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一個兩道杠

吳秀娜

我想借一個兩道杠

這天上午，景湖小學五年級三班熱鬧非凡，同學們正在舉行中隊干部改選活動。

幾位候選人像模像樣地述過職，然后安靜地坐在候選席上。他們一個個繃著小臉，攥著拳頭，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緊盯著黑板上隨時變化的“正”字。

評選結果終于出來了，班主任徐老師微笑著走上前，說：“好了，孩子們，現在，請我們班新任的隊干部上臺！”

話音未落，六個笑容燦爛的孩子走了上來。那一張張花兒一樣的小臉上，滿是自豪和驕傲。

徐老師拿出隊干部標志—“兩道杠”，認真地給每一個孩子別在胳膊上。孩子們撫摸著它，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下課了，徐老師走出了教室，穿過走廊，總覺得身后有人跟著自己。回頭一看，可不是嘛，有個叫張小寶的學生正跟在自己身后的不遠處。

徐老師停了下來，笑瞇瞇地問：“小寶，有事嗎？”

看到老師回過身，那個叫小寶的男生先是一驚，然后慢吞吞地走上前，低著頭站在徐老師的面前，卻不說話。

徐老師有些奇怪：“怎么啦，你有什么困難嗎，小寶？”

小寶稍稍抬了下頭：“嗯，老師，我想，我想……”

“你想什么啊？”徐老師有些好笑地看著他。

小寶像是下了很大決心，猛地一揚頭：“老師，我想和您借一個兩道杠。”

借兩道杠？徐老師覺得很奇怪，這個小男孩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呢？他想干什么？

徐老師摸了一下小寶的頭：“告訴老師，你借兩道杠有什么用啊？”

小寶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把頭扭到了一邊，聲音聽起來有些發澀：“老師，我能不告訴您嗎？”

徐老師的心顫了一下，她想了想，然后說：“好吧，我一會兒去和學校說明情況，明早就借給你，可是，有借就有還，你什么時候還我呢？”

這個問題小寶顯然沒有想到，他有些發愣，一時沒說出話來。

徐老師一看這樣，就沒再為難他：“這樣吧，我給你一個月的期限，一個月后，由同學們來決定，如果你表現好，他們認為你合格，那么這個標志我就送給你，你可以一直戴下去，否則，你就必須還給我！”

“好！”小寶有些喜出望外，高興地應了一聲，然后一溜煙兒似的跑了。

看著小寶遠去的背影，徐老師陷入了沉思：小寶是兩個月前從外地轉來的，聽說他原來成績非常優秀，是連任幾屆的班長，可來到本校，不知為何，成績卻一落千丈。不但上課時容易走神，就是下課了也只是一個人發呆。徐老師找他談過幾次話，可每次他都是低著頭，沉默不語……

這次小寶突然來借兩道杠，倒是給了徐老師一個機會，如果通過這件事情，小寶的成績能有所提高，那就不枉費自己一番苦心了。

我把兩道杠弄丟了

讓徐老師欣喜不已的是，此后的一個月，小寶真的像是變了一個人，尤其是在上課的時候，那股精氣神就甭提了，而且連續兩次考試，他的成績都名列前茅。

徐老師看在眼里，喜在心上，自然，那個兩道杠也就沒再收回。徐老師也不再追究小寶當初借這個兩道杠的用意了，畢竟，小寶進步了，這比什么都強。

這天，小寶一早打來了電話，說家里有事，請假三天。徐老師還想問兩句，可電話掛斷了。

徐老師不由得打了個“咯噔”，心想：這孩子，真是奇怪，先是借兩道杠，到現在也沒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現在又莫名其妙地請假……

三天后，小寶來上學了，臉色非常不好，而且變得更加沉默，徐老師的心里沉沉的。

一個星期后，學校組織清明節掃墓活動，要求少先隊員要佩戴紅領巾，隊干部要佩戴隊標志。就在出發前的檢查時，徐老師卻發現小寶的胳膊上空空的。

徐老師走過去，拍了拍小寶的頭：“小寶，你的兩道杠呢？”

小寶像做錯了事似的，聲音輕得像蚊子：“我，我丟了。”

徐老師愣了一下，有點生氣：“那可是你努力爭取來的，你怎么把它弄丟了？”

“真的，是弄丟了，我沒撒謊。”小寶始終沒抬頭……

掃墓回來的路上，徐老師看著走在隊伍中沉默不語的小寶，心里很不是滋味，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讓這個小男孩這么為難？看來要做一次家訪。

回到學校，徐老師安排好班里的事情，剛想去小寶家。

這時，一個男孩風風火火地跑進來，大喊著：“徐老師，小寶和王強打起來了！”

徐老師大吃一驚：“怎么回事？”

“剛才王強非要用小寶的鋼筆，小寶不給，王強就硬是搶了過來，還故意摔在地上，小寶就急了，打了王強一拳，拿著鋼筆跑了！”

