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鋒,幾乎每一個中國人都耳熟能詳的名字#65377;他的事跡之所以被廣為傳頌,與他犧牲前后對他的宣傳工作密不可分:1963年,毛澤東等中央領導人分別為他題詞,贊揚他的崇高精神;《接過雷鋒的槍》#65380;《學習雷鋒好榜樣》等歌曲曾廣為傳唱;有關雷鋒題材的電影#65380;話劇#65380;歌劇#65380;相聲#65380;快板等文藝作品風行一時;《雷鋒日記》和《雷鋒的故事》一版再版,并被選入小學語文教科書,教育了一代又一代人……現在40歲以上的中國人恐怕都讀過雷鋒的日記,但是關于《雷鋒日記》的出版發(fā)行過程,恐怕就知之甚少了#65377;
沈陽軍區(qū)《前進報》與雷鋒日記的首發(fā)
雷鋒出名的時間不是在他犧牲以后,生前他已經是個很有名氣的人物了,被稱作“東北的一團火”#65377;
沈陽軍區(qū)《前進報》編輯董祖修是閱讀#65380;摘錄雷鋒日記較早的人之一#65377;董祖修第一次接觸到雷鋒日記是在1960年10月#65377;一天,《前進報》總編輯嵇炳前向董祖修介紹了報社擬宣傳雷鋒的計劃,并把5本日記交給他,讓他看看能否摘錄發(fā)表一部分#65377;當時已是下班時分,董祖修接過雷鋒的日記本,拿回家去,當晚便在燈下閱讀起來#65377;他打開1960年雷鋒參軍后新使用的日記本,一下子便被扉頁上貼著的黃繼光畫像吸引住了#65377;那是一張剪自畫報的黃繼光畫像#65377;畫像上展現的黃繼光,目視前方,頗具戰(zhàn)場上仇視敵人#65380;勇往直前的英雄氣概#65377;雷鋒在畫像兩側空白的地方豎著寫道:“英雄的戰(zhàn)士黃繼光,我永遠向您學習!”
董祖修一本一本往下看#65377;從雷鋒那一篇篇充滿著階級愛憎的傾訴當中,從那一句句為了黨#65380;為了人民#65380;為了共產主義甘愿獻出自己的一切#65380;直至最寶貴的生命的諍諍誓言當中,他深感雷鋒絕非一般戰(zhàn)士,而是一位真正把個人的苦同整個階級的苦聯在一起,把個人的解放同全人類的解放事業(yè)聯在一起,自覺為共產主義事業(yè)奮斗終生的先進典型#65377;
董祖修仔細琢磨雷鋒日記中一段段頗具哲理性的話語:“一滴水只有放進大海里才能永遠不干,一個人只有當他把自己和集體事業(yè)融合一起的時候才能有力量”;“要記住:在工作上,要向積極性最高的同志看齊;在生活上,要向水平最低的同志看齊”;“雷鋒同志,愿你做暴風雨中的松柏,不愿你做溫室中的弱苗”……
第二天,董祖修向上級領導表示,日記完全可以摘登,他還想前往雷鋒所在連隊采訪一次,或許可以得到更多更新的東西#65377;嵇炳前欣然同意#65377;董祖修來到運輸連,雷鋒正外出作報告不在連隊#65377;經人指點,董祖修在連隊找到雷鋒的一只小箱子,又發(fā)現了幾冊筆記本和一些在稿紙上寫的哲言#65380;詩歌……
1960年11月26日,沈陽軍區(qū)《前進報》用兩個整版的篇幅,發(fā)表了《毛主席的好戰(zhàn)士》的長篇通訊,報道了雷鋒的先進事跡#65377;稿件還同時發(fā)給了新華社#65380;《解放軍報》#65380;《遼寧日報》#65380;遼寧《共青團員》#65380;《遼寧工人報》#65380;《沈陽日報》#65377;各報刊在發(fā)表時,標題都作了修改:《解放軍報》(1960年12月13日)的題目叫《茁壯的新苗》,《遼寧日報》題為《紅色的戰(zhàn)士》,新華社發(fā)稿的題目是《苦孩子成長為優(yōu)秀戰(zhàn)士》#65377;那時宣傳調門最高的是《前進報》,沈陽軍區(qū)還同時提出了“學雷鋒#65380;趕雷鋒#65380;超雷鋒”的口號#65377;從以上事實可以看出,雷鋒犧牲前兩年,他的名字就已經傳遍了東北大地,在全國范圍內,他也是有一定知名度的#65377;
