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舊,是一種態度
找一個普通話比伍佰標準,又能以年齡駁倒陳升的正宗港臺客,就是張震岳。
話如此說出來,又顯得有些偏頗。然而確實是這些臺灣本土出產的rockers重新定義了臺客的涵義:穿花襯衫、口吐檳榔、騎著autobike的色迷迷混混被柔情鐵漢替代,他們用電吉他換掉刀槍,光膀子揮汗地在無數搖滾客前釋放“壞男人”的溫柔和癡情,自顧自地陶醉在回憶之中,是那樣的自然而不扭捏——這也是臺客搖滾演唱會傳遞出來的臺味。
我聽臺灣搖滾很多年。也許是地域文化關系決定了某些群體對卷舌和厚重的北方搖滾無法產生濃烈的感情,反倒是吹散在潮濕海風中那些柔軟平實的作品,讓我們愛不釋手。臺灣地區的獨立音樂便是一種,臺客搖滾又是一種。臺客搖滾處在臺灣音樂的一個尷尬位置 夾在主流市場的推崇與地下樂隊的洪流之中,他們有獨立的堅持又有被動的市場抉擇,還總讓某些習慣以大眾小眾劃分身份和姿態的家伙嗤之以鼻,冷嘲熱諷。
在創作環境廣泛涌現雜交狀態和疲軟的市場背景之下,選擇懷舊是一種態度。
5年后的張震岳和他的《思念是一種病/OK》就是一種臺客精神的固守及保留的證據。
壞壞的痞子形象與過于清純的聲線不搭,邪惡上揚的嘴角與口中的深情款款不搭,在張震岳身上,常常能看見這樣的落差。他的赤子之心,他的青春,他的海邊,他沒有結局的愛情無法從他的作品中褪色。他在歌里掉淚流鼻涕,在歌里心痛寂寞,在歌里失控地高喊“去你媽的路口”,這樣的張震岳,依舊與5年前的他一樣純樸直率,一樣臺味十足。
他就唱情歌,這張專輯也就是一張純粹的抒情專輯,心情、感情、真情、苦情、深情、實情毫不避諱地記錄在案,貌似在為感性而現實的人類真情平反一般。他仍然執拗地相信最樸素的演唱最能表達他真摯的情感。所以有《很難》的難以舍棄,有《孤獨的夜哨》的擔心猜忌,有和MC Hotdog和侯佩岑對舊愛的懷舊,有《OK》里面假裝的無所謂,和幾乎甜美純真的《小星星》。
最哈《路口》。是傳統的岳式情歌,依舊有他無法遮掩的魅力。其實只是簡單的掃弦和鼓點再配上阿岳懶散的鼻音厚重的歌聲,就能以其貌不揚的姿態輕松地俘獲人心。朋友圈個性簽名的替換,大概都是從張懸的“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歡你”直接跳tone地轉換為“去你媽的路口”。引人入勝的,大概總是這看似輕佻的外殼之下那些真實而深情的告白或獨白吧。
給《就讓這首歌》一個官方說法應該是這樣的:“Hithop無疑是張震岳音樂中的新血。繼與熱狗,侯佩岑在金曲獎一同大喊,把奶罩都丟上來”之后,他和hithop的梁子越結越大,于是在這一張,再度出現了三人的合作。我鐘情的卻是它的歌詞:“有沒有那么一首歌會讓你很想念,有沒有那么一首歌你會假裝聽不見,聽了又掉眼淚,卻按不下停止鍵,多少的夜就這樣開著燈到另一個夜,我們之間有多少故事在這首歌的里面,人不在,就讓這首歌在,回憶也還在,謝謝你的愛。”臺灣不臟不惡又布滿巧思的hithop的詞作一向值得表揚。這也是張震岳的歌讓人按不下停止鍵的原因。 《思念是一種病》本為齊秦作品,張震岳拿來翻唱,配上在歌曲中幾乎讓人無法辨認的蔡健雅和聲。朗朗上口自不必說,變相的懷舊一同提升了一首歌的氣氛和ktv點擊率。
張震岳與ktv與《非音樂》,如此搭配活生生又是一個尷尬的組合。閉門只聽國外貨的家伙要罵我媚俗,偏好地下的家伙要罵我不低調,大概唯有迷戀咸咸合味的搖滾仔才會為我拍手叫好,我內心的掙扎如同張震岳與張懸在豆辦“最受關注唱片”上不斷地一二替換這般糾結,卻又無法忽略自己評價欄那紅光閃閃的五顆星。
流行音樂也能給人愛與勇氣,這就是我作為一個推薦者的態度。
臺味,是一種態度
為什么是朱天文的文集《最好的時光》,卻偏偏要落個“侯孝賢電影記錄”的門號?
