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星的鼓點

薛　猛

一架坐滿乘客的飛機正在空中飛行。忽然，一位身材高大的乘客，一頭從座位上栽倒下來，隨即伏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乘客們聽到動靜，都站起身來，想看看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空中小姐也快步走了過來，蹲下去問乘客怎么了。

乘客扶著胸口，掙扎著回答：“胸口，我的胸口疼得厲害……”

空中小姐找來了機組的醫務人員。醫務人員仔細檢查了乘客的身體，然后抬起頭疑惑地說道：“真奇怪，他很正常啊，從數據上看他壯得像頭公牛，可他怎么會感到不舒服呢？”

這時，一個二十幾歲的小伙子走了過來。他長得有些瘦弱，提著一只與身材不太相稱的大皮箱。他說，他有最先進的體檢儀器，也許能幫得上忙。

“你是醫生？”醫務人員問道。

小伙子沒吭聲，默默打開皮箱，從里面一件件地取出很多小型的儀器，開始熟練地幫乘客檢查身體。他一邊檢查，一邊回答剛才的問題。他說自己不是醫生，而是一個病人，從六歲起，他就得了嚴重的心臟病，一直沒有完全根治。

說著，小伙子指了指自己的儀器：“我離不開這些東西，我隨時要為自己的心臟做出診斷。”

醫務人員仔細打量著這些儀器，心里暗暗琢磨：這套儀器如果在市場上出售，大概要值幾百萬的美金。這個數目，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所能負擔的。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小伙子盯著儀器上的幾個顯示屏，看了一會，苦笑著對醫務人員說：“對不起，我也無能為力，因為根據我的診斷，他比公牛還壯。”

說完，小伙子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忽然，有一根棒狀的東西從包里掉了出來。

“這是什么儀器，怎么從來沒見過？”醫務人員問。

“這不是儀器，這是一根敲鼓用的鼓槌。”這時候，兩人之間突然冒出了另一個聲音，“謝謝你們的合作。”

小伙子和醫務人員全都愣住了：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生病的乘客。

乘客騰地從地上跳了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說道：“你們都沒錯，我本來就壯得像頭公牛。”說著像變魔術一樣，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了一把手槍，握在手里。

就在這時，飛機猛烈地顛簸了一下，有幾位女乘客大聲尖叫起來。然后從前艙跑進了幾個彪形大漢，每個人都端著一把沖鋒槍。

飛機被劫持了。沒有人知道他們是怎么混上飛機的，但是所有人都看出來，那個裝病的乘客就是他們的“頭兒”。原來，他們是一伙劫匪，匪首的外號就叫公牛。他們一夜之間搶了數家珠寶行，準備劫機逃往國外。

此時，飛機上的油料不夠飛出國境。于是，公牛命令把飛機迫降在一座小城。他們直接向警方聯系，要求得到足夠的燃油。作為交換條件，他們劫持了飛機上的幾十名乘客。

警方并沒有立刻答復他，雙方陷入了僵局。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了，公牛終于失去了耐心，宣布要先殺掉一名空姐，以幫助警方下定決心。公牛抓住空姐的頭發，把她拖到窗口。所有的乘客都看著這一幕，膽小的已經低聲哭泣起來。

就在公牛的手槍抵住空姐太陽穴的時候，忽然聽到背后有人說道：“請等一等！”公牛停下了手，回過頭去，看看是誰這么大膽。一看，正是剛才為他檢查身體的小伙子。公牛放開了空姐，向小伙子走去。

“你有什么意見嗎？”公牛問道。

小伙子強壓著內心的恐懼，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也許，我可以幫你。警方不能為你準備的，我能。只要你不殺這些人。”

“你能？”公牛哼了一聲，冷冷地說，“我們需要的是飛機專用油料，你能弄來嗎？在這個國家，飛機專用的油料是受到管制的，只有警察才能弄來。”

“也許能。我有錢……而且，我可以發動一些人，給警察施加壓力，讓他們更加重視人質的生命。”

公牛沉默了一會，覺得這個小伙子不太尋常，他看了看小伙子：“告訴我，你是誰？”

“頭兒，我認出他了！”一名拿著沖鋒槍的劫匪忽然說，接著他的手腳有規律地抖動起來，像個搖滾歌手，他周圍的人都不自覺地后退了一步，生怕他手里的槍走火，“他是阿穆，是米格樂隊的阿穆，鼓手阿穆啊！”