1960年12月1日,《前進報》以《聽黨的話,把青春獻給祖國》為題,摘發(fā)了雷鋒從1959年8月30日至1960年11月15日間的15篇日記,并加了熱情洋溢的編者按#65377;這是最早見諸報端的雷鋒日記,是作為宣傳雷鋒事跡的重要材料出現的#65377;
雷鋒犧牲后,1963年1月7日國防部把他生前所在班命名為“雷鋒班”#65377;1月20日,《前進報》又用了將近一個半版的篇幅,摘錄發(fā)表了32篇雷鋒日記,其中包括1960年發(fā)表過的15篇#65377;此后,《人民日報》#65380;《解放軍報》#65380;《中國青年報》等發(fā)表的雷鋒日記,均來自《前進報》#65377;
應當說,《前進報》給各報刊提供的日記摘抄,總的來說是準確的,是尊重雷鋒原作的#65377;但同日記原文相對照,《前進報》發(fā)表的日記也有個別變動之處#65377;從《前進報》這方面來說,是從四開四版小報的需要出發(fā),在文字上作了刪節(jié)和壓縮;而在選輯過程中,由于一時難以查實,編輯又將雷鋒抄錄報刊書籍的一些名言警句當作了雷鋒自己所寫日記的內容#65377;
總政宣傳部決定出版《雷鋒日記》
1963年2月7日,《人民日報》刊載雷鋒日記摘抄之后不久,周恩來曾讓鄧穎超打電話給《人民日報》的總編輯吳冷西,說讀了雷鋒的事跡和日記很感動,認為日記寫得好#65377;同時,鄧穎超告訴吳冷西,總理好像在哪兒見過《唱支山歌給黨聽》這首“雷鋒”的詩作,希望報社認真查實,搞清楚日記中哪些是雷鋒自己的話,哪些是他摘錄別人的話,別人的話應注明出處#65377;
吳冷西很快把電話打到總政宣傳部,總政又及時將電話打到沈陽軍區(qū)政治部#65377;沈陽軍區(qū)政治部又將核實雷鋒日記的任務,交給了《前進報》編輯董祖修#65377;
1963年3月中旬,董祖修接到核對雷鋒日記的任務后,把當時軍內外報刊上刊登的雷鋒日記摘抄仔細查對了一下#65377;《前進報》最初刊載時的問題也出現在其他報刊上,主要表現在:雷鋒自己的話與雷鋒摘錄別人的話,沒有區(qū)分開來,缺少必要注解#65377;但總的來說,刊發(fā)出來的日記是忠于原作的#65377;董祖修把查對結果如實作了匯報#65377;軍區(qū)政治部領導為了慎重起見,特派他和負責對外宣傳報道工作的徐文一同前往總政宣傳部,以便及時把宣傳中某些不準確的地方糾正過來#65377;
當時,總政宣傳部已初步確定正式出版《雷鋒日記》一書#65377;總政負責出版的同志的設想是這樣的:在出版前言中,從正面說明這是依據雷鋒日記的原文,對已發(fā)表過的雷鋒日記進行詳細校對,并增加了一部分新的內容而選輯成書的#65377;這樣,就可以借此機會把原來某些不準確的地方糾正過來,使今后的宣傳有個可靠的依據,使學習有個準確的版本#65377;
董祖修赴京的任務,是和總政宣傳部的相關人員一起再次核實報紙上所刊登的雷鋒日記#65377;離開沈陽前,他把一份雷鋒日記的完整抄件隨身帶到了北京,這讓大家喜出望外#65377;這本日記抄件成了1963年4月由解放軍文藝出版社首次出版的《雷鋒日記》的初稿#65377;
拆開#65380;裝訂#65380;保存日記
