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一個很可怕的夢,我被一個叫駱宇的男人約去城中最高級的西餐館吃飯。
細亞麻的桌布,鍍銀的餐具,1982年的紅酒,再配上他無懈可擊的裝束和禮儀,這家伙一如既往地追求所謂完美的浪漫。
在甜品上來前的空隙里,他很優雅地用餐巾沾了沾嘴唇,然后含笑望著我:“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果然來了。
他取出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我接過來后打開,是一條精美的項鏈。
“喜歡嗎?”
“喜歡,但是……”
我猶豫著要不要引火燒身,問出那個愚蠢的問題,但駱宇已經先我一步開了口。
“還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上帝才會記得!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其中大大小小的節日,中國的、西方的,少說也有幾十個,早已叫我眼花繚亂,更何況還有生日和數不清的紀念日。
可面前的這一個,卻偏偏是世界上最最浪漫和記憶力最好的男人,時不時地會捧出類似的驚喜來考驗我的智商。
我小心翼翼地開口:“……相遇周年?”
他搖頭。
“相戀周年?”
他搖頭搖得我對自己的記性越來越沒有信心。
“嗯……第一次接吻?”
這次的搖頭還伴隨著一聲失望的嘆息。
我承認我是個粗線條的女人,遠遠夠不上浪漫的標準,我立即棄械投降承認自己的失敗,“是什么日子?”
“慶祝你第一次接受我的邀約一周年紀念!”他興高采烈地舉起酒杯。
我目瞪口呆!情不自禁地預想到了我們的將來——我們將會是一對最最奇怪的夫妻,我在地面,而他在云端。難以想象駱宇先生會拋棄他這種曲高和寡的浪漫和考究,投身于瑣碎而又平凡的家庭生活,把自己打造成正常的居家男人。
我在夢中長嘆了一口氣,感到十分的遺憾和十二分的苦惱,而就在這時,最荒誕的事情發生了——
駱宇不理侍者的目光,很不雅地甩開了餐巾,身體前傾,越過大半個桌子,然后用手捏了捏我的臉頰,親昵地開口:“懶豬?”
我徹徹底底地被嚇醒了。
睜開眼,兩歲大的兒子正在我身上爬上爬下地玩耍,他老爸則笑瞇瞇地瞅著我:“懶豬,還說陪兒子玩,結果自己卻呼呼大睡。”
“工作了一天很累嘛。”我嘟噥。
他捏捏我的鼻子:“起來吃飯,有你最喜歡的紅燒肉。”
“我還想喝排骨湯。”我發揮肉食動物的本性,得寸進尺地要求。
“放心,早就知道你無肉不歡的了。”他連拖帶拽地把我從床上拖到餐桌前,一手抱住兒子。
對著一桌子的家常美食,我眉開眼笑地望著孩子他爸,他被我盯得有幾分害怕:“老婆你發神經啊?”
我仍然傻笑著盯住他,然后老實不客氣地在他臉上印上了一個狼吻:“駱宇,我宣布,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
他推開想要再得寸進尺給他一個熊抱的我,埋頭吃菜:“我早就知道了。”
不錯,面前這個叫駱宇的男人,三年前是個會讓我冒冷汗的浪漫家伙,而現在,他是我的踏實老公。
兩年前,我終于死不悔改地嫁給了這個小資男人。我知道身為一個庸俗的女人,想要和這種浪漫到極致的男人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極不容易,所以從嫁給他那天起,我就決定嘗試一次偉大的改造計劃,把飄在云端的駱宇先生拖回地面,讓他體會生活的真諦。
開始幾個月,我們基本沒有在新居中開過伙,我們像戀愛時那樣,仍然在城中的大小餐廳中解決三餐問題。
終于有一天,他看著信用卡賬單上的數字,大驚失色地跑來找我商量。幾番談判過后,為了解決入不敷出的問題,他勉強同意啟用家里的廚房。
我興高采烈地打算大顯身手。第一餐飯菜端上桌,駱宇只看看外觀就大皺眉頭,然后很不情愿地動了動筷子,把每樣東西都嘗了一遍后放下碗,很嚴肅地對我說:“大米飯燒得最好,因為它剛好熟了。”
我開始抽出時間上烹飪班,向身邊所有的主婦們請教,買書、VCD教學帶,看電視上的烹飪節目……然而我的廚藝仍然停留在新婚時的水平。終于有一天,駱宇決定自己動手。
講究吃的人學起烹飪來果然比我有天分,而被眾人吹捧得飄飄然的駱宇從此愛上了燒菜這門藝術,一手包辦了我們這三口之家的三餐飲食。
接著他開始嫌我擦地板時太馬虎,做家務時老闖禍,決意要做個榜樣給我看——兩年之間,這男人終于變成了我心目中的理想男人。
我為自己奸計得逞而狡黠地看著他,決定考察一下他改造的成果。
“還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他看我一眼,把兒子遞給我,開始收拾起桌上的碗碟:“冰箱里有你愛吃的荔枝,自己去拿來吃。”
我笑。安置好兒子,鉆進廚房,把一顆剝了殼的荔枝塞進他嘴里,然后從后面環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的背上,感受他給予我的舒適和安全的氣息。
他含糊地說 :“我在洗碗。”
“駱宇,我愛你。”我很動情地開口。
他沉吟了一下,“如果你能幫我接住荔枝的核并扔進垃圾筒,摟住我的腰時松一點讓我可以更順暢地呼吸,我想我會更愛你。”
我哈哈大笑著松開他,把手伸到前面接住他吐出的荔枝核,而他趁機轉頭在我臉上輕吻了一下,這才繼續洗他的碗。
每對夫妻的幸福,都會有不同的表現方式。我堅信適合我和駱宇的,不是浪漫,不是奢華,而是這平淡如水中所寄予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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