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歷6月中旬,節(jié)氣大暑,受副熱帶高壓控制,連續(xù)罕見的高溫天氣,讓身處“火爐”的都市人心煩氣躁,談“火”色變。但遠在川西大涼山的彝族同胞卻熱情似火,人人都在為那把整整期盼了一年的“火”(火把節(jié))而忙碌著、興奮著、焦灼著。
布拖火把節(jié)開幕第一天,是農(nóng)歷6月22日(公歷8月4日)。
為了給參加開幕式演出及選美比賽的兩個女兒準備服飾,家住鎮(zhèn)東南邊的蘇呷聯(lián)日一家已操勞忙碌了多日。這天天剛亮,就又早早地起來張羅開了。打掃房屋,清洗炊具,洗好祭祀用的餐具,把準備過節(jié)的一切用品準備完畢,蘇呷的老婆便開始為兩個女兒搭配服裝及銀飾品。
擺弄來擺弄去,就是少了一套銀頭飾鳳冠及一部分銀衣飾品。蘇呷家原本有兩大套銀飾品,一套是蘇呻老婆的陪嫁,另套是為大女兒準備的,因為最先不知道小女兒也要參加選美比賽,所以蘇呷老婆把自己陪嫁的那套借給了她打工那家飯店的漢族老板娘(她也參加選美比賽)了。
就在蘇呷老婆犯愁時,兩個女兒起床了。大女兒叫此作,19歲,前幾天剛接到四川師范學院的錄取通知,是該學院裝潢藝術設計系的一名準新生。顯然,她把今年的火把節(jié)看作了點亮她人生希望的一次洗禮。小女兒此活,今年才16歲的她看上去要比姐姐壯實許多,黑黑的臉蛋上始終洋溢著一份天真的爛漫。
蘇呷聯(lián)日是布拖鎮(zhèn)民政局的干部。今天開幕式有許多迎來送往的事需要他去處理,吃完早飯就匆匆離家走了。父親一出門,兩個原本正安靜地吃早飯的女孩一聲歡呼,丟下碗筷跑進了母親房間。見母親正對著床上的銀飾發(fā)呆,此作突然說:“頭飾鳳冠太重了,戴著我脖子疼,妹妹頭大脖子粗就給她戴吧。”此活一聽直擺手“演出完我要去玩的,掛在衣服上的銀飾太麻煩了,肯定會被我弄丟的,我不要。”正在犯愁的母親聽女兒如此說,有些迷糊了,哪個彝家女孩不愛銀飾?有哪個彝家姑娘不希望在火把節(jié)上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看姐妹倆故作嚴肅的神情,她一下子明白了女兒們的良苦用心。
外甥女日扎這時溜了進來。她是來約兩個表姐一起去參加演出的。別看日扎長得高高大大的,其實還不到14歲,是布拖鎮(zhèn)中心小學五年級的學生。每當有人問她怎么還在上小學時,她總是調(diào)皮地眨眨眼說“笨嘛!”因為與兩個表姐同為紅色表演方隊演員,她今天穿的服裝款式及顏色與兩個表姐的一模一樣,只不過她的服裝是由母親親手縫制的。

日扎母親是當?shù)赜忻牟每p,由她縫制出來的彝族大襟右衽上衣及百褶裙,不僅做工精細、考究,且紋飾秀麗、精美,如同一件工藝品。因此,盡管一條百褶長裙的價格高迭人民幣三千元也供不應求。
在靜態(tài)上看,日扎所穿的服飾無論是外表、款式、花紋等似乎都與兩位表姐所穿的服飾相似,但走動,日扎服飾上的那份線條美感就顯露出來了,特別是那條百褶長裙,更是將彝族少女的那份靈秀、纖美渲染得如花枝顫抖,似孔雀擺尾。因此三個女孩走出家門不久,就有人攔著日扎問她的裙子是哪兒做的?價格多少?從此作的家到火把廣場只有幾百米路程,而一路上攔著日扎問她的裙子的人卻多達6個,可見這裙子的吸引力。
9:00,當陽光穿過測克山脊,把整個火把場映照得一片金黃時,開幕式大型團體演出開始了。第一場是《神奇的節(jié)日》,此作三姐妹是余下三場《迷人的阿都風情》、《多情的朵洛荷》、《明天更好》中眾多演員中的一分子。雖然此作事先告訴過我她們?nèi)忝迷诩t色方隊中,但由于演出的演員實在太多了,且都撐著黃傘,因此從頭到尾我都沒有捕捉到三姐妹的身影。為此演出一結束,三姐妹就不停地埋怨我。為了彌補我的過失,我答應在她們選美比賽時一定給她們多拍些照片。
對于接下來的選美比賽,此作似乎非常有信心。問她信心來自何處々她抿了抿嘴笑著說:“我是美人,選美當然能贏了。你沒看見我眉心有一穎美人痣嗎,”說完她臉上浮泛起了片紅云。