關于董祖修帶到總政的日記抄件還有一段不尋常的故事#65377;在沈陽軍區(qū),核對過程中,董祖修曾經把雷鋒的日記本拆開過#65377;為什么要拆開完好的日記本呢?當時完全是為了宣傳報道的需要,為了讓《雷鋒日記》早日問世#65377;自1963年3月5日毛澤東題詞“向雷鋒同志學習”發(fā)表后,全國各地記者紛至沓來,到《前進報》要雷鋒日記摘抄,有的執(zhí)意要閱讀雷鋒日記原稿#65377;為防止珍貴的雷鋒遺物丟失,又能解決新聞宣傳的需要,董祖修想出了一個一舉兩得的辦法:把雷鋒的日記本拆開,然后組織人手前來抄寫,抄完之后再裝訂上,當然,絕不能把日記本搞壞#65377;
當董祖修把這個想法向領導提出之后,領導開始有些猶豫,怕把雷鋒遺物弄壞#65377;但董祖修過去在軍區(qū)印刷廠精裝車間參加過勞動,知道這種用鎖線機裝訂起來的本子,拆開之后是完全可以再按原樣裝訂起來,而且會裝訂得很好的#65377;因此,他向領導說明了情況并請他們放心,領導也就同意了#65377;
董祖修來到與報社同在一層樓上的軍區(qū)文化部,請他們從軍區(qū)文工團找來10位同志,以便幫助抄寫#65377;然后,董祖修把雷鋒的日記本細心地拆開,一打一打地排列了次序,并加上了號碼#65377;
大約用了兩天的時間,雷鋒日記(連同雷鋒的筆記本里的少量日記)的整個抄寫和初步校閱工作進行完畢#65377;董祖修逐篇細讀,訂正了個別標點和文字#65377;這樣,一份完整準確的雷鋒日記抄件,便在短短幾天之內完成了,為《雷鋒日記》的早日出版爭取了時間#65377;
日記抄完之后,董祖修最關心的要算是裝訂日記本的事了#65377;他請報社與軍區(qū)印刷廠最熟悉的同志把拆開的本子親手送到印刷廠裝訂#65377;軍區(qū)印刷廠對雷鋒的遺物十分珍惜,他們特意請一位老師傅,按照精裝的辦法,把幾冊日記本一針一線地裝訂起來,然后把封面粘好#65377;日記本被帶回來后,大家一看,不僅幾乎和原來的一樣,而且比原來的舊本子訂得更結實了#65377;
不久,雷鋒的日記本#65380;筆記本共9本,連同雷鋒其他遺物一起,被征集到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作為寶貴的精神財富,長期珍藏#65377;
雷鋒日記抄件在上交之后,經總政宣傳部審查,共選輯121篇,約4.5萬字,于1963年4月由解放軍文藝出版社出版#65377;這是在全國范圍內發(fā)行的第一本內容豐富#65380;文字準確的雷鋒日記#65377;這本日記的出版,滿足了全國人民學習雷鋒的急需,也成為對雷鋒的“永久紀念”#65377;
一張紙條與一段著名的“日記”
1960年10月,董祖修到雷鋒所在連隊采訪時,在雷鋒的小箱子里發(fā)現了幾冊筆記本,這些本子上也有一部分內容是日記#65377;董祖修在閱讀新發(fā)現的日記時,突然從打開的日記本中飄落下一張小紙條#65377;他撿起一看,是雷鋒的筆跡,上面寫著:
對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溫暖,
對待工作要像夏天一樣的火熱,
對待個人主義要像秋風掃落葉一樣,
對待敵人要像嚴冬一樣殘酷無情#65377;
董祖修如獲至寶,喜出望外#65377;這四句話用春#65380;夏#65380;秋#65380;冬四季作比喻,把一個革命者對待同志#65380;對待工作#65380;對待錯誤思想以及對待敵人所應有的正確態(tài)度,非常精辟地表述出來,是雷鋒形象的真實寫照,是雷鋒精神的高度概括#65377;他想,如果把這四句話,同雷鋒的事跡結合起來宣傳,一定會收到很好的效果#65377;