打從朱天文下了電影的海,她從頭到尾就侯孝賢這一個男人——這雙劍合璧下來的15年,他們建立的臺灣新電影美學直接浩浩蕩蕩撒向我的整個小星球。他們散發鮮而清新的臺味,并在電影世界里塑造出一個電影之外的真實世界……抱歉,明明是說朱天文,又扯到侯孝賢去了。可旁邊的人撇下書又多嘴地發聲:講到朱天文,怎么能不提侯孝賢呢。
從三月至今,一直都在讀《最好的時光》。并不是說這本書一定適合每個讀者細膩耐心地去反復再反復地琢磨,只是剛剛好,作為第一本拿到的介紹侯孝賢電影的簡體版,朱天文的文字填補了我所有對臺灣電影的好奇空隙:急欲探知的劇本寫作,想重溫的臺味,以及朱天文與侯孝賢的電影路,和侯孝賢一部電影的制作過程,全部在這里了。就著一本讓我如此饑渴的新書,當時是自作聰明地從第三部分開始慢慢看來,直接跳過第一部分的電影小說和第二部分的電影劇本,直到我像狗仔隊一樣扒完了第三部分朱天文關于電影的隱私,才還原了閱讀的最初姿態,磨末般去細細尋找電影里的文字。
朱天文主筆,侯孝賢掌鏡,他們真的像阿城在序言《稀有金屬》中說的一樣,有她這類稀有金屬的進入,他的電影才變成了一種獨特合金。
朱天文的文字和侯孝賢的電影都擺脫不了一股純粹與真實。我想當年年輕的朱天文打扮老成地去見侯導之時,隔著預設的屏障,他們都輕微地嗅出了彼此的相似之處。
這個擔任著侯孝賢電影制作幕府女將的女編劇,作文時節奏柔美溫和,卻用這無生命的文字犀利地割破電影圈子創造出來的幻覺。書里大膽陳述迫于條件限制的無奈下而開創出來的第三世界電影美學特色。《<悲情城市>十三問》里電影藝術的非商業主張,以及其他種種,鮮明的創作態度也無形地滲透到侯孝賢最后的影片當中去了。
在生活中集滿十個爆點,說不定還不夠觀眾看一部電影時的期待。而他們純熟的作品是缺乏爆點的。仿佛就是對生活畫面的一個個截圖,不該突兀變革的,就平平淡淡地呈現:該隱沒的情感線索,就不借那罪惡的口舌張揚出來;無法耍花樣修飾的結局,也會不猶豫地將這現實的破敗和不完美抖露在讀者與觀眾眼前。她是在用著詩的方式,記錄生活的流變。
朱天文的劇本,在很多片段上比最后的電影成品豐富和完整得多。侯孝賢的云塊剪接法,讓許多他認為蕪雜的畫面都消失在我們眼前,而腳本就是它最初最真實的樣子,或者還可以說是一種解釋。細細讀完《童年往事》、《最好的時光》、《咖啡時光》這樣時代感完全不同的幾個劇本,不自覺地贊嘆起作為一個作者,朱天文的心態和能力。
朱天文的文字中,對于女人,總是曖昧的態度。不譴責墮落卑鄙的,不抬高青澀勤勞的,不粉飾平凡溫柔的,她總是以一種呈現的態度,呈現這些不同的女人在各種生活狀態下的女人味,而是非定奪,全拿捏在讀者心中。它甚至沒有明顯的引導,而是要你去探尋對于各種女人那似有似無的原諒和理解。那些個人態度與情感隱藏起來讓讀者自發想像,于是閱讀變得深刻透徹,于是某些節約的場景,硬是有年長的讀者看出了辛酸淚,或者又解開了誰人關于生活的千千結。
然而,《最好的時光》不僅如此而已。不能不說她無形中在傳遞某些電影技巧與觀念,尤其是侯孝賢制作一部電影的過程儼然出現在讀者面前。電影是導演的,然而電影和腳本卻透露著相同的光芒,令人匪夷所思的,便是他們服貼的契合,
當下的朱天文,選擇了為侯孝賢創作劇本并讓他借鑒著如何觀察女人,余下時間便隱匿著繼續她的小說創作——她選擇一個可以讓她維持生計的導演,也為導演鋪設出了各種奇特的景觀想像,她毫不遮掩地承認了侯孝賢是棵搖錢樹,而她也應該明白自己就是侯孝賢甚至整個臺灣新電影的靈魂之一……
最后那些最好的時光,那些吉光片羽,都被柔柔地淡然地記述,存放在《最好的時光》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