫涵涵，我不是他的媽，我在這個家里是一個多余的人！我怎么荒唐到了這個地步，稀里糊涂來到這個家里，給鄭老師添了多大的麻煩啊！有了這個心思后，終于在一天下午，她把家里收拾得妥妥帖帖后，給鄭成義留下了一封信，信上寫明了照顧孩子的注意事項，并表達了自己的歉意，在鄭成義下班回家之前，悄悄地走了。

鄭成義回到家，開始并未介意，等見到夏雨荷留下的信，可就慌了神，此時要去追回夏雨荷，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后來去找來幾個保姆，涵涵都不認，吵著鬧著要“媽媽”。鄭成義不僅為孩子沒人能照顧好而心煩，自夏雨荷走后，往日一家子和和融融的日子變得冷冷清清，他心里也覺得空落落的。這是怎么啦，他自己也感到奇怪，難道自己會對一個山村少婦產(chǎn)生依戀之情？

涵涵折騰得他幾乎沒法休息，經(jīng)過好一陣思想斗爭，他作出了一個重大決策，抱著涵涵就去乘長途汽車，一氣趕到了夏雨荷所在的小山村。

小涵涵一見到來開門的夏雨荷，就大叫了一聲“媽媽”，撲到了夏雨荷的懷里。頭發(fā)凌亂、面容憔悴的夏雨荷在見到涵涵的一剎那，不由眼睛一亮，抱過孩子就使勁地親。看著這娘兒倆的親熱勁，鄭成義在一旁也被感動得流出了熱淚。

激情和喧鬧過后，鄭成義就熱情地相邀夏雨荷到他家去。夏雨荷滿口答應：“可以，誰叫我跟涵涵有緣呢，我太愛這孩子了。我去你家當保姆，我不要你的工資，只要能天天見到孩子就行。”鄭成義說：“不是去當保姆，而是去給孩子當……母親！”一聽這話，夏雨荷的臉刷一下紅了：“這……咋成？我一個鄉(xiāng)下粗丫頭，咋配得上你這個城里的老師？鄭老師別頭腦發(fā)熱開玩笑了吧！”

鄭成義認真地說，就沖你對孩子那么熱愛，比待自己的親生孩子還要親，我就打心里喜歡你。再說，你長得漂亮，人又年輕，心眼那么好，我為什么不能愛你？文化的差距算什么問題？有的女人文化倒是高，可是連自己親生的孩子都不愛，這樣的女人只會讓我覺得身累心累。你能做涵涵的媽媽，是我和涵涵的福分。

任鄭成義說破了嘴皮，夏雨荷就是不答應去做鄭成義的妻子。后來夏冬梅和劉東生也來做動員工作，夏雨荷才羞羞答答地應承：“哪能那么急？咱還是從保姆一步步做起！”大家都會心地笑了。

夏雨荷重又來到鄭成義家，有鄭成義點破的這一層關系，她更盡心盡職地把這個家庭侍弄得溫馨可人。俗話說，日久生情，夏雨荷看鄭成義是真心待她，一點也沒有城里的知識分子的架子，水到渠成后，兩人順理成章地成了親，過上了令人羨慕的甜蜜日子。

（責編：非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