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生死遺言”征文啟事
我們這個時代太缺乏“感動”了,如果有什么事物能給我們帶來感動,能讓我們在感動中重新審視這個世界,審視自己,那么,這“感動”對每一個人來說都是彌足珍貴的。
為此,我們開辟了這個征文欄目:情人生死遺言
一句話,一輩子——也許情人間生離死別時的情話,會讓我們一輩子都無法忘懷。它可以是伊能靜《生死遺言》那種書信體的感人至深的情書;也可以是圍繞一句至死不忘的情話而展開的情人故事。唯一的要求是:內容真實感人,字數不得超過2000字。 此征文年終評獎。
一等獎:價值千元的獎品; 二等獎:價值500元的獎品;三等獎:2008年全年《情人坊》雜志。
本欄主持:谷麥子
投稿信箱:wgdxx@126.com
第一次見他,是在郊外一間福利院附近。透過銹跡斑斑的鐵柵欄,我看見一個高大的男孩在給一群小孩上課。他似乎不大習慣在凹凸不平的皴裂的黑板上寫寫畫畫,每寥寥幾筆,粉筆就啪地斷一次。我饒有興味地停下來看他。
他給孩子們畫向日葵,然后把向日葵的花盤改成獅子的面貌,這是什么?他轉過身來問孩子們。一個小女孩高聲答道:獅面葵!他綻開了笑顏,我這才發現他是一個非常英俊的大男孩。這時,他亦發現我這個不速之客,他沖我點點頭,又對孩子們說,下周末,不見不散。然后他大步走了出來。
他來到我面前,我本有些窘迫,但是很快被他的陽光氣息沖淡了。他告訴我,他喜歡孩子,每個周末都會來教他們畫畫。他租了一間屋子當工作室,他的工作就是給畫廊提供名畫的贗品。贗品都分很多種,他自嘲,我那些都是最不值錢的。
我微笑不語。他邀我至他的工作室。我想過拒絕,可對一個能給孤兒愛心的人,我為什么要拒絕?
他的工作室在一間車庫的二樓,通過一條吱嘎作響的木樓梯。我一步踉蹌,他扶了我一把。他的手指溫度熨燙了我的皮膚,我默默看他一眼,想跟他說些什么,卻如鯁在喉。
他開亮了燈。我挨幅畫地看過去,這是達芬奇的《巖間圣母》,這是達利的《時間》……他訝異,你全都認得?當然,你并無你自己說得那么差,特別這幅塞尚的《大浴女》幾可亂真。我說。他聽出了言外之意,你看過真品?他眼里閃爍著期盼。對,它收藏在美國費城藝術博物館。話一出口,我有些后悔,因為他眼中的某些東西殞落了。必定是我傷害了這個懷才不遇的藝術家的自尊心。幸好,他很快又恢復了朝氣,他問我,你是美院學生?我說了一家雜志社的名字,我是那里的美編。我把自己的名片給他。
他一笑,收起名片,又問,你可喜歡這幅《大浴女》?我說,喜歡。送你。他很慷慨。我又看到地上散落了幾張年輕女子的身體素描。不知道為何,我有一種接近他的愿望,我聽見自己開口,小時候看《鐵達尼克號》,見到杰克為露絲畫人體素描,覺得很羨慕。他深深地看著我,仿佛看到我靈魂的深處,我戰栗。我向前走了一步,他抱住了我。他的吻落在我的額角。
我徐徐解開身上的衣物,躺在他面前的沙發上,與他之間隔著一塊不可逾越的畫板。我聽得見炭筆在粗糙的素描紙上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他走過來。我欠起身,圈著他的脖子,他卻把我推開,輕聲說,畫好了,你穿上衣服。我一愣,覺得自取其辱,急忙穿好衣服奔下吱嘎作響的樓梯。后來才想起,我連那張素描都沒看過呢。
我用力地將他忘記,這個叫做林的高大帥氣的男孩,會給福利院的孩子們畫獅面葵的男孩,會讓我心旌搖蕩的男孩。三個月后的一日,我接到一個電話,說是我的朋友被一個疲憊的貨車司機撞倒了,當場身亡。
第二次見到林,已是在殮房。他的臉孔破碎,但是我記得他弧度優美的嘴角,能綻放葵花一樣的微笑。處理事故的交警告訴我,當時他手里攥著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機號碼,所以他們聯系我。據說這個男孩是個孤兒,在近郊的那間福利院長大,給某畫廊老板供畫,最近有一個老板看上了他臨摹的那幅塞尚的《大浴女》,以20萬的高價購走,他的口袋里還有這張支票。
在林火化之后,我去他昔日的工作室,見到他的房東,我為他付清了房租,問我可否把他的遺物清走?房東應允。再次走上吱嘎作響的木樓梯,我又再感覺到林的氣息。我愛他,大悲無淚,我的淚腺是在殮房見到他那一刻堵塞了么?
我看到他畫的那些畫,還有一直釘在畫板上的我的人體素描,一筆一劃勾勒得惟肖惟妙。我想把它取下來,卻失手被它飄落在地。它在空中翩翩翻了個身,背面朝上。背面寫著幾行炭筆字:“20日,遇見我的維納斯,此刻不敢追求你,不敢給你愛。因為身份懸殊,但請給我時間。但好比蟬,蟬的幼蟲埋在地下可達幾十年之久,等待終于破土而出,看見天日。”他是否不知道,蟬看見天日,也只存活了數天,他沒想到一語成讖。
我把他的畫與沙發整理,帶了回家。我終于明白,他那日為何意欲給我電話,因為他終于不再潦倒了,也終于能給我愛情了,但是命運又一次把他從我身邊帶走,且永不復返。那個給孩子們畫畫的善心男孩,把我帶上閣樓工作室的懷才不遇的男孩,因自尊心過剩而拒絕了我的男孩,只給過我一個吻卻始終愛戀著我的男孩,他再也不會回來。
最終,我把他僅有的積蓄,《大浴女》賣來的20萬捐給了福利院,它將在夏季好好修葺一番。每個周末,我背上他的畫板與粉筆去給孩子們畫獅面葵。每次授課,我總是以畫獅面葵開始,我告訴孩子們,林哥哥到外國深造了,今后我替他給你們上課。
我換了一塊光滑的黑板,然而每次畫獅面葵,粉筆還是頻頻斷掉,風吹起我的裙裾,我輕輕地問,林,是你嗎?是你來看我和孩子們嗎?
編輯 / 谷麥子E-mail:wgdxx@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