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愿望

張運國

李老太患了絕癥，病情發展得很快，沒多長時間就吃不下飯了。大兒子李林整天守在她床邊，時不時就問：“媽，你想吃什么，只管說，我給你弄?！?/p>

問的次數多了，李老太總算露出一絲笑，慢慢地說：“既然這樣，那就給我弄碗‘地腳鉆吧?！?/p>

李林一聽就愣了，“地腳鉆”是一種菌類，只有在春季遇到連續陰雨天時，才會在山坡地縫里鉆出來，平時根本見不到它的蹤跡?，F在是冬季，長久沒下雨，就算下了雨，這大冷天的“地腳鉆”也長不出來呀！再說，“地腳鉆”雖然味道不錯，但長得細小，撿拾時又沾著泥土草屑很不好清洗干凈，在過去那吃不飽飯的辰光人們才當寶貝撿回家吃，現在已經沒人有耐心弄來吃了。李林擠出一絲笑，說：“媽，‘地腳鉆也不是什么金貴東西，你看是不是吃點別的？要不，我再買兩只甲魚給你燉著吃？”

李老太把頭別到一邊，半晌才說：“別唆，快去弄了來，為我，也為你爸……”

李林連忙說：“好，好，我這就給你找‘地腳鉆去?！?/p>

李林馬上找來兩個弟弟和弟媳婦，說了媽要吃“地腳鉆”的事，李林二弟說：“媽媽怎么突然想吃這個??？這大冷天的，哪里能長出‘地腳鉆？”李林說：“媽在世上還能有幾天？現在不管她想吃啥，都得給她老人家弄到！再說，媽還提到了爸，他老人家可是沒過上一天好日子……”

就這樣，李林明知道找不到“地腳鉆”，自己還是在山坡上到處找，找了整整一天，前山后山跑了十幾個來回，沒有找到一片“地腳鉆”，他拖著疲憊的身子下了山，經過村里建的蔬菜大棚時，突然眼睛一亮，說：“有了！媽能吃到‘地腳鉆了！”

他連忙回家叫上兩個弟弟，拿著水桶，找了塊能長“地腳鉆”的背陰山坡地，從山腳挑了幾擔水灑在這塊坡地上，再蓋上塑料膜，又把家里的棉被統統拿了出來，蓋在塑料膜上，這樣焐了兩天，這塊坡地竟然真的長出了“地腳鉆”，李林和弟弟趕緊弄了滿滿一碗，連忙端回家里。

李林一回家，媳婦就跟他說：“媽已經在彌留狀態，眼看就不行了，這‘地腳鉆只怕老人家吃不上了。”李林說：“不管她能不能吃上，你趕緊給我炒了來?！辈灰粫?，李林媳婦就炒好了“地腳鉆”，李林把滿滿一碗“地腳鉆”端到李老太床前，流著淚喊了聲“媽”，李老太突然一下醒過來，看到眼前的“地腳鉆”，竟然笑了出來。她哆嗦著伸出手，從李林手里接過那碗“地腳鉆”，開心地說：“我就要去見你們爹了，他這些日子每天都在夢里叫我，催著要我快去。可是，這么多年沒見到他，我想給他帶點禮物。帶啥呢？我想起那年春上，家里斷了糧，你爹餓著肚子在山上撿了一天的‘地腳鉆，給你們每人炒上了一碗，而他只能在一旁吃著糠餅，他也是人啊，那一個來月他每天吃糠餅吃得大便都拉不出來。他看著你們狼吞虎咽吃‘地腳鉆的樣子，只好暗自咽著口水。這些日子我一閉眼就看到他咽著口水想吃‘地腳鉆的神情，我這就把‘地腳鉆給他帶過去，告訴他，這是孩子們在大冷天為他弄到的，讓他開開心心一口氣吃個精光……”

李老太一口氣說完這么多話，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題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