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上午我的左眼一直跳個不停,聽說這是即將發財的征兆。而發財的可能性不外乎兩種,一種是借助他人資本,諸如嫁個有錢人什么嘀;另一種就要靠自己的機遇,諸如中個福彩500萬什么嘀。
嫁個有錢人,這種閃閃發光的偉大理想在我身上實現的可能性不大,我幾乎沒有見過金領以上的有錢人,包括那些年老體衰外加禿頂的。嫁?更是不可能。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第二種可能性上。中午一邊走一邊嘀咕著,“等咱有了錢,情人最少養兩個,一個負責暖床,一個負責制造下一代。”
當我的發財口號喊到第三遍時,真的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一個巨大的箱子將我撞倒了。我只能說是被箱子撞倒的,因為除了那個大大的鐵箱子以外,我看到的就只有兩條細細的腿,瘦得可憐的男人的腿。
那個叫做李元霖的瘦男人一再地向我道歉,我仍然號啕大哭,疼是必然的。腿上被劃出了那么長的一道血口子,不可能不疼,但還不至于讓我不顧形象,我是責怪老天和我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明明是血光之災么,干嗎還讓我對發財抱以幻想?
李元霖皺著濃濃的眉毛說,優優,我會負責任的。
我說,你倒是想得美,我又不是被破了相,要你負什么責任?
他不說話,傻傻地笑。
我說,你,怎么這么大力氣?
他的表情不置可否。
從那天開始,我就叫他“李元霸”,隋唐演義中相當出名的人物,因為他力大無窮,因為他又黑又瘦,因為他太過平常,與我心目當中的王子形象相差太遠,就像馮兆輝,個子高高,古銅皮膚。五官如同希臘雕像。
我愛馮兆輝,從大學至今,一直都是。
馮兆輝問我,如果有一天,我們都遇到了更愛我們的人,怎么辦?
我的心里“咚”的一聲巨響,像是被掛上了重重的秤砣,一直往下沉,往下沉。彼時我剛剛與馮兆輝進行了一場赤身裸體的肉搏,滿面緋紅,正躺在他寬厚的胸肌上嬌喘吁吁,我所有被馮兆輝撩撥起來的情緒,就在他這一句簡簡單單的問話中被通通擊中,如同潮汐過后的海水,迅速地回落?;謴推届o,然后變得干燥,煩悶。
我冷冷地說,要是你確實遇到一個比我更愛你的人,我就把你的手交給她,然后祝你們一生幸福。
馮兆輝翻身將我壓在身下,他的堅硬正抵在我最為柔軟的私密地帶,他吻我的唇,將含在嘴里的半口啤酒喂給我喝,又近似瘋狂地要我,一次又一次,好像我才是那個無情的人。在他爆發的那一瞬間,他在我耳邊一字一頓地說,我——也——是。
我的心臟上仿佛插著一把刀,黑暗中有人握著刀柄,深深淺淺地捅著。
馮兆輝帶來一個美女,地道的南方佳人,下巴尖尖的,就像一個弧度圓滑開口向上的拋物線,海藻般的長發呈深棕色卷曲著,皮膚自皙得似乎可以隨時看到粉紅色的細小血管。她的眉毛很淡,彎彎長長的樣子,馮兆輝總說淡眉女人是入得廳堂,上得臥床的極品。喜愛之情溢于言表。而我的眉毛一直粗粗黑黑的,他不喜歡,他說我的愛情就像眉毛一樣,不夠技巧。
我說,阿輝,你的眼睛長了針眼么,帶個僵尸來做什么?
他說,她就是這種膚色,夏天太陽怎么曬都不黑。他眨著眼沖我壞凳,不忘補充充一句,人家是不用打遮陽傘的。
我說,她的個子不夠高,出門還要踩個“高蹺”。
他說,她穿平底鞋正好到我胸前的兩點,我們的身高正相配哩。
我說,她的嘴角有顆痣,太過風情,將來必定不會安分守己地和你過日子。
他說,那叫富貴痣,能旺夫的,一輩子不愁吃和穿。
我說,馮兆輝,祝你們一生幸福。說這話的時候,我本來想要微笑的,最終仍是沒有任何表情,我想如果我笑出來,一定比鬼還難看。
馮兆輝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愕,很快便恢復了他以往的酷酷神態,在他的印象中,我是一貫死纏爛打的無賴女人,哪里回這么輕易放手?
曾經聽說,如果一個女人的缺點在一個男人眼中全部變為優點,這個男人對這個女人的感情一定不止于愛,還有更多的迷戀。
我和馮兆輝的愛情止于迷戀之前??粗麄兿鄵磉h去的背影,我覺得眼睛刺痛般的疼,好像有鮮紅的血液自心中流出來,用手輕拭眼角,卻是透明的液體。
想不到短短幾天之內,馮兆輝就長出變心的翅膀,我則退化成緋聞纏身的女光棍,成天東跑西顛地和各色男人打情罵俏,日子漸漸變得失去重心。我化著厚厚的濃妝,卻是滿身灰敗的氣息,失戀寫在勝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從馮兆輝家里搬出來,馮兆輝很講義氣地送我下樓,又突如其來地從后面摟住我的腰。從背后抱住一個人,常常是因為挽留,又常常挽留不住,除非被他抱住的那個人有大大的愛和濃濃的不舍。而這兩點,我都有。
我回過頭去,剛巧迎上他的唇,他左手提著我的行李,右手自我的頸間環到我的腦后,輕輕扶住我的頭,糾纏著吻我。我心頭一熱,眼淚差一點眩不住掉一來。
馮兆輝很不合時宜地放開我,輕輕對我說,謝謝你。
嘴唇上的溫度迅速褪去,結上了薄薄的一層冰,凍得我哆嗦了兩下,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仿佛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黑暗中走出一個極瘦的男人,剛才那一幕想必是被他看了個通透明白,被男人甩掉的女人一般都會身價爆跌,這是我在情場打拼多年的經驗。
我正在算計著如何打破僵局,李元霸卻說出一句極煽情的話,“親愛的,咱們回家吧。”然后很自然地向馮兆輝伸出手,想要接過我的皮箱。
我看到馮兆輝的臉一點點寒下去,緊緊地握住箱子的把手。他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他是誰?
