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行山腹地行走（組詩）

壺關道中的晚唐詩人

黃昏欲到壺關寨，

匹馬寒嘶野草中。

——（唐）韋莊《壺關道中作》

寬恕這方多難的土地吧

貴胄的后裔，浪跡的歌者

當困乏的馬蹄和你的倦影

踏上這生命途中的一段坎坷

唐朝，已是一片蕭瑟的秋聲了

暮色中的你茫然四顧

眼前是煙籠霧鎖的不測命運

身后是狼煙四起的烽火家國

青驄繡鞍上的少年春衫

招搖在日漸衰微的唐風里

聚散中揉皺了半生的坎坷

大唐的版圖豎起了道道藩籬

屢試不第的黃巢振臂一呼

把菊花吟成遍布長安的金甲

滿頭霜發的你仍在苦苦期待

一欲走進戰火燒焦的殘唐史

用功名補綴散亂的章節

而昭宗帝一個個吉祥的年號

都化作一枚枚枯干的落葉了

除了流離，你別無選擇

黃昏不可阻止地來臨了

壺關寨仍在你枯澀的遙望里

秋雁南歸，鄉書渺渺

留醉何處，都是你惆悵的魂魄

斷腸時匹馬的一聲長嘶

該是對往昔的一首挽歌

韋莊先生，多年以后我才知道

你顛沛的足跡走到芙蓉曲渚

走進堂皇富麗的前蜀魏闕

在香艷濃麗的花間詞里

我為何聽到你靈魂的咳喘

還有無法排遣的一腔落寞

長平古戰場

一條新修的高速公路穿越時空

從我居住的城市出發

走進公元前260年的一場戰爭

只有半個小時的路程

關山蒼茫，野花像濫情的商女

以燦爛的笑靨遺忘著血腥

古柏將頑強的根須

扎進《東周列國志》的深處

撫慰這片土地曾經的傷痛

我用李賀撿拾的那枚箭矢

一遍遍敲打歷史的記憶

重重關隘，似在傳來隱隱回聲

面對范雎慣于反間的一條舌頭

忠勇神威的廉頗老將淡出了

把兵書倒背如流的趙括

意氣鷹揚地披掛登場時

一場關于生死存亡的對峙

在一則成語里塵埃落定

功高震主的武安君白起

沿秦王恩賜的一柄利劍

陷入兔死狗烹的權術迷宮

在民間，在他生命的山窮水盡處

為40萬無辜趙卒的冤魂

被鄉間野老談閑說古的煙鍋

屢屢擊中

而今，一切都遠去了

丹河，一條血色命名的河流

挽起兩岸雞鳴犬吠的村莊

日夜不停地訴說著——

教訓，離我們很遠，也很近

走近申紀蘭

透過一道道眩目的光環

走進西溝，走進申紀蘭

那座簡樸的農家小屋

在一面廣袤的心原上

放牧我灰色的思緒

靈魂，一遍遍咀嚼和反芻

回溯的清溪流過往事的河谷

伴著歲月堤岸的風聲

諦聽一個人生命的腳步

從祖輩的灶臺間走出來

踏上蜿蜒的人生旅途

哥本哈根的榮耀遙遠了

一如那張發黃的老照片

永遠定格在記憶的深處

而西花廳的家宴上

周恩來親手端起的酒杯

斟滿多少沉甸甸的叮囑

風雨歷程布滿坎坷

有過香風也有過迷霧

從主席臺到自家的責任田

從花朵般簇擁的笑臉

到久病床頭的霜發婆母

從玉米林和懷孕的蘋果園

到雞鳴犬吠的山村里

機器奏響的第一個音符

你所有的清貧和富有

足以使一些挺胸腆腹的公仆

低下一顆慚愧的頭顱

在命運巨大的落差間行走

曾使多少人畏葸卻步

你的心裝著鄉親碗里的日子

一顆平實恬淡的心

構筑一種平衡與和諧

不悔初衷的信仰

鑄成錚錚作響的風骨

哦，走近申紀蘭

就是走近一個村婦的平凡

走進一種精神的高度

一種奇妙的人生組合

一種靈魂的焊接和澆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