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已逝去十多年了,但每逢節假日,特別是春節我總會想起她老人家,我總因一件未曾實現的心愿而遺憾至今……
小時侯,我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奶奶家。奶奶雖然不是我的親奶奶,可記憶中的她,是那么親切、和藹、慈祥。聽母親說:姐姐和我出生時,都是奶奶把我們從醫院接回家的,又是她老人家把我們帶到三歲多,一直到上幼兒園。
從小,我很羨慕那些跟爺爺奶奶一起生活的孩子,他們能享受祖輩老人的特殊呵護,而我的親奶奶遠在山東老家,只曾見過一面,沒有什么印象,更別提有多深的感情了。
當年,9歲的父親跟隨著他的遠房叔叔來到北京謀生,父親叔叔家的嬸嬸就是我北京的“奶奶”。父親從童年一直跟著奶奶,在她家開辦的工廠幫忙,因父親成家才搬出去生活。從小時候到長大參加工作,奶奶經常陪伴著我們,關心我們、照顧我們。1976年唐山大地震時,她派我叔叔第一個來我家,幫我們找到一處比較安全的公園存車棚,在那里搭上臨時床,與前來躲避地震的十幾家人建起了抗震家園、抗震學校;小時候每當她來我家時,總是背著父母硬塞給我幾毛零用錢,而上世紀70年代初的幾毛錢相當于現在的幾元甚至十幾元;每逢節日奶奶都會把我們接到她家去玩……如今雖然老人家已過世十多年了,卻讓我難以忘懷。
記得小時候,每次到奶奶家總能吃到好吃的食物,而且可以無憂無慮地玩個痛快。上世紀70年代初的那年國慶節,母親帶著三歲的弟弟回到她那闊別了13年的山東老家探親,父親帶著我和姐姐在北京過節,我和姐姐都覺得百無聊賴,好沒意思,心想要是奶奶來接我們多好!
10月1日下午我正在院子里玩耍,遠遠地看見奶奶急邁著她的小腳蹣跚地走來了。我喜出望外,箭步飛回家告訴父親:“我奶奶來了!”奶奶跟父親聊了一會兒,臨走她對父親說:“孩子媽也不在,我特地來接她們,讓他們跟我去玩玩吧。”我一聽這話,騰地跳起來,馬上蹬上新鞋子,快步飛出了門口,生怕父親不同意。父親看我這么高興,只得勉強同意我們到奶奶家住上一天。
這一去我和姐姐就溜溜玩了整整一個“十一”假期。在奶奶家我們可以睡懶覺;奶奶帶著我們走親戚,和姑姑家的姐姐一同去公園;每天的早點都有我們愛吃的油餅、豆漿或煎饅頭片夾荷包蛋……
假日最后一天的早上,奶奶依然起得很早,她把我前一天去公園時,不小心踩在泥塘里的新鞋清洗得一干二凈,又在爐火旁烤干送到我床前。我還在被窩里,看見奶奶進來拿著我那雙恢復了新模樣的鞋子,很驚異:“奶奶你真神,把我的鞋刷得跟新的一樣!”
