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姐

這些女孩就像草籽，被命運隨意丟棄在路邊。但是只要一丁點的泥土，就能使她們煥發勃勃生機。

——文冰

這是一個打工妹與七個窮女孩的故事。

這些窮女孩都曾在我們這個社會最容易被人忽視和遺忘的角落里苦苦掙扎，然而拯救她們的，不是救世主，而是一個同她們一樣貧窮和年輕的打工妹。

她沒有足夠的金錢，因此她付出青春；她沒有足夠的權力，因此她付出真誠；她沒有足夠的時間，因此她放棄愛情……

我的翅膀并不寬大，但你們可以來躲雨

1981年5月6日，文冰出生在吉林省吉林市永吉縣一個貧窮的農家。同大多數貧困的家庭相似，文冰全家僅靠幾畝薄田過活，還有多病的母親和患小兒麻痹癥癱瘓在床的哥哥。為了生活，文冰初中沒有畢業便早早輟學，背起行囊到吉林市打工。

1997年9月，她在一個親戚的介紹下，來到吉林市電力學院食堂當了一名雜工。這份每月200元錢的工作，卻要求她每天早上不到4點就起床，洗碗、洗菜、送飯、掃地……每晚8點累得腰酸背痛才能歇工。可就是這份工作，也只維持了8個月。1998年5月，因為食堂要裁人，文冰“下崗”了。此后，她當過資料派發員，也賣過報紙，甚至撿過破爛。

小小年紀，文冰嘗盡了人間的冷漠。1999年9月，她應聘到一家大飯店當勤雜工，不久便被調到前臺當服務員。可是，文冰很快就發現，飯店老板“提拔”自己，并不是因為自己能力強，而是看中她高挑的身材和清秀的容貌，想讓她給客人提供“特殊服務”!文冰當即離開了那家飯店。

但是，打工的路上，也有許多溫暖人心的瞬間。1998年7月的一天，無家可歸的文冰蜷縮在火車站的長椅上睡覺時，迷迷糊糊中聽到一個嘶啞而蒼老的聲音：“姑娘，別睡在這兒，這里壞人多!”她睜開眼一看，原來是火車站的拾荒大爺。大爺關心地問她，要不要去他家與他的孫女一起睡覺。就這樣，在好心的拾荒大爺和他孫女的陪伴下，文冰度過了她人生中最艱難的一段時間。

雖然經歷坎坷，但文冰從未放棄過改變命運的渴望。2000年4月，她通過自學拿到了成人自考幼兒教育專業的大專文憑，并成功地應聘上了一家私立幼兒園的幼兒教師職位。

2000年4月4日晚上，文冰匆匆從幼兒園趕回出租屋。路過松花江時，看見一個長發女孩呆呆地坐在岸邊，直覺告訴她這個女孩不對勁。果然，女孩坐了一會就直直地向江里走去。文冰趕緊跑上前，不由分說把女孩拖到一邊。女孩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文冰嚇了一跳，在她關切的詢問下，女孩斷斷續續地哭訴起來。

原來這個女孩名叫娟娟，今年剛剛16歲。她是個孤兒，從小被放在一個親戚家寄養。但初中還沒念完，親戚便不想再養她了，她只好輟學，在一家洗浴中心當了服務員。幾天前，洗浴中心的老板想讓她從事色情服務，她不干，結果老板打了她一頓!走投無路的娟娟想在松花江里結束自己的生命。文冰憐憫之心頓生，安慰娟娟道：“別怕!如果你沒有地方可去，不如先去我那暫時安頓一下吧!”

第二天吃完早飯，文冰帶娟娟去醫院處理了傷口。她問娟娟：“你今后打算怎么辦?”話音剛落，娟娟就哭著說：“文姐，這個世界上我沒有親人了，你不要趕我走……”文冰猶豫了：自己剛上班，兜里也快沒錢了，但如果現在就把娟娟趕走，她不知會流落到什么地方?文冰咬咬牙說：“行!我有吃的，就不會讓你餓著。”

一個月過后，文冰對娟娟說：“妹妹，這么呆下去不是長久辦法。你得跟我一樣，想辦法改變命運。你去職業高中學習吧，也學幼教專業，學費我替你出。”娟娟感動得差點給文冰跪下了：“文姐，我們萍水相逢，你對我這么好……我一定不辜負你!”為了給娟娟攢足學費，文冰把自己每個月的生活水平壓到了最低。20歲的她，就連一日三餐也精打細算，絕不超過5元錢。

2001年8月3日，文冰和同事在飯店聚餐。飯吃到一半，一個女服務員不小心把飯店供的財神碰倒摔碎了。老板沖過來不由分說就給了這個小女孩一記耳光，女孩捂著臉哭了起來。大廳里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卻沒人站出來，文冰走到老板跟前說：“有話好好說!你一個大老爺們怎么能打小丫頭呢?!”老板惡狠狠地說：“少管閑事，小心老子對你不客氣!”文冰一把拉住女孩說：“走，咱們走!”

