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銀行

謝豐榮

這天，在繁華的街市上，一個中年人走進了一家銀行，他走到了營業窗口前，問里面的服務小姐：“聽人介紹說，你們這兒是‘疼痛銀行？”

“你沒看見那塊大大的招牌嗎？”小姐居然很傲慢，這也難怪，全世界只此一家，別無分店。中年人試探著問：“聽說你們可以將疼痛轉移？”

小姐像背臺詞一樣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疼痛銀行有兩種主要業務：第一種，你可以將疼痛儲蓄起來，像存款一樣，然后在你認為最合適的時候取走，零存整取、整存零取都行，當然你會為此付出一大筆費用，而且你必須在生前全部取走，否則會強制你的親人承擔；第二種，你可以將你的疼痛像轉賬一樣轉移給另一個人，前提是對方樂意接受。”

中年人正想問怎么轉移，這時，窗口前又來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大個子，他不客氣地擠了中年人一下，趴到窗臺上，大聲說：“我辦理轉賬。”

小姐瞟了大個子一眼，樂了：“如果我沒記錯，先生你是第三次過來辦理這種業務了。”

“我有錢啊！”大個子拍拍自己的腰包，“你們這銀行開得不賴，前幾天我胃疼得不行，過來辦了一個轉賬業務，咦，真是神了，現在八瓶十瓶啤酒喝下去，這胃也不疼了！”

“可另一個人會疼。”小姐打斷他的話，“先生，我們已經收到接受你胃疼的那位先生的投訴，你要知道，你一喝多，他就又吐又瀉，胃疼得特別難受，你不要違反雙方簽訂的協議。”

“那是，下次我一定注意。”大個子知道自己理虧，說話低聲下氣了。

小姐問：“請問先生這次需要辦理哪一項疼痛轉移？”

“嗨，跟小姐你還不太好說，我這人什么都不怕，就怕回家挨老婆拳腳，嘿嘿，所以……”大個子的目光轉向了身后的人，那是一個農村青年，老實巴交的樣子，衣著樸實，看來急著用錢，這才愿意和大個子簽協議辦理“疼痛轉移”。

“好吧，先讓我將協議念給你們兩人聽聽，考慮好了，就在上面簽字，然后就一起去那邊的轉賬中心。”小姐打印出一份協議書念了起來，大意是：茲有甲方某某某，乙方某某某，甲方愿出人民幣兩萬元整，將其妻子打罵造成的一切痛苦轉移給乙方。乙方收取此款后，應承受上述痛苦。注意事項：甲方不得故意制造痛苦讓乙方承受，一旦發現，乙方可到本行投訴，甚至提出中止協議。

中年人靜靜地站在一邊看著，那個農村來的青年，手輕輕顫抖著，像下了很大決心才咬牙簽了字，辦完手續，兩人離開了疼痛銀行。小姐目送兩人走后，抬起頭來問中年人：“你是來干什么的？”

“我也想辦轉賬業務。我從小和母親相依為命，經過多年的打拼才有了現在的幸福生活，可最近我查出自己患了絕癥，我母親身體也不好，她有心臟病，經常胸悶，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我聽說了你們這個銀行，就想趁我的病還沒到晚期，將我母親的痛苦轉移到我身上。這樣，我也就盡了一份孝心，可以讓母親安度晚年。”說完，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中年人辦好手續，他回家了，他不知道該怎么跟母親開口。回到家后，他看見母親似乎是神色不安的樣子，好像有什么話要跟他說，后來，中年人終于先開口了：“媽，這里新開了一家醫院，治療設備非常先進，要不明天我陪您去看看，我自己也順便檢查檢查。”他知道母親不識字，他沒有說實話，怕母親不同意。

母親什么也沒問，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母子倆一起走進了那家“疼痛銀行”，營業窗口的小姐熱情地招呼他們：“先生來了，老人家，您也來了，請往那邊去。”母子倆一起走進了“轉賬中心”，門“砰”的一聲關上了，在暗紅而模糊的光影中，幾個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員開始忙碌起來……

“轉移”馬上就要開始了，中年人躺在工作臺上，他望著一旁工作臺上躺著的母親，滿含著淚水，心里默默祈禱：“媽，祝您老人家身體健康！”

“轉移”終于開始了，工作臺四周各種儀器一齊閃爍著五顏六色的燈光，幾分鐘后，突然，中年人感到一身輕松，那感覺就像脫胎換骨一般，整個身心充滿了蓬勃的生機和無盡的活力，中年人察覺有點異常，連忙起身去看一旁的母親，卻見她倒在工作臺上，人事不省，他發瘋一般撲到母親身上，憤怒地吼叫著：“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工作人員平靜地對他說：“先生，我們答應了你母親，要替她保守秘密……其實你母親先于你來這兒辦了轉賬手續，要我們將你的病痛全部轉移到她的身上……”

（題圖、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