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根說,讀史使人明智,讀詩使人聰慧,哲理使人深刻。可是并不是隨隨便便讀史讀詩讀哲就能讓人明智聰慧深刻的。敷衍著閱讀不行,公式化的刻板地閱讀也不行。閱讀也有一個方法問題,方法得當,則事半功倍。追蹤大家的讀書方法,會給我們帶來更多的啟迪……今天,我們就來看看讀了一輩子書的馮友蘭先生、蔡元培先生是怎樣來選書、讀書的。
馮友蘭:我的讀書經驗
馮友蘭(1895~1990),字芝生,河南唐河人。中國現代哲學家。曾任燕京大學、清華大學、北京大學教授。著有《中國哲學史》《中國哲學史新編》等。
我今年87歲了,7歲上學就讀書,一直讀了80年,基本上沒有間斷,不能說對于讀書沒有一點經驗。我所讀的書,大概都是文、史、哲方面的,特別是哲。我的經驗總結起來有四點:(1)精其選;(2)解其言;(3)知其意;(4)明其理。
先說第一點。古今中外,積累起來的書真是多極了,浩如煙海。但是,書雖多,有永久價值的還是少數。可以把書分為三類,第一類是要精讀的,第二類是可以泛讀的,第三類是只供翻閱的。所謂精讀,是說要認真地讀,扎扎實實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讀。所謂泛讀,是說可以粗枝大葉地讀,只要知道它大概說的是什么就行了。所謂翻閱,是說不要一個字一個字地讀,不要一句話一句話地讀,也不要一頁一頁地讀。就像看報紙一樣,隨手一翻,看看大字標題,覺得有興趣的地方就大略看看,沒有興趣的地方就隨手翻過。……
怎樣知道哪些書是值得精讀的呢?這個問題不必發愁。自古以來,已經有一位最公正的評選家,有許多推薦者向它推薦好書。這個選家就是時間,這些推薦者就是群眾。歷來的群眾,把他們認為有價值的書推薦給時間。時間照著他們的推薦,把那些沒有永久價值的書都刷下去了,把那些有永久價值的書流傳下來。……我們看見古代流傳的書,大部分都是有價值的,心里覺得奇怪,怎么古人寫的東西都是有價值的。其實他們所作的東西,也有許多沒有價值的,不過這些沒有價值的東西,沒有為歷代群眾所推薦,在時間的考驗上落了選,被刷下去了。現在我們所稱謂的“經典著作”或“古典著作”的書都是經過時間考驗流傳下來的。這一類的書都是應該精讀的。……
我們心里先有了這個數,就可以隨著自己的專業選定一些需要的精讀的書。這就是要一本一本地讀,在一個時間內只能讀一本書,一本書讀完了才能讀第二本。讀的時候先要解其言,這就是說,首先要懂得它的文字;它的文字就是它的語言。語言有中外之分,也有古今之別。……我們看不懂古人用古文寫的書,古人也不會看懂我們現在的《人民日報》。這叫語言文字關。攻不破這道關,就看不見這道關里邊是什么情況,不知道關里邊是些什么東西,只在關外指手畫腳,那是不行的。我所說的解其言,就是要攻破這一道語言文字關。當然,要攻這道關,要先作許多準備,用許多工具,如字典和詞典等工具書這類。
中國有句老話說是“書不盡言,言不盡意”,意思是說,一部書上所寫的總要簡單一些,不能像他所要說的話那樣啰唆。這個缺點倒有辦法克服。可是言不盡意那種困難,就沒有法子克服了。……讀書時即使書中的字都認得了,話全懂了,還未必能知道作書的人的意思。從前人說,讀書要注意字里行間,又說讀詩要得其“弦外音,味外味”。這都是說要在文字以外體會它的精神實質。這就是知其意。司馬遷說過:“好學深思之士,心知其意。”“意”是離不開語言文字的,但有些是語文文字所不能完全表達出來的。語言文字是幫助了解書的意思的拐棍。既然知道了那個意思,最好扔了拐棍。這就是古人所說的“得意忘言”。……