把女孩領到家里，文冰才知道她叫小玲，比自己小一歲，是在福利院長大的。原來，這也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可憐女孩!文冰心里一緊，要不要小玲留下來呢?她自己每個月只有600多元錢工資，還要養活一個娟娟，要是再加上小玲，這日子更不好過。可是看著小玲無助的眼神，她的心軟了。

半個月后，文冰所在的幼兒園開了一家幼兒教學教具商店，文冰和園長商量，想讓小玲當售貨員。當園長得知文冰收留小玲的經過時，非常感動，當即答應了，并給小玲開了每月500元工資。

小偷，吸毒女——“她們都是我的妹妹！”

如果說文冰收留娟娟和小玲這兩個女孩還算“正常”的話，她此后的經歷卻越來越不平常。

2001年10月10日，文冰坐公交時，錢包被小偷偷走了。雖然里面有200多元錢，但文冰更心疼的是那個錢包，因為那是好朋友出差外地時特意買來送給她的。幾天后，文冰竟然在車站再次巧遇了那個偷錢包的小偷!那是個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的瘦小女孩。當文冰直截了當地向她要回自己錢包時，女孩拎出一個裝滿各種錢包的方便袋：“哪個錢包是你的自己找吧，要不你就拿這些錢包去賣掉!”聽了女孩狡黠而又天真的話，文冰哭笑不得。便與這個女孩攀談起來。原來，這個女孩很小時就被人販子賣掉了，后來淪落為一個偷竊團伙成員。她既不知道自己幾歲，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文冰試探著問她：“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那女孩忽閃著明亮的大眼睛，爽快地說：“行啊!”于是，文冰給她取了個名字叫“新月”，意思是要她告別過去，獲得新生。

一次，文冰帶著新月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有幾個人知道新月的過去，便湊過來問這問那。文冰氣得沖這幾個人大喊：“她是我妹妹，請你們放尊重點好不好?”說完生氣地拉著新月離開了婚宴。從這以后，文冰發現新月似乎一下子長大了，她真正地把文冰當成了自己的姐姐。娟娟和小玲也發現，她不再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也不再偷偷拿別人的東西了。

因為新月年齡太小，文冰沒有讓她出去工作，而是借回一套小學課本，讓她從一年級起開始學習。娟娟和小玲每個月自愿拿出100元錢來，作為新月的生活費。

2003年6月的一天，文冰和娟娟、小玲、新月在馬路上散步。走到立交橋附近時，文冰看見橋底下坐著一個女孩。她走到女孩跟前，見她兩眼迷蒙，還流著鼻涕。文冰馬上明白了，這女孩是一個“癮君子”。女孩已經失去了知覺，如果把她丟在這里，不知會出什么事。文冰和幾個女孩把她拖上出租車，拉回了自己的住處。

第二天，這個女孩醒了過來，她怔怔地說，自己叫小霞，21歲。出生在樺甸農村，從小父母離異，但父親整天喝酒，動不動就打她出氣。念到初中二年級，她就被父親趕出了家門。小霞在朋友的介紹下來到吉林市的一個酒店打工，結果她被幾個男人欺騙，從此染上了毒癮。

小霞的經歷讓娟娟等幾個女孩害怕了，聽說吸毒的人什么都干得出來!文冰也有些猶豫。但是，如果將她往戒毒所一送了之，小霞或許會留下一生的陰影。她聽說吸毒時間不長的人，如果意志堅強，是可以戒掉的。于是，她大膽決定：幫小霞戒掉毒癮!

小霞被文冰的真誠所感動，她哭著對文冰說：“我要是不戒掉毒癮，我對不起你。”兩個月后，在文冰和幾個姐妹的關懷和照顧下，小霞徹底戒掉了毒癮。

小霞人長得漂亮，身材也很好，她對服裝很感興趣，文冰決定送她去學習服裝裁剪。可是報名參加一個服裝裁剪培訓班需要2000多元錢學費。這時娟娟和小玲伸出了援助之手，與文冰一起湊足了這筆錢。小霞是個不善言辭的女孩，她雖然沒有說什么感謝的話，卻在臨走前，把姐妹們的衣服全都洗干凈、晾好了。開學那天，三姐妹一起把小霞送到范家屯的學校。可是，當她們回家的時候，卻發現每個人的兜里幾乎都空了，連吃飯坐車的錢都不夠。最后，三個人餓著肚子，說說笑笑地從20多公里外的范家屯一直走回市中心。

自己只有一捧土，但我不吝惜分給別人一點點

由于文冰總是收留一些“問題女孩”，她的這個“癖好”也在朋友當中漸漸傳開了。2004年10月的一天。文冰的一個朋友領來一個20歲左右的女孩，說是在一家飯店吃飯時認識的。當時看她神情怪異，一個人在飯店喝悶酒，邊喝邊哭，出了門就往車上撞。想到文冰對“問題女孩”很有一套，朋友就把這個女孩給她帶過來了。

