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狗

我的童年生活在農村，然而并不多彩。印象中，只有奶奶和一只狗。有奶奶，因為奶奶將我帶大；有一只狗，是因為它是我童年唯一的好伙伴。

在農村，是沒有京巴、博美、黑貝之類概念的，只叫土狗或者狼狗，而我曾經的好伙伴，就是一只再普通不過的土狗。

那是我7歲那年過年的前兩天，姐姐和奶奶從老舅家回來，順便抱回了一只小狗。那時它也就一個多月大小，剛能勉強走路，姐姐們和我甚是開心，都爭著逗它玩。我們還搬來了磚，為它搭了個小窩，里面放上豆秸，還貼上了春聯。

小狗慢慢地長大了，很是調皮。記得有一次家里打玉米，鄰居的小貓過來串門，它看見了，便追著小貓玩，小貓從門縫隙跑出去，藏在了門背后，它知道小貓沒有走，便銜了掃玉米的笤帚，擋在了門縫上，害得母親找了好半天。

以前我家住得很偏僻，有時一個人在家，害怕了，只要叫一聲，小狗就會搖著尾巴來陪我，我便有了保護神，一切恐懼也隨之散去。

我們那時村上的小學是上自習的，那時候天還很黑，大概是五點多鐘吧，印象中拿校門鑰匙的同學經常遲到，常在校門口等開大門的同學。那時天還很早，可以看到北斗七星、北極星和獵戶座。冬日的晚上，這些星星尤其亮。同時也增加了幾分莫名的恐懼。那時早上每天起床后，小狗已經在窩門口等我了。看我出來，便會一路小跑著陪我來到離學校不遠的岔路口，看我走遠了，便返了回去。中午、晚上放了學，它也同樣會在老地方等我和我一起相跟回家。

那是只母狗，到了一定年齡，便要生育了。那天放學回家，奶奶告我，小狗共生了三只狗寶寶，我真的好高興，那天我家還破例給它做了好吃的。接下來的日子，我一直沉浸在興奮之中，逢人便說。

又過了幾天，奶奶說：“養三只太多了，養一只奶水足，也能養好，況且咱家這狗也不胖。”于是，在那年剛下第一場雪的晚上，我們趁著把狗騙回家吃東西的當兒，把門反鎖了起來，并把兩只長得不太好看的狗寶寶，放在了離家一里多路的小山坡上。記得當時我是流著眼淚跟在奶奶背后的。母狗出去后，到窩里看了看，便循著味道出了院門，一晚上都沒有回家。直到第二天，我們才發現，我們特地留在窩里的那只小狗早已經凍僵了，而在一里外雪地上的兩只被扔掉的小狗則幸福地蜷縮在母狗的懷中，母狗的身上已經蓋了厚厚的一層雪，當時，我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后來狗是怎么回去的，現在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那只狗不再相信我們，帶兩只狗寶寶換了一處住所。

盡管那樣，我們后來又和好如初了。

上了高中，我們家從坡上面搬到了村口，后來人們普遍用老鼠藥，我爸就把它圈在了院子里，不讓它出門。后來為了保險起見，又用繩子拴上。那時它已經有十歲了吧，可以說經歷了老年的孤獨。

那時我一個月回一次家，每次一到院門口，它便會使勁搖尾巴歡迎我。其時它已經明顯老了，腿腳也不再像以前靈便。我會走上前摸摸它的毛，拍拍它的腦袋。它很溫順，也許每次它都會回想起逝去的日子吧，因為人老了，就會時常想起過去，我想狗也一樣。

直到有一天我回家，到了院門，一直進了院子，仍不見它出來迎接我，我預感出事了。媽媽淡淡地說：“上周狗掙脫繩子跑出去，就再也沒有回來，也許早就被人吃了。”我裝作有事，低頭出了門，當時眼淚不斷地涌了出來。我走到一個僻靜的地方，為它盡情地流了一會兒眼淚，算作簡單的祭奠吧，就為它陪我孤獨，送我上學的那段日子。聽說狗在將死的時候，要走離家很遠的地方，我寧愿相信是這樣。

后來就再也沒有見到它，再也沒有。

我常常想起它，想起它送我上學，陪我回家，孤獨時陪我玩耍，害怕時守護我的那些日子。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多年，但卻永恒地刻在了我的心中。

看到別人家的狗時，我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它，當人們在爭論博美、京巴之類優劣時，我總是無言，因為在我心中，土狗才是最好的，是最純樸、最美的。有些時候，它的發自本能的品質，那種奉獻精神，著實叫文明的現代人類汗顏。

狗年了，寫這些，只為祭奠那只忠誠、善良的、曾陪我走過孤獨童年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