上面所說的“書不盡言”,“言不盡意”之下,還可以再加一句“意不盡理”。“理”是客觀的道理;“意”是著書的人的主觀的認識和判斷,也就是客觀的道理在他的主觀上的反映。“理”和“意”既然有主觀客觀之分,“意”和“理”就不能完全相合。人總是人,不是全知全能。他的主觀上的反映、體會和判斷,同客觀的道理總要有一定的差距,有或大或小的錯誤。所以讀書只到“得其意”還不行,還要“明其理”,才不至于為前人的“意”所誤。如果“明其理”了,我就有我自己的“意”。我的“意”當然也是主觀的,也可能不完全合乎客觀的“理”。但我可以把我的“意”和前人的“意”互相比較,互相補充,互相糾正。這就可能有一個比較正確的“意”。這個“意”是我的,我就可以用它處理事務,解決問題。好像我用我自己的腿走路,只要我心里一想走,腿就自然而然地走了。讀書到這個程度就算是能夠現學現用,把書讀活了。會讀書的人能把死書讀活,不會讀書的人能把活書讀死。把死書讀活,就能使書為我所用,把活書讀死,就是使我為書所用。能夠用書而不為書所用,讀書就算讀到家了。
蔡元培:我的讀書經驗
蔡元培(1868~1940)字鶴卿,浙江紹興人。著名教育家。1917年起任北京大學校長。
我自十余歲起,就開始讀書。讀到現在,將滿六十年了,中間除大病或其他特別原因外,幾乎沒有一日不讀點書的。然而我沒有什么成就,這是讀書不得法的緣故。我把不得法的概略寫出來,可以作前車之鑒。
我的不得法,第一是不能專心。我初讀書的時候,讀的都是舊書,不外乎考據、詞章兩類。我的嗜好,在考據方面,是偏于詁訓及哲理的,對于典章名物,是不大耐煩的;在詞章上,是偏于散文的,對于駢文及詩詞,是不大熱心的。然而以一物不知為恥,種種都讀;并且算學書也讀,醫學書也讀,都沒有讀通。所以我曾經想編一部《說文聲系義證》,又想編一本《公羊春秋大義》,都沒有成書。所為文辭,不但駢文、詩詞,沒有一首可存的,就是散文也太平凡了。到了四十歲以后,我開始學德文,后來又學法文,我都沒有好好兒做那記生字、練文法的苦工,而就是生吞活剝地看書,所以至今不能寫一篇合格的文章,作一回短期的演說。在德國進大學聽講以后,哲學史、文學史、文明史、心理學、美學、美術史、民族學,統統去聽,那時候,這幾類的參考書,也就亂讀起來了。后來雖勉自收縮,以美學與美術史為主,輔以民族學;然而這類的書終不能割愛,所以想譯一本美學,想編一部比較的民族學,也都沒有成書。
我的不得法,第二是不能勤筆。我的讀書,本來抱一種利己主義,就是書里面的短處,我不大去搜尋他,我只注意于我所認為有用的或可愛的材料。這本來不算壞。
但是我的壞處,就是我雖讀的時候注意于這幾點,但往往為速讀起見,無暇把這幾點摘抄出來,或在書上做一點特別的記號。若是有時候想起來,除了德文書檢目特詳,尚易檢尋外,其他的書,幾乎不容易尋到了。我國現在有人編“索引”“引得”等等。又專門的辭典,也逐漸增加,尋檢較易。但各人有各自的注意點,普通的檢目,斷不能如自己記別的方便。我嘗見胡適之先生有一個時期出門常常攜一兩本線裝書,在舟車上或其他忙里偷閑時翻閱,見到有用的材料,就折角或以鉛筆作記號。我想他回家后或者尚有摘抄的手續。我記得有一部筆記,說王漁洋讀書時,遇有新雋的典故或詞句,就用紙條抄出,貼在書齋壁上,時時覽讀,熟了就揭去,換上新得的。所以他記得很多。這雖是文學上的把戲,但科學上何嘗不可以仿作呢?我因為從來懶得動筆,所以沒有成就。
我的讀書的短處,我已經經驗了許多的不方便,特地寫出來,望讀者鑒于我的短處,第一能專心,第二能勤筆。這一定有許多成效。
編 后 語
馮友蘭先生總結他的讀書經驗為:精其選,解其言,知其意,明其理。蔡元培先生的經驗,讀書需要專心,需要動筆,這兩點,大概說到了我們很多人的心里。希望這些能對同學們讀書、讀理想的書有所幫助。理想的書籍是智慧的鑰匙,希望大家早日找到這把開啟智慧的金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