頭天我們去奶奶家附近的日壇公園蕩秋千。那天出了祿米倉東口,橫過雅寶路“城跟兒”的大街,那時雅寶路街只是一條寬敞的土路,還沒有鋪成柏油路,更沒有二環路。沿現在的二環路東側,是一條長著很多雜草、有一人多深三米多寬的護城河,通過護城河上的簡陋陳舊的木橋,再走一條短胡同就到了。因為天剛剛下過雨,路上都是泥濘積水,我不小心一腳趟泥潭里,弄得整個鞋包滿了軟泥塊。直到晚上,一直因為去公園玩耍把節日新買的鞋子弄臟而忐忑不安,心里想:父親看到新鞋子弄成這樣,至少要挨一頓訓斥。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踏實了。那年代,逢年過節能買一件新衣或穿雙新鞋是相當不錯的了。
起床后,奶奶從腰間拽出一個鑰匙串,挑出一把長柄銅鑰匙,走到屋中那唯一值錢的古色的明清樣式木雕多用柜前,插入銅鑰匙,反復旋轉幾圈,打開了對開的柜門,從里面捧出一個碎花棉布包裹的盒子放在方桌上,打開布包,里面亮出一個漂亮精致的鐵質糕點盒,奶奶小心翼翼地打開盒蓋,——哇!里面是一盒點心渣。我看到那大大小小散碎的點心塊,早就饞涎欲滴了。剛好到奶奶房間來拿東西的嬸嬸看到說:“你奶奶好不容易才托人買來的,自己一直舍不得吃吶。”奶奶拿來兩只茶碗,給我和姐姐盛了滿滿兩碗……
吃飽睡足玩樂的我們真是不想離開奶奶家了,不一會兒,父親來接我們了,我只得戀戀不舍結束了奶奶家的愉快節日。
長大參加工作后,父親突然過世,叔叔家從祿米倉搬到三環外的新居,我與奶奶家的來往也少了,但我們還是逢年過節去看望奶奶,盡盡孝心。記得一個暑假期,剛剛獨立居住的我,與老公商量,想在奶奶晚年接她來家中盡盡我的孝心,沒想到奶奶就這樣去了,這件事一直讓我耿耿于懷,心中有說不出的對奶奶歉疚。
幾年后,奶奶的骨灰送到老家安葬了。在她去世十二年后的那年我平生第一次有機會回老家探親,是陪同年近七十的母親去青島,順便回老家即墨市山區給已過世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上墳。而我心中一直念念不忘,想給我“北京的奶奶”掃墓,也在老人家的墳上好好祭拜,以彌補我內心的遺憾。
到了老家后,第二天早晨天還蒙蒙亮我就睡不著了,早早準備好要帶的祭品,掃墓之后我們就將返回青島的舅舅家,中午車子就來接我們。山里的天氣真是變幻無常,夜里還星光閃爍,起床時還沒有雨點,突然間就下起了瓢潑大雨。母親隔窗看看天空說:“我看這雨一會兒停不了,還是就在門口祭拜吧。”而我執意要到“北京奶奶”的墳上掃墓。陪同我們老家的舅舅說:“你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的墳就在不遠的河東村邊,而‘北京奶奶’的墳,要過河西爬上半山腰。”
我們打著雨傘,提著祭物很快給爺爺奶奶、姥姥姥爺上過墳。而要到“北京奶奶”的墳上,就必須要到河對岸再爬到半山上。雨水越來越大,河水湍急,根本無法趟水過河。我們只好順著河邊走了很久,卻一直沒有找到過河的路或橋,舅舅說:“雨水太大,過河的路都斷了。”看著急速飛流的河水,我幾次試圖趟水過河,都被母親和舅舅拽住了。難道是老天不給我這個彌補的機會,讓我到奶奶墳前去掃墓祭拜?!母親年歲已大,老家已沒有什么親戚了,如果不是陪母親回來,我人生地不熟的,以后回老家的機會已經很渺茫了,更不用說到奶奶墳前掃墓了。我心想:還是不要錯過這個掃墓機會。
