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十七歲,已出落得婀娜多姿,玉面花容,像極了少女時代的我。而她舞如彩蝶,歌如天籟,即便我回到當年,也只能自嘆弗如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她是上帝的寵兒,可她卻也有著自己的不幸
她才滿月,她的爸爸就辭世了,所以她從不知什么是父愛,面對的只是家庭的殘缺。我心中深感愧疚,便對她百般矯寵,無論她有什么要求我都盡量滿足。可女兒這次選秀卻著實給我出了難題。
女兒從小便有明星夢,近幾年選秀節目風靡全國,她也報名參賽:在前幾天的比賽中,一向自信的女兒勉勉強強才進入了決賽,這樣的挫敗使她一哭再哭。我把女兒抱在懷里,輕輕抹著她的眼淚,說女兒不哭,媽媽聽著心疼。女兒哽咽著說,媽媽,如果比賽公平,輸得再慘女兒也不會哭。
我想也是。確實有幾個根本不如女兒的姑娘順利過關,而到了女兒時,評委卻明顯地刁難。可我能為女兒做些什么呢?朋友說進決賽的選手后面一般都有大勢力,他們一出,即便你再好的女兒也得靠邊站。而我們孤兒寡母,又到哪里找這樣的靠山?
女兒正伴著《彩云追月》的曲子練舞蹈,她練得極為認真,我在門旁久久地佇立。多么優秀的女兒啊,哀怨的曲調中,她優美的舞姿真是把所有的愁苦都淋漓地展現。而我又多么地希望,女兒能像精靈那樣歡快地舞蹈。
可我能為她做什么呢?我要對女兒說自己無能為力了嗎?本來地就有著單親的家庭,再讓她感覺媽媽什么也辦不成嗎?
無奈之下,我來到酒吧買醉。
喝得醉眼朦朧時,有個男人坐在了我的對面。笑說,你這么美麗的女士,還有什么事不開心?我抬眼看他,五十歲左右,雖然西裝革履,可矮胖的身材使他看起來氣質全無。
我知道自己長得并不難看,雖然已經四十有余,看起來卻不過三十出頭,加上保養得當,算得上風韻猶存。這些年來,為我傾心的男人也算不少,可為了女兒不受委屈,再出色的男人我都從不理會,何況是他。我自顧自地喝酒,并不理他。他坐了一會兒,尷尬地走了,臨走時遞給我一張名片,說,我很欣賞你。
待走遠,我才無意中掃一眼名片。可一望之下,我猛地清醒。他是一家娛樂公司的高層,而女兒參加的選秀節目,正是由此公司舉辦!
這次,輪到我請他吃飯。
我客氣地給他遞茶敬水,給他說平日里女兒多么勤奮,給他說女兒參加過什么比賽獲多少的獎,而他只是看著我,微微笑著,我精不出那笑里的任何內容。
很久后他才說,選秀只是個平臺,選秀成功后便有媒體的炒作,那么女兒馬上就變成一只鳳凰,可以一飛沖天了。大人物的分析確實句句入心,說的話也絕不俗氣,“三兩媒體鳴翠柳,一群演員上青天”,呵,多么經典。
我并不在乎女兒能賺多少錢,可我在乎能不能幫她實現自己的理想。我眼前似乎出現了五彩斑斕的大舞臺,女兒輕盈地走上去,被鮮花與掌聲所圍繞,下了臺,她抱住我說,你真是天下最好的媽媽……
我對他說,幫幫我。
他笑笑,伸手喚買單。我忙說我來,他卻按住我的手,意味深長地說,來日方長。
我以為他是對我有好感的,辦成此事應該不難。可是幾頓飯吃下來,每次都是他買單,只是從不提比賽的事。眼看賽日將近,我著急起來。我猛地明白,哪有不撈油水的男人?幾分好感畢竟沒有金錢實惠。
我約他喝了茶,暗中送了他四萬元。果然,錢他爽快地收下,余下卻沒話音。四萬給少了?我一狠心,又提了四萬,辦大事,就得花大錢。可依舊落地無聲。這男人的城府太深了,那么我再去取錢嗎?可給多少算多?萬一成了無底洞,事情再辦不成……
我越發感覺到不能這樣,這錢可是我多年苦心的經營賺來的。
我再三打電話給他,他也總是支吾著,沒有明確的說辭。
這個時候,我感覺到自己是這樣無助。我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呆呆地看著窗子。女兒突然進來,坐在我身邊,輕聲問,媽媽,明天就比賽了,你說我能不能贏?
我說不出話。她掉了眼淚,又說,媽媽,比賽為什么不能公平呢?