1960年11月底,《前進報》在研究對這四句話如何處理時,董祖修以負責的態(tài)度說明了事實,肯定這是出自雷鋒日記本中的一張紙條,而不是來自日記本身#65377;大家認為,四句話雖然不符合雷鋒日記的實際,但它并沒有違背雷鋒的生活實際,所以決定選用#65377;在討論中,有人認為其中的第三句,即“對待個人主義要像秋風掃落葉一樣”,同其他三句相比,末尾少了一個形容詞,但是為了忠于原作,刊載時沒有隨意增加文字#65377;
1963年,董祖修等人在沈陽和北京校對雷鋒日記的過程中,考慮到這句話在全國人民中的傳播和影響,因此斟酌再三,最后還是確定把它保留,加在1960年10月21日的日記之后,中間加了一句連接詞:“我要牢牢記住這段名言#65377;”
《唱支山歌給黨聽》與雷鋒日記
1958年5月,黨的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提出了“鼓足干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的總路線之后,全國上下掀起了貫徹總路線的高潮,詩壇也被攪得沸沸揚揚#65377;這時,陜西銅川礦務局焦坪煤礦27歲的姚筱舟創(chuàng)作了一首3段12句的短詩#65377;興奮不已的他把署名“焦萍”的新作寄到省城,當年的5月26日,第8期的《總路線詩傳單》上就刊登了他的這首詩,全文如下:
唱支山歌給黨聽,我把黨來比母親;母親只能生我身,黨的光輝照我心#65377;
舊社會鞭子抽我身,母親只會淚淋淋;黨號召我們鬧革命,奪過鞭子揍敵人!
母親給我一顆心,好像浮萍沒有根;億萬紅心跟著黨,乘風破浪齊躍進#65377;
不知從什么途徑,雷鋒在日記中摘抄了姚筱舟的這首詩#65377;雷鋒犧牲后,《前進報》把這首詩當成了雷鋒的日記發(fā)表出來#65377;雷鋒摘抄的詩內容如下:
唱支山歌給黨聽,我把黨來比母親;母親只生了我的身,黨的光輝照我心#65377;
舊社會鞭子抽我身,母親只會淚淋淋;共產黨號召我鬧革命,奪過鞭子揍敵人!
雷鋒共對詩進行了三處修改:原詩中的“母親只能生我身”改成“母親只生了我的身”;另一句“黨號召我們鬧革命”改為“共產黨號召我鬧革命”#65377;雷鋒又刪除了詩中有關“大躍進”內容的最后四句#65377;《前進報》刊登“雷鋒”的這首詩后,其他幾家報紙也作了轉載#65377;
雷鋒日記里的這首詩引起上海歌舞劇院朱踐耳的注意,雷鋒的事跡深深地感動了這位音樂家#65377;雷鋒犧牲后,朱踐耳為了紀念他,決定把這首“雷鋒遺詩”譜曲成歌,以便傳唱#65377;受這首詩氛圍的感染,擅長交響樂創(chuàng)作的朱踐耳,特意把這首詩譜成通俗易懂#65380;朗朗上口的曲調#65377;朱踐耳譜曲一氣呵成,之后就把新作寄到了《文匯報》#65377;1963年2月21日,《文匯報》刊載了這首新歌,并附有300字的“唱法說明”,標題也改成了《雷鋒的歌——摘自<雷鋒日記>》#65377;這首歌曲的首唱者是上海歌舞劇院的任桂珍,后來上海音樂學院聲樂系的西藏學生才旦卓瑪也唱起了這首歌#65377;不久,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向全國播放此歌,才旦卓瑪也一舉成名#65377;歷史在這里開了個玩笑,朱踐耳最初譜曲的目的是為了紀念雷鋒,才旦卓瑪也是為了雷鋒而歌唱,陰差陽錯間,一首平凡的小詩因為雷鋒而紅遍全國#653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