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江，我那個紅粉驢友

偶遇美女成了我的紅粉驢友

2007年8月10日，我背著高過頭頂的行囊找到“古城庭院”時，已是下午2點，全身上下汗水淋漓。房間早已在網上訂妥，在吧臺填表格、領鑰匙時，進進出出的客人經過我身邊時都看著我奇怪地笑，弄得我莫名其妙。

“古城庭院”位于麗江古城南大門附近，典型的納西族“三房一照壁”四合院格局，前身是麗江土司木氏后人的一處宅邸，如今是一家典型的青年旅舍。和世界各地的青年旅舍一樣，房價便宜，設備簡單。

我訂的房間很小，沒有浴室，須去公用衛生間洗漱。放下背囊后我決定先去洗個澡，當我拿著換洗衣服穿過走廊時，廊檐下一個戴太陽眼鏡的美女再次對我掩口而笑。我停下腳步，直視對方：“麗江人都用這種不禮貌的嘲笑接待客人么？”

見我很是憤怒，美女強忍笑意，站起身說：“Sorry，我不是故意笑你，是你后背……”我后背？我急忙扭頭向嵌在墻壁上的大鏡子看去，天啊，軍綠色耐克T恤上，從上到下是兩根背包帶深深的印記，中間一個大大的耐克鉤子標志。啥也別說了，都是汗水惹的禍，怪不得整座旅舍人見人笑。

“古城庭院”的位置非常好，距離麗江著名的酒吧街只有5分鐘路程。我背著DC一路邊賞納西風情邊拍照，夕陽西下時分，街上逐漸蕭條，氤氳的霧氣慢慢圍攏，我才收起相機，走上臨河的酒吧。

剛坐在“達達娃咖啡館”臨街的木凳上，就看到旅舍里遇見過的美女隔了幾張木桌笑瞇瞇地看著我。正是晚餐時間，咖啡館里沒有幾個人，我走過去，示威似的把后背給她看，然后問：“不介意我坐在這里吧？”女孩把滑到唇邊的笑容硬生生憋住：“你的口音怪怪的，臺灣人？”我搖搖頭。“香港？”我再搖頭。見我一再搖頭，女孩不再理我，自顧自吃她的香草冰淇淋。

我招來服務生，指著女孩的紙筒說：“我要一份同樣的。”“不許學我。”女孩抬頭看著我說，一臉的嚴肅。還沒容我反應過來，女孩緊接著說：“除非告訴我你來自哪里。”包括服務生，我們都笑了。溫柔的夕陽下，女孩的臉龐被映成粉紅色，她的側影仿佛點綴在麗江古城青磚灰瓦中的一朵嫩荷，我莫名其妙地有些心旌蕩漾，乖乖地坦白：“我來自加拿大溫哥華——國外最多華人聚集的城市”。

接下來的交談中，我們很快敞開心扉。她叫慧欣，沈陽一所中學的歷史老師，和我一樣，喜歡旅游，每到假期就搖身一變成為背包客開始自助游。我們還有一個共同點，當彼此了解這一點時，我們竟忘乎所以地握起手來，那就是我們都喜歡深度旅游和人文旅游，每到一處，從不隨波逐流跟隨旅游團走馬觀花，而是沉浸在歷史文化中難以自拔。正是因為這一點，我們這種人很難找到同行驢友，永遠都是孤獨上路。

共享束河的慵懶時光

第二天清晨，我們包車駛出麗江，直奔束河古鎮。

頭天晚上從酒吧回到旅舍，我們在慧欣的房間里研究麗江旅游攻略。她住的也是小單間，屋子里彌漫著淡淡的香氣，窗前的晾衣繩上掛著漂亮的內衣褲，令人不敢抬頭。剛洗好的緣故吧，隔不久就有一滴水滴到地板上，有泉水的悅耳聲音。我們研究麗江地圖時，慧欣的長發漫不經心地拂在我臉上，讓我心猿意馬。一番商議后，我們選定兩處深度游覽地點：一是束河，二是寶山古石城。告別時，我突然想起莫文蔚《盛夏的果實》里的一句歌詞——“這盛夏的果實，回憶里寂寞的香氣”。

束河古鎮坐落在玉龍雪山腳下，茶馬古道起點。在納西語中，束河被稱作“紹塢”，意思是“高峰下的村寨”。這里本是納西先民在麗江最早的聚居地之一，自從八千里茶馬古道從這里蜿蜒進藏，束河很快成為馬幫和茶幫的大本營，納西人也逐漸從農耕文明向商業文明過渡。但奇怪的是，在2000多年早期商業熏陶和近幾年現代旅游業的包圍中，束河人卻絲毫沒有染上商人的精明和狡詐，古鎮依然古樸得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而一旦被絡繹不絕的游人充塞，又靦腆得像待字閨中的少女，用石板小徑和灰瓦屋頂遮蓋淳樸的容顏。