我們又走了好久,已是上午10點了,再不往回返,就趕不上午飯了。而這時,雨水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最終我也沒能去到奶奶墳墓前。我只得遠遠面向著奶奶墳墓的方向,淋著濕漉漉的雨水,跪在地上暗自對另一個世界的奶奶反復默念著:“奶奶,我來看您了,請寬恕不孝的孫女,您安息吧!”我最后向著奶奶墓地方向作了深深的三次叩拜,才一步一回望,無奈地離開了河邊。
這次祭拜,不僅沒有拭去我心中對奶奶的懷戀與內疚,更增添了我對奶奶的思念,成為我心頭久久抹不掉的遺憾……
沉醉在鳳凰古城
提起鳳凰古城,頗令人聯想起《橘子紅了》那部電視劇濃厚的鄉村古鎮情境;更讓人聯想到沈叢文傳世名作《邊城》中那古老寧靜的幽遠意境。我曾想象她是否會像別樣風情的“康橋”般令人留連往返,想象走在她腹地是否會有隔世尋游的感覺……
翻過崇山峻嶺,當湘西鳳凰古鎮漸漸進入我的視野時,第一幕的印象卻令人有些意外。陰霾的天空、層疊的舊宅、開闊的視野、熙攘的人流,眼前的一切遠不同于印象中的深邃幽徑、世外桃源的靜謐小鎮。
乘車再往前行,更寬闊的視野展現眼前:一條綿延的溪水——沱江,把鳳凰古城分割為兩部分,一側是依山而重疊錯落著的木質土家族吊腳樓,另一側是一排排齊整的飛檐青磚民屋。
步入古城,游走在青石板鋪就的古老街巷,各種手工作坊式的店鋪,像姜糖店、銀飾店、臘味店、湘西風味飲食店、民族工藝品店鱗次櫛比,小巷里嘈雜的游客,鼎沸的叫賣聲,遠去了舊日恬淡寧靜、古樸深邃的悠遠氛圍,恍如墜入凡塵,令人疲憊而又頓刻清醒的現實中。
我們魚貫登上竹蓬游船,遠離了河岸上的人流,泛舟沱江。細雨綿綿,如絲如縷飄灑下來,空氣更加柔濕溫潤。溪面漸漸泛起薄霧,遠山近水、古宅綠樹,仿佛掩映在一幅潑墨山水畫中。
所謂沱江,說她為“溪”更多處則是淺水狹長的水勢。嘩嘩的劃水聲,吱吱的搖擼聲,反襯出河面的清幽空曠。此時土家族阿妹醇厚嘹亮的山歌,由遠及近,裊裊飄逸過來,那婉轉的音韻蕩氣回腸。正像《邊城》所描繪:“振蕩在寂靜空氣里,溪中仿佛也熱鬧了些。實則歌聲的來復,反而使一切更寂寞。”我們的竹蓬船慢慢靠近放歌的那葉木舟,只見土家阿妹身著艷麗的民族裙裝,佩戴著銀質飾物婷婷立于船頭,正在尋找可以對歌的阿哥。然而歌聲送出好一會兒,卻只有劃槳的船夫或過往的游客偶爾對上一兩句,顯然不是她對歌的敵手。這時土家阿妹竟邊唱著一曲新歌邊點將了,她大方地邀請我們同行的一位鼻架眼鏡、尚在獨身的年輕小伙子——“眼鏡哥”來對唱了。而我們那位靦腆的“書生”窘得無歌以還,最后還是同行的船夫接上歌,給他解了圍,引得那淳樸的阿妹繼續在溪上放歌。我真感嘆:如今的土家阿妹儼然淡去了傳統女孩的靦腆羞澀,更添了幾分現代城市女子的開朗豪放。
歌聲漸漸遠去,余音繚繞在耳邊,伴著漿聲和劃水聲,凝神欣賞著縹緲細雨,煙雨樓閣,仿佛詩在水上飄,人在畫中游,我已沉醉在半夢半醒之中……
繼續游走在鳳凰古城,漫步石墩橋、徜徉木輪水車、小憩溪邊酒吧、暢飲吊腳食閣、夜游跨溪虹橋……每一處如夢幻的景致都令人久久沉醉其中,愈加留戀難忘。
我豁然冥悟出:這就是她,這就是鳳凰。無論她是印象中的意境,還是現實中的情景,她寫意的沱江、古樸的民宅、淳樸的民風、幽深的石板街巷,雕琢出古鎮舊日曾經的滄桑。今天,歲月流轉,時光流逝,雖然她古老的風韻猶存,而隨著慕名而來的文人游客絡繹不絕的涌入,當地居民思維方式的更新,經濟的繁榮、物質的豐富、旅游業的興旺……已經打破了沉睡久遠的寧靜,出現了古老文化與現代文明的完美融合。
或許只有走進深深的角落、細細地品讀她的韻味,你才不會被那些浮影所迷惑,才能領略到鳳凰古城隱含的樸素而情懷悠遠,感受到鳳凰土家人默默譜寫的蓄勢待發的悠揚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