有幾顆星星瞬間集聚地破裂開,成一條弧線灑下來。原來星星的心碎了,學不會流淚,便隕落了。
和牽元霸“回家”的時候,發現他的不動產竟然坐落于三環,不用多形容了,“貴”就一個字,本就失落的心情被震驚偷襲得更加沮喪。
李元霸告訴我,房子是他朋友的。
我說。大哥,你當我是雙癡呢,哪有人會傻得將這么貴的房子借給朋友住?
他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告訴我,房子是他父母的。
我點點頭,這個理由聽起來比上一個真實一些,啃老族雖然丟人,還不至于太不現實。
我坐在那棟別墅的華麗地毯上,與一個熟悉的“陌生”男子舉杯暢飲。我一向自詡千杯不醉,百杯亂跑,沒想到竟然會在此時此地遇見敵手。我在酒精的催化下像祥林嫂一般絮絮叨叨地講述著和馮兆輝之間情愛史,其中還夾雜著和其他男子的情感糾葛,也不乏色情場面,李元霸除了傾聽,就是喝酒,眉頭擰成一個“川”字。
當我講到第三遍時,他忍不住打斷我說,馮芷優,我知道你有很多追求者,但我真的喜歡你,可不可以有空時考慮考慮我。
我想了一下說,好。然后轉身上樓說要休息。
李元霸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睡前記得鎖門,千萬不要饑不擇食地跑進我房間。
我扶著樓梯把手,晃晃悠悠地回頭,如果我主動送上門,你要不要?
李元霸真的成了我了的男朋友,形影不離。
晚上我去泡吧,幾個二十來歲的小痞子攔住我,在我的臉上吐出一個個煙圈,還有一個人將手伸到了我的裙子下面。李元霸擋在我身前,那天晚上,他是我的英雄,幾個小痞子被他打得屁滾尿流,而他的胳臂也被一把彈簧刀劃破了,出了好多血。我舉起喝了一半的芝華士打在那個傷了李元霸的小流氓頭上,然后又沖著他那被砸成血葫蘆一樣的腦袋狠狠地吐了口水。
我偷偷將胸罩摘下來,用力裹住了李元霸噌噌冒血的胳臂。我說,為了我,你還真敢玩命啊!你不會真的愛上我了吧?
他笑得尷尬,小眼睛極不甘心地在我飽滿的胸脯上瞄了兩下。
“優優,我一直喜歡你,我就愛你這股子狠勁,對什么事情都拿得起放得下?!?/p>
我一直以為愛情無敵,其實無敵的只是時間而已。
馮兆輝來找我,舉止有點出乎意料的親昵。我發現自己面對這個帥哥,竟然不再感冒。
馮兆輝說,他和那個南方美女快要分手了,想來想去,最愛的還是我。
我笑了笑,覺得自己好像是泄了氣的氫氣球一樣,再也飄不起來。我說,帥哥,你拿我當禮拜天消遣呢!別忘了,我現在是別人的女朋友了。
他的表情有點激動,語調卻仍然平和,“那個男人和你不般配?!?/p>
我說,難道一定要我配合他去毀容才叫相配?
我沖他晃了晃無名指上的鉆戒,他沖我翻了自眼,好像他的眼睛是一副上好的衛生球一樣。我用了五年的時間去愛這個男人,卻只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去回味這個男人,感情對于他來說,更像是他的職業,技術是第一位的。其余是次要的。
李元霸受傷那天,我真的向他投懷送抱了。其實那天馮兆輝也在酒吧里,和另外一個身材火爆的紫表女郎親熱地喝著交杯酒,只是發生后來的暴力事件時,他離開了。我不知道他是突然性的荷爾蒙激增,還是對暴力心生厭惡,嗤之以鼻,總之,他離開了。
親吻李元霸的時候,我感覺到他脖子后面有一根筋一直跳個不停,就像我的左眼皮一樣,有規律的非機械運動。
我說,李元霖,我真的有點喜歡你了。雖然,你有點傻,放著好好的CE0不做,卻跑來做一個月薪不到3D00的普通職員;雖然,你有點自卑,寧愿靜靜地守在我身邊,也不敢大聲說愛我;雖然,我左看右看,你還是不算英俊。
呼吸急促的他突然停止了動作。
優優,怎么不叫我李元霸了?還有,關于我的一切,你……怎么知道?
呵呵,那個人的結局不好,我不想我將來的老公死于非命。至于你,咱們公司的老板雖然是你最好的朋友,但是,他是我舅舅。
李元霖的喉結上下抖動了幾下,我聽到了來自于他身體深處的歡呼聲,他的手游走在我的身上,所到之處風生水起。
突然間想起一句話:遇到愛情的女人是幸運的,被愛情遇到的女人是幸福的。我被愛情遇到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