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走邊唱

一轉眼，已是而立之年，雖然感覺19歲大學畢業時的淚水還掛在腮邊，卻已如梁實秋先生所言：“鐘表上的時針是在慢慢地移動著，移動得如此之慢，使你幾乎不感覺到它的移動。人的年紀也是這樣的，一年又一年，總有一天會驀然一驚。”回想起來，十幾年彈指一揮間，一無所成，卻已馬齒徒增。整理一下思緒，似又回到了十幾年前……

撥開歲月的云霧，找到小時候的自己。記得那時的自己也是蠻喜歡唱歌的，但只停留在不跑調的水平上，也算能跟上時代的潮流，什么《少先隊員志氣高》啊，《讓我們蕩起雙槳》啊，《西游記》主題歌啊，《沈陽啊我的故鄉》啊，反正流行什么，我就唱什么。老爸倒也唱，但跟我完全不一風格，他也是教師，教學之余，他在本子上記的都是些現代京劇，還唱得有板有眼。而我雖然喜歡，但終究年齡小，也喜歡不起來。他呀，只培養了個愛唱的女兒，沒有培養出京劇的小票友。

一路唱到高二，我的理科成績很一般。一天，老爸突然跟我講，算了，改學文科吧，報音樂，可能希望大一些。那時的我已經16歲，卻什么都不懂。老爸開始教我識簡譜，我在巴掌和眼淚里把簡譜學了個七七八八，又去保定訓練了幾個月的美聲，認識了像花一樣的五線譜，面對自己一片茫然的前途，想，可能這輩子要跟音樂打交道了吧。結果，90年考過音樂專業的我意外上了中文系，這輩子要跟教學分不開了，我行么？怎么教學生啊？拿到通知書的那天，本應該高興的我反倒沒有睡好。

在讀書和打乒乓球中度過了我的大學生活，轉眼之間自己成了一名人民教師。本來，我被分配到我的母校，可在拿調令的前一天，我得知被換到了一所邊遠的農村中學（后來聽說，是教育局的一個領導的某某親戚想去我們高中搞個曲線調動，于是我被“犧牲”了）。心里那個氣啊，連時常哼的小調，都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天天微笑的臉上陰云密布，大雨傾盆。

到了報到的時候，我心想，來就來了吧。帶上鋪蓋，來到了這所偏遠的學校，看著小不了我幾歲的學生喊我姐姐，我心中的熱情如蒸爐上的饅頭，慢慢膨脹起來，如小鳥一般跟學生學在一處，玩在一起。那個鄉是“果鄉”，到了金秋時節，收獲最多的就是蘋果。我們去果園摘蘋果，看著滿樹又大又圓的蘋果，我們笑啊，瘋啊，我也收獲了，收獲著當一個“教書匠”的快樂與幸福，我和學生們的歌聲響成了一片，仿佛果園上空的云都被果香、歌聲沖淡了，飄遠了，我心中的陰霾也消散一空。

時間就這樣過了四年，四年里，我沒有一天不想著去教高中，23歲的我意氣風發，立下志向，一定要去我們縣里最好的高中教書！我帶著新的憧憬上路了，通過試講，很順利地被錄取了。后來，聽說開學的課表都排好了，我又開始被幸福籠罩了，每天除了聽音樂就是借來高中的教材提前熟悉。沒想到的是，開學前又接到通知，有變故，“悲劇”再次重演，我被派送到離縣城很近的一所實驗中學繼續教初中（這次是縣長同學的孩子替下了我）。

我終于相信了有命運之說，才如柔石一樣——“驚疑地圓睜了近視的眼睛，‘會這樣的么？——不至于此罷？’”后來，我只能如阿Q一樣自我滿足了，畢竟別人要來實驗中學，還要拿幾千塊的贊助費呢，我又不用拿，也好。不過，畢竟被人頂替的滋味并不好受。一來又教初三，學生很快熟悉了我，我也很快忘掉了不快，又開始跟我的學生歡歌笑語了。我努力地教，學生發奮地學，很快學生要畢業，一個新疆的女孩要回去了，她不舍得走，臨走之前送我一頂呢帽（如部隊的貝雷帽），那可能是我收到的最奢侈的贈品了。

我在這所實驗中學一呆就是三年，又是兩個初三，但我的夢還是沒有破，我還是要去教高中，實現我的理想。終于在我26歲時，經歷了七年的初中教學之后，由于成績優異，我們縣的省重點中學——河北望都中學特調了我。拿到調令的那天，我哭了，是興奮，是激動，是難過，是為了心中的那份信念，還是為了調令的姍姍來遲？我不知道……

說實話，剛到高中的生活是艱苦的。可是為了我心中的夢想，我始終微笑著，每天充分地備課，改作業，到資料室去讀書，充實自己，同時還要照顧不滿周歲的女兒。雖然日子很忙很累，可是我心中有一首歌，教育這首永遠唱不完的歌，我是一個不計回報的歌者，我既走上臺來，就要把它唱好。人生就是一個舞臺，我相信，夢想有多遠，舞臺就有多廣。就這樣，我一天天地走向成熟，在拼搏中，在汗水中，在歌聲中，我一直在努力……我的學生一批批地走了，我也由姐姐的角色變成了他們心中的母親，但心中的夢不變，所以歌聲永遠……

收獲了，也失去了，帶著心靈的傷痕和一身的疲憊，我在深圳這座年輕的城市開始了我新的生活。初來福田，還帶三個班語文課，我在課堂上風趣幽默，課下與學生歡聲笑語，可又有誰知道，夜晚來臨，思念攫取了我的心，多少次打著電話，聽著女兒稚嫩的童聲：“媽媽，你什么時候來接我啊？”不禁淚水打濕枕巾，也不禁咬定牙關，相信這個城市，定是屬于我的！

我工作、學習更加刻苦，一關，兩關，考試都過了，等調動吧，又因身體轉氨酶偏偏高，延緩了調動。看著別人都高高興興地拿著調令走了，我一個人在辦公室里哭了，經歷了漫長的十六個日日夜夜的等待，終于可以拿著調令回家了，縣教育局卻死活不放！又經歷了不堪回首的半年多的調動過程，個中辛酸不必多言，人也像褪了層皮似的。2005年1月，終于把女兒接來了，調動也塵埃落定。我更加努力地投入到教學之中，學生也跟我苦在一起，笑在一處，唱成一片。忘不了，趣園（教學區內一個花園）濃蔭下的綠色長椅上與學生的傾心長談；忘不了，為了一個問題，我與學生爭得面紅耳赤；忘不了，跟學生分享一枚巧克力、一縷魷魚絲；更忘不了，課間在我身后揉肩的一雙雙小手……

經歷了風風雨雨，我依然微笑，我依然歌唱，我歌唱藍天，歌唱小草，歌唱我們的生活，我們有什么理由不歌唱呢？只因心中有愛，愛學生，愛孩子，愛生活……

（作者單位：深圳市福田中學）

責任編輯趙靄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