飛機上所有的人，都向小伙子看過來。米格樂隊，是這個國家首屈一指的搖滾樂隊。這個樂隊最大的特色是，它的焦點不是主唱，而是眼前的這位鼓手阿穆。作為一名搖滾樂隊的鼓手，阿穆的鼓槌，敲出來的聲音能讓每個聽過的人都無法忘記。國內的音樂迷有一大半都是阿穆的支持者，而且不管他們是否喜愛搖滾。可是他們從沒有這么近距離地看到過阿穆本人，怪不得一下子沒認出來。

“原來是個大明星啊，怪不得有這么大的口氣！”公牛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好吧，有你在，就不用那么麻煩了—你一個人，就抵得上所有的人質！”

“那么，可以把他們放了嗎？我留下來。”阿穆向公牛提出了他的建議。

“讓我考慮一下。”公牛說完，閉上了眼睛，像在想著什么。

飛機上所有的人，都盯著公牛的臉。他的下一句話，可能會讓很多人自由，也可能會讓他們絕望。

公牛沒有讓他們等得太久。他猛地站起來，一把抓住阿穆，直把他推到窗口，把他的臉按在窗戶上，然后大聲吼叫起來：“外面的警察你們看清楚，米格樂隊的鼓手阿穆就在這架飛機上，如果你們十分鐘內不能滿足我的要求，我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他！”

這時，通話設備里傳來了警察的聲音，讓公牛不要沖動。公牛沒有回答，一槍打碎了通話設備。

接下來的，就是沉默。阿穆靠著窗戶邊坐下來，正好和剛才的空姐坐在一起。空姐悲傷地看著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大約過了七八分鐘，看來外面的警察不會再做什么了。飛機上所有的人，看阿穆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個死人。阿穆忽然抬起了頭，對公牛說了一句話：“看來我就要死了。死前可以讓我再敲一次鼓嗎？”

公牛饒有興致地看著阿穆。“好啊，別說我不尊重音樂藝術，你可以敲著鼓死。”他看了看時間，“你還有一分鐘五十四秒。”

阿穆站了起來，那副神色完全不像一個等死的人，完全是大明星的派頭。阿穆走回自己的座位，打開了皮箱，從里面翻找了一會兒，取出一根鼓槌和一只小鼓，輕輕地拂了拂鼓面。在場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些米格樂隊的歌迷還流下了眼淚，他們都意識到，這將是這個大明星最后的演出，明天就再也沒有一個叫阿穆的鼓手了。謝幕的演出，馬上就要開始了。

阿穆深深吸了一口氣，用手緩緩舉起了鼓槌，在空中停頓了一秒鐘，鼓槌驟然落了下去。小鼓發出“咚”的一聲。接著，鼓點就像密集的炒豆一樣響了起來，阿穆似乎想在自己死前多敲幾下。沒有人能聽明白他的節奏，這聲音和他平時的演出大不相同。大家都感到很疑惑：“阿穆是不是瘋了？”

阿穆的鼓，大約敲了有一分多鐘。忽然他停了下來，長舒了口氣，輕松地說了一句：“時間到了。”

人們這才從阿穆的鼓聲中緩過神來，他們回過頭看公牛，卻發現，公牛已經死了。他的雙眼幾乎凸出了眼眶外，眼睛里滿是恐懼。

飛機里出奇的安靜，不論是乘客、機組人員還是劫機的匪徒，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阿穆揚了揚手里的鼓槌，向著失去首領的匪徒們說了一句話：“放下你們的槍，否則我一槌下去，你們會死得和公牛一樣難看！”

莫非阿穆手里的鼓槌是有魔力的？匪徒們全都猶豫起來。

這時就聽見嗵的一聲，飛機艙門被從外面炸開，十幾位全副武裝的特警沖了進來。匪徒們看到大勢已去，全都放棄了抵抗。

阿穆“咚”的一聲癱坐在地上—他太緊張了。

后來，在做筆錄的時候，阿穆告訴警察：他自幼患有心臟病。后來，一位頗有創意的醫生教他使用鼓槌，通過敲擊模擬心臟的頻率，進行自救。阿穆成功地掌握了這種方法，并且成為一名鼓手。在給裝病的公牛檢查身體時，阿穆記住了他的心臟頻率，于是用鼓點使它產生了共振。這個假裝胸口痛的匪徒，最終的死因是：心臟跳動異常。

（題圖、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