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梅風波

周榮初

一

唐興縣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由于當地特殊的土壤、氣候條件適宜楊梅生長，一千多年來當地農民就廣種楊梅，如今種植面積已達1萬多畝，300年的老樹還欣欣向榮，結果累累，素有“江南楊梅之鄉”的美稱，流傳著“日啖楊梅一百顆，甘做甜美唐興人”的說法。楊梅成為唐興人的支柱產品，副業收入的主要來源。

梅園村有個叫張秀鳳的好姑娘，三年前從農業大學果品專業畢業。她品學兼優本來可留校任教，但她想到故鄉楊梅多年來品質退化的問題日漸嚴重，果農的生活水平難以提高，于是決定返回故鄉對楊梅進行全面的改良和開發。經過調查研究，有兩個突出問題急需解決：一是品種老化，品質無法提高；二是楊梅屬漿果，不像蘋果、梨子一樣有較長的保存期，一到楊梅成熟季節，成千上萬噸的楊梅都在十天半月里集中上市，加上此時氣溫較高、雨水較多，若銷售不暢，鮮紅甜美的楊梅就會霉爛變得一文不值，讓辛苦一年的果農望梅而泣，心痛不已。

秀鳳回鄉后，在梅園村東岙承包了500畝楊梅園，農業發展基金支持了她20萬元承包改造金，自己又向親朋好友借了30萬元。她寧可犧牲三年的產量，下狠心把原來的單一品種唐梅全部重新嫁接成優良品種早熟的紅玉、中熟的墨玉、遲熟的青玉。這三個品種延長了楊梅的成熟期，從原來的半個月變成了現在的兩個月，大大有利于楊梅分期進入市場。新品種還有色美、味甜、個大、核小的優點，立即成為名牌楊梅，不但行銷國內，還遠銷港澳、日本。秀鳳開辦的唐興秀梅開發公司的秀梅牌楊梅從此名揚中外，每斤售價比原先的唐梅增加5倍以上，收獲第一年她就還清了全部貸款。她信心倍增，又承包西岙500畝山坡地進行立體梯級新梅園開發，利用不同海拔高度種值不同的良種楊梅，讓鄉親們耳目一新。鄉長劉小福深有感觸地說：“秀鳳這個小丫頭辦成了大事業，全靠推廣新科技。我們怕改良新品種要損失三年產量，結果是目光短淺，得不償失，5斤唐梅不及她的1斤墨玉。”

二

有了秀鳳在梅園村東岙、西岙改良、開發楊梅的樣板，周圍的梅農本應積極響應，也開始改良、開發。但多數人還是怕擔風險，怕吃眼前虧，怕自己沒有秀鳳這樣大學畢業的專業知識和改良開發技術，萬一改良失敗要虧老本，認為祖祖輩輩上千年的種梅日子也過來了，不妨再等待觀望一兩年，到那時看準了再改也不遲。因此張秀鳳的新技術推廣計劃進展不大，讓她深感遺憾。

又到了楊梅成熟的季節，從全國各地上門采購楊梅的汽車不斷涌向唐興，但他們今年單要秀梅牌楊梅，而對大量的唐梅不屑一顧。這讓梅農深感意外，看來優質優價、品質第一的市場意識已經占了上風，傳統的營銷已經失去了昔日的輝煌，幾場雷雨大風更使梅園中唐梅落果嚴重，地上到處落滿過度成熟的楊梅，讓梅農心急如焚。

一天晚上，劉鄉長在村主任張守土的陪同下，來到秀梅開發公司找張秀鳳商量解決大批唐梅的銷售問題。剛好張秀鳳親自護送一批空運日本的楊梅去機場不在家，只好由公司供銷科長張同理出面接待。劉鄉長說：“秀梅公司的品牌已在市場上穩占優勢，而成熟的唐梅有上千噸的積壓，若長此下去，這個數字還要成倍增加，這樣會讓梅農造成嚴重的經濟損失，希望秀梅公司伸出友誼之手，幫梅農一把，把大量積壓的唐梅銷出去。”張同理為難地說：“市場競爭毫無情面可言，優勝劣汰是自然規律。唐梅已經無法和秀梅牌產品相提并論，我們就是讓出一些客戶，勸他們采購唐梅，若他們不肯接受，還不是勞而無功？”張守土聽到這里馬上插嘴說：“為了鄉親們的利益，秀梅公司幫個忙，用秀梅的包裝箱來裝唐梅，在箱上注明‘出口轉內銷五個大字，這樣既不影響你們的出口任務，又給唐梅找到一條活路，唐梅的價格從原來的2元1斤升到6元1斤，多出的4元錢，梅農和公司各得2元，來個雙方得利。”張同理主任想不到村主任會提出這個辦法，一時轉不過彎來，抬頭看看劉鄉長。劉鄉長點了點頭表示贊成。張同理想，鄉長、村主任專程為梅農而來，現在秀鳳不在，我這個供銷科長本不該隨意答應。但有父母官劉鄉長在，事情也錯不了多少，不就是一些包裝箱嘛，又不是換楊梅，而且公司還有利可圖。他就答應下來，先給1萬只紙箱，若秀鳳回來后有不同意見，由劉鄉長出面做工作。劉鄉長說：“這樣就好，這叫顧全大局，代表大多數人民利益，為梅農排憂解難。”

當大量的唐梅裝入“秀梅牌”包裝箱，以“出口轉內銷”標識正要發往全國各地果品市場時，秀鳳回到唐興，一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心急如焚，用電話向丁縣長匯報，要求各地梅農立即停止使用秀梅牌包裝箱裝運唐梅，已裝好的應停止發運，以免影響秀梅公司的聲譽和損毀唐興縣的形象。丁縣長聽完匯報，也認為這種做法以次充好，情節嚴重，馬上同意秀鳳的意見，指示唐興有關部門不準讓冒充秀梅牌的唐梅出縣城，運回聽候處置。