10:30,選美比賽正式開始。彝族女孩們邊走邊跳“朵洛荷”舞。“朵洛荷”,彝語稱“東洪”,是在火把節(jié)中舉行的傳統(tǒng)歌舞。“朵”即火,引申為火把,“洛”為唱。在布拖,自從有了火把節(jié)就有了“東洪”。村村寨寨的彝家男女老少都能信手拈來,姑娘們更是“東洪”的高手。自古以來學習“東洪”對于彝家女孩就像穿衣吃飯、梳妝打扮,是必修的。
朵洛荷舞形式古樸,舞步為二拍,左腳向右前旁邁一大步為重拍,同時上身微向前傾,弱拍右腳向右邁一步,同時上身正直,微后仰。常常是二三十個彝家姑娘圍成一圈,姑娘們一手執(zhí)黃傘,一手拉著前者的花帕,邊轉圈邊唱歌邊跳舞。彝族的選美活動就在這樣的情形下開始。
參加今天選美比賽的代表隊共有20多支,此作三姐妹所代表的是布拖鎮(zhèn)區(qū)代表隊,選手是清一色的大紅繡花的衣裙。按照彝家的傳統(tǒng),姑娘長到十五六歲就要將紅白相間的童裙換成中段為紅、黑、藍三色的少女長裙,將獨辮分成雙辮盤在繡花頭帕上,取掉穿耳的篾梗,戴上耳環(huán)和墜子,可以參加火把節(jié)選美,可以談情說愛了。
按照這一傳統(tǒng),今年還沒滿14歲的日扎似乎有“濫竽充數(shù)”之嫌。因此一進人選美場后,她就顯得特別不自在。雖然她嘴上不停地在叨咕我是被“強迫”來玩的,但跳“朵洛荷”的圈圍成后,她手里的黃傘舉得比任何人都高直。
圈子越圍越大,直到選手全部加入到圈子后,隊伍開始有節(jié)奏有次序地按順時針方向不停地轉動。同時,一位女孩開始領唱,其他女孩則跟著她唱。“朵洛荷,好斗的公牛喲,快到草坪來極斗,今年不把威風顯,明年啊!犁地的抬杠就要架在你身上……”
從圍圈開始,此作就顯得有些緊張,雖然她想盡可能地展現(xiàn)自己的美,但也許是太看重這次選美比賽了,也或許是在我們面前說了“大話”,因此給人感覺始終有些不自然及僵硬。
對于美,彝族人有著自己獨特的審美觀,他們對美女的要求是身材勻稱,肌膚亮麗如油菜花開般燦爛,挺直端正的鼻梁,薄而小巧的嘴唇,線條優(yōu)美的眉形,長而上翹的睫毛,光滑的脖頸,粗長烏黑的辮子。除此之外風度神態(tài)、言行舉止、勤勞善良等因素也很重要。另外,是以黃為美為貴。正是這份對黃顏色的偏愛,才有了今天布拖的黃傘風潮。如果按照以上的標準,此作似乎應該能入選本次火把節(jié)的“美女”。然而,出乎我們意料的是此作不僅沒有得到美女的稱號,而且連人圍名單都沒有進入,倒是飯店的漢族老板娘,憑借著此作母親借給她的一身漂亮的銀飾而獲得了特別獎。
中午吃飯時碰到此作,原本想安慰她幾句,不料她卻顯得非常理智,說老板娘人長得漂亮,得獎是應該的。她實在是太緊張了,而緊張的根源并不是能否獲獎,而是被我們的幾支大炮(照相機鏡頭)給嚇的。
問她明年還參不參加選美比賽時,她留下一句“我是美人,我怕誰,”就進廚房去幫忙了。
下午火把場里有賽馬、斗羊、斗雞比賽,晚上還有篝火晚會。說到晚上的篝火晚會,三姐妹是眉開眼笑,此話說我要跳舞跳到火把全部燒完,日扎說我要拼命地吃,而此作說要教我們跳火把達體舞。看著她們興高采烈的樣子,我仿佛看到了三顆被火把點亮了的彝族少女的情懷以及隱藏在她們內(nèi)心的那份憧憬與希望。
晚上20:30,當?shù)谝恢Щ鸢褟幕鸢褕霰边叺纳巾斏先计饡r。布拖火把節(jié)的高潮來臨了。成千上萬的男女老幼從大街小巷、村里村外、田間地頭和山上山腰出發(fā),揮舞著手中的火把,歡呼著雀躍著。支二支三支 如同星星點燈,又似星火燎原,仿佛眨眼工夫,點點的星火已匯成了幾條火龍,從三個方向順坡而下,所到之處,不時有新的火把加入。
火龍越游越大,越來越長,最局匯聚在了火把場。與此同時,堆放在火把場內(nèi)外的火把堆也被點燃了。一個個身穿節(jié)日盛裝的彝族男女老少手拉著手,高喊祈禱語、祝福語,邊跳邊唱。雖然我們不知道此作三姐妹們具體在哪一堆火前跳舞歡慶,但從一陣陣的歡呼聲中以及一個個被火把映得通紅的身影中,我們能感受到她們那份快樂與幸福。當煙花從火把場的上空升騰而起時,我收到了此作發(fā)來的短信“我們將狂歡到天明。夜冷,你們要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