我和慧欣原本打算探訪束河曬谷場，攻略上說古老的曬谷場是馬幫最早聚集的地方，也是束河貿易的源頭，所謂“先有曬谷場、后有束河鎮”指的就是這一段歷史。我們花費一個多小時找尋曬谷場，卻發現它原來的兩層土樓已被一家“龍門客棧”取代，裝修一新的現代旅館怎么看怎么別扭——這不是我要找的記載束河馬幫源頭的地方，也沒有我喜歡的那種滄桑。我們好不容易在院內一個角落找到半截斷碑，上面字跡漫漶，很難辨認，只有“中統五年”四字依稀可辨，慧欣激動地說：“中統是元世祖忽必烈定都北京前的年號，中統五年之后就改國號為至元了。史書上說忽必烈的大軍橫掃云貴時曾在麗江集結休整，看來是確有其事。”

出來后，我神色落寞，慧欣仿佛知道我的失望，突然拉起我的手，在石板路上穿行。下午5點，在束河慵懶的時光里，我們邊走邊拍美麗的街景。我喜歡拍攝穿藍布衣服的納西人，慧欣則把內存用在古鎮寂寞的門窗上。當我追隨一群玩水的孩子越走越遠時，慧欣突然大喊：“Deer，Come Here，Come On！”

Deer是慧欣給我起的名字，我告訴她我姓陸時，她突然笑起來：“以后我就叫你Deer吧，別得意，是梅花鹿的那個Deer，不是‘親愛的’那個Dear！”

聽到慧欣的喊聲，我跑回去，只見慧欣欣喜地指著路邊一家小店：“看哪，《一米陽光》里面那個阿廈鈴!”見我一臉疑惑，她突然抿嘴笑：“Sorry，我忘了你從加拿大來。《一米陽光》是一部電視劇，里面很多鏡頭是在麗江拍的。”聽她用軟軟的嗓音解釋，她彌漫在唇邊的笑意，仿佛那一米陽光，早已令我溫軟。

臨別，她邀請我再赴敦煌

在麗江的最后一天，我們決定爬玉龍雪山。早晨我剛洗漱完畢，慧欣就來敲門，今天的她一反前幾天的長裙吊帶裝，下面一條牛仔褲，上身是一件天藍色抓絨野外服。我有些納悶：“穿這么多不熱？” 慧欣笑：“我這叫有備無患。知道雪山的高度嗎？五千多米啊！山上不僅有皚皚白雪，更有幾千年遺留下來的冰川。”說完，她在我面前瀟灑地轉了一圈，假裝凍得哆嗦，把柔柔嫩嫩的小手縮到袖子里，吸著氣說：“冷啊，冷啊！”然后歪著頭看我的表情。

我打開我那個半人高的耐克大背囊，取出一件登山服，示威一般拉好拉鏈，說：“沒能給您幸災樂禍的機會，實在抱歉，小姐，我帶來了一年四季的服裝。”

我們只買了上山的單程纜車票。從半山腰的纜車站出來，一條木質棧道蜿蜒向上，我們相扶相挽，一路攀登。玉龍雪山雪線之上全是裸露的山巖，萬年冰川因為歲月的灰塵積淀變成灰白色殘存在山谷里，而冰川的根部逐年萎縮，露出被冰川擠軋過的山石，讓人看了頓覺大自然的殘忍。我和慧欣說起加拿大的巴芬島，由于地處北極圈內人跡罕至，沒有污染，那里的冰川純凈、潔白，水晶宮殿一樣令人癡迷。

山路越來越陡峭，我們爬過4636米，抬頭上望，棧道直入云霄，不知所終。此時我們已被海拔折磨得氣喘吁吁，慧欣握在我手里的手也越來越無力，我們累極而笑，旁若無人地坐在棧道上休息。慧欣靠在我身上喝水，然后把她的旅行水壺遞給我，我看著壺嘴邊沿留下的口紅，一時間竟舍不得張嘴。

下山的路上，許愿鎖鏈是不能避開的一站。一條條鐵索從高高的鐵架上垂下，數不清的鐵鎖掛在上面，鎖住的是情侶的山盟海誓，是浪漫的雪山情緣。鎖鏈前，一對韓國情侶別出心裁地把一只許愿香囊掛上去，再掛上一張韓文招符，留影而去。慧欣也跑到售賣處買來一只香囊，掏出筆來問我：“我們要不要寫名字呀？”話音剛落，突然臉頰一紅，走到鎖鏈前，低聲說：“我要掛到那個韓國人的上面！”我看看鎖鏈的高度，再打量慧欣的身高：“可是那么高……”慧欣的聲音更低了，低到我很勉強才聽到：“我要你把我抱起來。”

晚飯后，我們坐在旅舍外面發呆，看馬路上人來人往，看小橋流水，也看蝴蝶的穿花拂柳，明知道明天一早就要各奔天涯，卻彼此說不出一句話。我開始有點沮喪：其實旅途恰如人生，一次偶然相遇不必放在心上，縱使擦出火花也不過轉眼即逝，在這樣一個急功近利的社會里，一段真情哪能輕易得到？正心煩意亂之際，慧欣突然開口了。她鄭重其事地說：“如果你的假期還沒有結束，陪我去一趟敦煌好不好？”

Why not？我想。沮喪？早就一掃而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