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坐在渤海邊。子牙坐在渭水邊。嚴光坐在富春江邊。
他們其實都在等,有時候代價大了些,比如子牙,如果文王生得早些,或許他治理國家的時間會更長一些,周朝的綱紀會更完備些,從而影響到今天的中國。但他的輝煌卻只有那幾年,卻用了一生的時間在水邊等。我敢保證子牙最后死于風濕病并發癥。即使是這樣,我還是羨慕他。沒有機會,急也沒用。曹植也是滿腹才華,“愿得展功勤,輸力于明君;懷此王佐才,慷慨獨不群”,最后連命都沒保住。
但有時有了機會也未必有能人,這叫造物弄人,如項羽與劉邦。這兩個人都不是帝王將相似的人物,項羽雖無敵于天下卻剛愎自用,胸無大志,又兒女情長。聽聽那首楚歌就會了解項羽是個怎樣的人:“草青青兮柳依依,悠悠心思?!槿藛?,家鄉花紅,胡不歸?……”你會覺得這不過是江南水鄉的一個放牛郎。
劉邦過于猥瑣。他的勝利在于玩弄政治,自己卻沒有一點值得人欣賞的地方。
那時應該有一個君王之相的人,就是韓信??上?,項羽與劉邦相煎的時候,他還是個小卒,等到他羽翼將要豐滿,劉邦的刀已經磨好了。
我一直敬仰古人如此重義,劉邦只是一個小人,張良、陳平、蕭何等都知道,但還是那樣忠誠于他,最后也成就了自己的功名。擱到今天,別說是一個國家,就是一個公司,稍有點能耐的人也會炒了老板的魷魚。那時候的人,真是君子。
晉人阮籍不欣賞劉邦,敲著破鑼從洛陽走到成皋,嘆道:“世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蔽乙部床粦T現在的一些人,但我絕對沒有這個勇氣。
其實最欣賞的還是“道”之上的“禪”。“禪”這種東西,出自于道而高于道,那應是真釣者的境界。有機會,我就做;沒機會,我就玩。既不怨天憫人,也不詩酒沉淪,看上去神清志寧,心念中庸,尋的卻是一個天地命數,有時也不失臥薪嘗膽,做來日方長的打算。事成之后,仍可逍遙,如卷了西施出逃成了富商的陶朱公,還有歸家寫書的羅貫中。許多歷史名人的可悲之處就在于他的不識時務,他不知道,朋友更多的是可以共患難卻不可以共富貴的,而讓敵人成為朋友往往是為了生存,而朋友成為敵人卻是因為權利和金錢。
我們生活在這樣一個時代:一個舊世紀在殘酷的殺戮中已死去,新的世紀尚無力誕生,沒有主義,沒有英雄,浮躁、暴富心理,張揚卻沒有個性,很難有什么東西能讓我們記住。錢成了這個世界的主宰、道德的標準。釜底抽薪、以怨報德、見利忘義、落井下石、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六親不認、坑爹害娘……你既然可以為我兩肋插刀,就不必在乎我可以背后再捅一刀吧?
推開窗,這是一個生活節奏空前加快、生存競爭空前慘烈、唯有用不停歇地爭強好勝方可笑傲江湖的時代。關起門,人們卻又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渴望一處可以盡情舒展疲憊身心、舔舐心靈傷口,乃至寄放親情與愛情的所在。我們實際上就是那只孤獨的狼,每日辛辛苦苦地外出打食,卻還是疲憊地、饑腸轆轆地回到山洞,自己舔凈自己的傷口,簡單地休息一下,攢點精力第二天再沖上生存的戰場。
即使你想做個釣者,也已沒了古時的自由了,你得掙錢養家,因為沒有房前的田園可種禾種蔬來糊口,即使是農民,也沒得那么多富余和閑心。而且,到哪兒釣魚?太偏的地方去不了,近的地方需要門票,釣出的魚還不夠成本。那是風景,不是意境。
這是一個以金錢和地位評價人的社會。一個把享受當成幸福的社會。知識經濟,就是指你的所有知識都得為經濟服務,不然就沒有意義。經濟,不就是錢嗎?出道、求禪都沒了意義,因為,這是個不需要釣者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