“去哪兒了，他說沒說？”

“沒有，一句話沒說就跑了！”

徐老師使勁跺了跺腳，這孩子，怎么這么沒有組織紀律性呢？得，先到他家里看看再說吧！這么想著，徐老師就跨上了自行車，直奔小寶的家。

我會拿一個三道杠

小寶住在一個很破舊的院子里，這時家里只有小寶的奶奶一個人，正在貓著腰做飯，小寶還沒有回來。

見徐老師進來了，奶奶顯得有點不知所措，忙用布把座椅抹了抹，讓了座，然后說：“老師，是不是咱小寶犯錯誤了？”

“不，小寶在學校乖著呢，我只是過來看看。”徐老師看著年邁的老人，有些于心不忍。

“那您……”奶奶欲言又止。

“哦，是這樣的，小寶在最近的考試中成績非常突出，我作為他的班主任，是來給您報喜的！”徐老師隨口說了一句。

“哦，好好，我就說我們小寶不會犯錯誤的，前些天，他還拿回一個兩道杠呢！”奶奶的臉上滿是喜色。

“是啊，那個兩道杠可是小寶努力爭取來的！”徐老師想試探一下奶奶是否知道那個兩道杠的來歷。

“可不是，唉，小寶媽曾說，自己生病拖累了小寶的學習，好想看到小寶重新戴回兩道杠啊！小寶保證說，要給媽媽拿回一個兩道杠，沒準兒媽媽一高興病就好了。結果，他還真的做到了！”奶奶有些激動，眼里閃著淚花。

原來如此！徐老師恍然大悟，小寶之所以借兩道杠是想送給生病的媽媽啊。

突然，徐老師想想不對：“可是，他把那個兩道杠給弄丟了！”

“丟了？”奶奶的臉上顯出驚疑的表情，“是小寶告訴您的吧？”

“是啊！”

“唉，他哪是丟了，他是把它燒了！”奶奶嘆了一口氣。

燒了？徐老師更糊涂了，怎么會把它燒了呢？

“老師，您可能不知道，小寶的媽媽沒了！”

徐老師大吃一驚，小寶的媽媽死了？

“是啊，”奶奶嘆了一口氣，“小寶媽的病太重了，就在前幾天走了。今天不是清明嗎？小寶大清早就去了他媽的墳前，把那個兩道杠給燒了，他說只有這樣，他媽才能天天看到兒子送給她的禮物。喏，就在后邊的那個荒場，他把他媽給他買的東西都埋了，只留下一枝鋼筆，說是紀念。”

說到這兒，奶奶已是老淚縱橫，此時徐老師一切都明白了。

前幾天小寶請假是因為媽媽去世了，而那個王強弄壞的鋼筆肯定就是媽媽給買的，所以小寶才會特別傷心，那么現在他肯定是去了……

想到這兒，徐老師“騰”地站起身：“老人家，我有事情先走了，您好福氣，您有個好孫子！”

奶奶不停地點頭：“是，是，小寶是個好孩子，老師慢走啊！”

徐老師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后山，遠遠地，她就看到了那個小小的身影，正跪在地上。

徐老師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她輕輕地靠近，慢慢地扶住了小寶的肩膀。

小寶一愣，回過頭，一看是徐老師，馬上又把頭低下了：“老師，我錯了，我不該那么小氣，不該私自跑出來，媽媽批評我了。”

徐老師把小寶的頭摟在自己的懷里，輕輕地說：“好孩子，老師不怪你，是我不好，沒能好好關心你。”徐老師的眼淚滴在了小寶的臉上。

小寶卻沒哭，他懂事地抬起頭，用手抹去了徐老師臉上的淚水：“老師，別哭，我也不哭。”

徐老師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好，老師不哭，你要答應老師，從今以后，有什么心事都要告訴老師，老師就像媽媽一樣，好嗎？”

一聽到“媽媽”兩個字，小寶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他撲到徐老師懷里，放聲大哭。

“徐老師，我沒有媽媽了，我想她啊，我沒心思學習，連答應她的兩道杠都是我跟您借來的，我對不起媽媽！”

“小寶，你別這么想，這段時間你不是做得很好嗎？你要相信自己！你是一個堅強的孩子，我和同學們都相信，你一定能行！”

說著，徐老師向小寶伸出了一只手，小寶遲疑了一會兒：“真的嗎？”

“真的！”徐老師使勁點了點頭。

小寶的嘴角動了一下，然后他沖著徐老師的手重重一拍：“嗯，我能行！”

要下山了，小寶雙腿跪在地上，給媽媽磕頭：“媽媽，您放心吧，兒子長大了，我不會讓您失望的，明年我會拿一個三道杠給媽媽，您等著吧！媽媽，我走了，我會經常來看您，不會讓您孤獨的。”

小寶說完站起身，徐老師看到，他的臉上掛著一串晶瑩的淚水……

（題圖、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