我抱住女兒,也哭了起來;在我們共同的淚水中,我終于作出了決定……
夜,清風。我徘徊在清風迎面的寂寥的街上,輕柔的裙擺,一擺擺碎夜的寧靜,再擺擺碎閃爍的霓虹。霓虹燈旁,我窈窕的身材被拉得很長,再長。
他也如約而至,像這個季節的清風。
我一改往日的客氣,換以另一種的風姿,便是另一種的風情。他足足盯了我半分鐘。我白皙的臉如花般嬌艷,只向他嫵媚地一笑,他的手便過來攬住了我的腰。
我們到了豪華的賓館,才進門他便要將我撲倒。我曖昧地一側身,說,我先洗澡。到了浴室,我放最大的水置對自己進行沖洗。迷蒙的煙霧中,出現了這個男人暗淡昏黃的眼睛,它們正盯著我豐腴的身體,我揮一揮手臂。卻怎么也揮之不去。
我的淚隨著水流一起流下。女兒,為了你。媽媽什么都愿意!
沖洗完,我把衣服再重新穿好,蓮步輕盈地走近他,輕吻了他滿是印記的額頭。他伸手解我的衣衫,我本能地想躲開,卻又只能嬌笑著迎合。他的手在我豐滿的胸膛上輕輕撫摸,我干涸已久的身體終于開始熱切起來。
我閉上眼……
一切平靜下來,我又恢復了對他的禮貌。在回家的出租車上,我將錄音機對準話筒,打電話給他,鄭重地對他說,對不起,我動用了袖珍攝像機,因為,我必須讓女兒被選上。
良久,他呵呵笑了。
女兒的決賽開始了。她表現得很好,發揮出了自己最出色的水平。她說媽媽,失敗了我也不再遺憾,因為我已經盡力了。女兒的懂事讓我欣慰,我重重點頭。盡管我知道,她一定會被選上。
公布結果的一刻,女兒緊張得手心全是汗水,我卻平靜而坦然。
結果公布,女兒竟被淘汰!
晴天霹靂!我猛地從座位上站起,蒙得呆住——怎么會?怎么會!
我甚至顧不得安慰女兒,跑到外面瘋狂地撥打他的電話,卻只有提示音一再地對我說。對不起,您撥的號碼是空號。我隱約覺出了什么,打電話到該娛樂公司,那邊的接線小姐甜甜地說,對不起,我們這里沒有這個人……
那一剎那,我的世界天塌地陷。
女兒果然如她所說,并沒有太過消沉。她說,媽媽,我不會放棄,我會繼續努力,用我的實力來贏得比賽。
我看著她,又欣慰又痛苦。她怎么會知道,我究竟為此付出了多少?那不僅有我多年的積蓄,更有我的身體……
一個月以后,我終于漸漸從陰影中走出。直到有一天,電視上出現了那張陌生而又熟悉的面龐,他雖然穿著囚服,可我一眼就認出是他。播音員說:近幾年,大小的選秀在全國風起。一秀成名,不為罕見。而在選秀的過程中,忙碌的不只臺上的選手,還有他們的親人。有的人抓住了父母的速種思想,大肆行騙。他們在賽場外看準選手家長的樣貌,然后找機會接近他們,騙取錢財……
我一下木在了沙發里,眼睛里的電視畫面漸漸地不再清晰。兩行清淚冷涔涔地劃過我的臉。它們紛紛落在潔白的沙發罩上,像被蹂躪過的白蘭花,也像蘭花般被蹂躪的我。
是夜,我的思緒紛繁而迷亂。我醒著會哭,睡去在夢里繼續流淚。
早晨,我憔悴地走出房間,卻發現我心愛的女兒睡在了房門的一旁。女兒的臉上怎么也全是淚呢,把她匆匆地拖上床,女兒惺忪地睜開眼睛,一下緊緊地抱住我的身體,我從沒見過她那么歇斯底里地哭泣。
她邊哭邊不停地叫我,媽媽,你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
我很疑惑,不知道她究竟在說什么,問她她卻不肯說,只是不停哭泣。終于她合著淚睡去,我收拾房間時,終于在影碟機里明白了一切。
影碟機里,有一張播放了一半的光盤,最前面是我錄下來的電話內容,后面是我用袖珍攝像機錄下來的做愛場面。
我軟軟地癱坐在沙發上,再也站不起來。我終于知道女兒為什么那么悲傷。她無意中發現這張光盤,就放到了影碟機里。在她按下播放鍵的瞬間,她絕對想像不到。一直尊敬著愛著的媽媽,竟帶給她如此不堪的一幕。
女兒變了。
變得更加懂事,卻沉默寡言,她說,她再也不會參加任何選秀節目。我心里有很多很多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我甚至不敢再面對女兒。
也許,我改變了女兒的一生。她究竟怎樣想呢,是感動于我做的犧牲,還是痛恨我的輕賤?無論怎樣,我知道,我們將再也無法親密無間。她小小的純凈的內心,籠罩了巨大的陰影,終生揮之不去。
這就是我想要的嗎?我究竟是愛她,還是害了她?
在一個深夜,我把那錄像帶燃著。看著跳躍的火焰,我知道很快它就將徹底消失。但是,我更清楚地知道,那灰燼將永遠沉淀在我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