文冰哭笑不得。但是從見到這女孩的第一眼，文冰就感覺到她是一個經歷特殊的女孩。但她問什么這女孩都不說，一副冷漠的樣子。文冰也不追問，只是默默地幫她安排吃的和住處。幾天后，這個女孩見文冰和幾個同住的姐妹都非常善良，便漸漸吐露了心聲。她說自己叫雪飛，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去了韓國打工，結果一去不回；父親又找了一個女人，但“后媽”卻視她為眼中釘。17歲她就出來混社會，由于生活所迫當了“三陪女”。在一個偶然的機會，她遇到了一個相互愛戀的男孩，結果在知道她的職業后，她深愛的男友竟離她而去!雪飛覺得生活失去了意義……

為了讓雪飛重新樹立生活的信心，文冰對她說：“小妹，其實我也流浪過，我知道有些事是迫不得已的。但是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你看我現在不是也能自食其力了嗎，把過去的事忘了吧，跟我們一起，好嗎?”文冰的話讓雪飛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體貼和溫暖。她猶豫再三，說自己還有一個“姐妹”，也是個“三陪小姐”，能把她也領過來嗎?其實，為幫助這些萍水相逢的姐妹，文冰每個月的工資都早早地透支了，她每個月還要寄錢回家，為哥哥治病。為了多掙一點錢，她甚至悄悄地去外而做了好幾份兼職。但是，每當遇到需要幫助的女孩，她總是不忍心總要伸出雙手拉她們一把。對于雪飛提出的要求，她又怎么忍心拒絕呢?

雪飛領來的那個女孩叫麗麗，同樣也是被家庭遺棄而誤入歧途的孩子。文冰和其他幾個女孩一起為雪飛和麗麗出謀劃策，最后商定：大家一起幫助她們，在商場租個柜臺賣服裝。

2005年2月的一天，文冰卻差點遭遇了一場劫難。喜歡仗義執言的她幫一個朋友與當地一幫地痞流氓“談判”，結果對方卻不懷好意，他們暗中在文冰的酒杯里放了迷藥。酒店的服務員艷紅發現了這個秘密，搶在文冰前端起酒杯給那些人敬酒，不一會兒，她就昏睡過去。那幫人見陰謀被揭穿，連忙向文冰賠罪。

等艷紅在醫院里醒來后，文冰問她：“你為什么要救我?”艷紅笑著說：“我看見他們使壞了。你的言談舉止和一般的女孩不一樣，我不想讓他們害你。”艷紅的話，讓文冰感動不已。經過一番長談，文冰得知，艷紅也是一個孤兒，于是，不久之后艷紅也加入到了她們的圈子之中。’

因為文冰喜歡看武俠小說，喜歡那些行俠仗義的主人公，因此，她給幾個女孩按年齡大小分別取了“大俠”、“二俠”……“小俠”的別號。艷紅最大，但姐妹幾個非常敬佩文冰，所以就稱文冰為“大俠”，艷紅為“二俠”……文冰和每個被收留的姐妹約法三章：絕對不允許夜不歸宿和打擾鄰居；和鄰居見面可以微笑、打招呼，但絕不可以與對方談起過去的事；必須改掉過去的陋習，徹底告別過去的生活。

2006年春節過后，為了姐妹們有個更理想的前途和未來，文冰拿出自己的全部積蓄，又和朋友借了一部分，一共籌集了10000元錢。她用這些錢把七姐妹中的五個送到浙江參加培訓。因為只有這樣，她們才可能找到更好的工作，有更好的前途。剩下的艷紅和新月，新月還不滿20歲，而艷紅定于“十一”和她在西藏當兵的男友海濤結婚。

但是2006年3月的一天，文冰接到來自醫院的電話，驚聞艷紅割腕自殺被人發現，現在正在醫院搶救!

原來，艷紅與海濤是在網上認識的，雖然他們兩情相悅，可海濤的家人卻不同意，于是，兩人決定自殺殉情。

看得出，艷紅與海濤愛得非常深。于是，她找到海濤的母親，對她說：“要么是接受艷紅，您多了個兒媳；-要么是您兒子與艷紅同時消失，您少了個兒子，因為他們倆是無法分開的。請您自己選擇吧!”最后，海濤的母親答應了艷紅和海濤的婚事。

現在，新月也已到浙江去與5個姐姐一起學習，她們學成后，就能自食其力，過上她們向往的正常的幸福生活。雖然已經25歲，但文冰至今沒有談過一場戀愛。她笑稱：“沒有人敢娶我這樣的女孩，怕被我賣了去幫助別人。”

談到自己的姐妹，文冰說：“這些女孩就像草籽，被命運隨意丟棄在路邊。但是只要一丁點的泥土，就能使她們煥發勃勃生機。我自己可能只有一捧土，但我不吝惜分給她們一點點。”

因為經常耽誤工作，文冰已經辭掉了幼師工作，開了一家名叫“淘淘豬”的玩具店。她有一個夢想：早日賺夠10萬元錢，辦一家特殊的福利院，收容那些失去家庭溫暖的小女孩。(為保護當事人隱私，文中除文冰外，其余女孩均為化名)

(責編／張俊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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