三

大批裝箱的唐梅被追回和扣壓，像一顆重磅炸彈在梅農中爆炸，幾百萬元的收入可能要毀于一旦，這可如何是好？梅園村的種梅大戶張立猛等村民更是坐立不安，馬上拉上村主任張守土，要他一起去找張秀鳳說情，說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一筆寫不出兩個“張”字，不要說五百年前是一家，他們和秀鳳還是五服以內的親屬，這點面子一定要給，不要讓大家一年辛苦付之東流。當張主任一行上門請秀鳳挽救局面時，張科長說秀鳳不在公司，她已驅車進城去找縣領導商量什么事情去了。在這火燒眉毛的當口，又見不到秀鳳，立猛等人火氣不斷上升，說秀鳳這個丫頭只顧自己名譽，不管鄉親死活，實在是太沒良心了！他對張守土和張同理說：“秀鳳可能在有意回避我們，我等不及了，你們也不用管，讓我們自己來把事情擺平……”說完他就拉著幾個種梅大戶，怒沖沖地返回村里。

張立猛等人回到村里，大呼小叫地向村民訴說：“秀鳳只要自己活，不顧別人死，在我們村里種楊梅她發了財，弄得我們的楊梅賣不出去。鄉長、村主任求情買秀梅牌的包裝箱用用，有了銷路，她又找縣長禁止銷售，現在我們村里幾十萬斤楊梅弄不好都要爛掉，我家損失至少3萬元，我咽不下這口氣！既然這個丫頭不仁，不能怪我們無義！現在大家聽我的，都拿起柴刀斧頭來，把她東岙梅園的楊梅砍掉，看她明年賣什么！她的楊梅沒有了，我們的唐梅又值錢了……”經張立猛等人像喝醉了酒一般胡言亂語的煽動，村里有幾個小青年也跟了上去，一起到梅園砍楊梅樹。村主任張守土想不到張立猛要這樣報復張秀鳳，砍楊梅樹是破壞生產要犯法的，這個道理他清楚。他雖然對秀鳳不講情面不滿，但這樣搞又太出格了，他馬上追上去阻止。但一個人怎能拉得住這失控的七八個壯漢，他怎么也勸不住，只好跑回家里，馬上給劉鄉長打電話匯報。劉鄉長一聽心里發了毛，他知道動用秀梅牌包裝箱他是默許的，現在丁縣長已下令追回，這表明秀鳳維護自己品牌的行為沒有錯。張立猛他們上山砍楊梅樹，必將引發一場嚴重事件。他想到這里頭腦冷靜了許多，馬上帶上三名鄉民警，乘上摩托車直奔東岙梅園，阻止砍樹事件發生。

當劉小福鄉長和張守土等趕到梅園時，不少楊梅樹上的楊梅已被人糟蹋，不少尚未成熟的墨玉楊梅落滿一地，張立猛等幾個“堅定分子”已砍倒了五六棵楊梅樹。正在興頭上，劉鄉長等人趕到，大喝一聲“住手”！那幾個跟隨而來的小青年聞聲就逃，而張立猛還不甘罷休回了句：“我偏要砍！”這時幾位民警上前奪下他手中的斧頭，把他押送到鄉里。

劉鄉長回到鄉里，這才松了口氣。他拿起電話向縣政府辦公室匯報，聽候上級的指示。

四

正當許多梅農為大批楊梅的銷售發愁，為張立猛等人過激行為的結局擔心時，丁縣長和張秀鳳乘坐的小車駛進鄉政府大院。劉鄉長馬上向丁縣長匯報，丁縣長說：“你向縣府辦公室匯報的情況我已清楚了，因為這件事前前后后也和你有些關系，又涉及廣大梅農利益和秀梅公司的發展，所以我決定直接與梅農見面，馬上召開改良、開發優質楊梅座談會。在開會之前，你打開鄉有線廣播，讓我先來宣布幾件事情，以穩民心。”劉鄉長馬上帶丁縣長到播音室，請丁縣長講話。丁縣長對著麥克風說：“普通唐梅冒充秀梅牌優質楊梅以出口轉內銷的旗號上市是錯誤的，劉鄉長、張主任參與此事，應向秀梅公司賠禮認錯。張秀鳳為維護秀梅公司名牌聲譽，要求縣政府支持追梅是正確的，合理合法。張秀鳳同志不愧是新一代大學生，政治上有主見，技術上有作為，開拓創新有貢獻，她沒有忘記鄉親們的支持，風風火火為大量的唐梅尋找出路。現在由她出面，由我牽線，市酒業集團公司已同意收購全部扣留和待運的唐梅，生產楊梅甜酒上市，梅農可以按收購單據2元1斤到秀梅公司領款，不會少1分收入，我想大家是會滿意的。張立猛等人不明真相破壞秀梅園，本應依法懲處，但張秀鳳同志心胸寬廣，善待鄉親，我采納她的建議，不再追究張立猛的責任。”丁縣長話音剛落，鄉政府大院就歡呼起來，張立猛聽了更是羞愧難言，激動萬分地來到辦公室，跪在丁縣長和張秀鳳面前說：“我認罪，我認賠，我張立猛有眼無珠，不識好歹，實在對不起你們！”秀鳳見此也很感動，一把拉起張立猛，對他說：“立猛叔，明年我將為全村的梅園免費改良品種，想從你們家的梅園做起，好嗎？”張立猛馬上回答說：“好，我聽你的……”

（責編：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