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淚的青香蕉

劉克升

希望青香蕉不再流淚，也希望這樣的情節只出現在故事之中。

我買青香蕉

李平是個香蕉販子，這年初冬的

一天，他和妻子到南方進了一卡車香蕉，風塵仆仆趕回小城時，天早黑了，等二人把車開到放香蕉的倉庫前，頓時傻了眼。

這是咋回事呢？原來幾年前李平和他的高中同學薛軍，瞅準了從南方販運香蕉來小鎮再轉賣給小販這個商機，兩人共同承包了這座倉庫，一人占據倉庫的一半空間。不料這次薛軍趁著李平外出，單獨同倉庫主人達成了協議，一人獨占了倉庫。薛軍這樣做的目的就是排擠、打擊李平，為擴大自己的香蕉販賣生意做好鋪墊。

這時，正好倉庫的承包合同已到期，李平只得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夫妻倆望著倉庫，長嘆一聲，然后把裝式有香蕉的大卡車開到了附近的一片開闊處，李平開始不停地撥打手機，到處聯系新的倉庫。可是，一直折騰到夜里十點多鐘，也沒找到合適的地方。李平和妻子只得灰心喪氣地蜷縮著睡在駕駛室里。

也不知睡了多久，李平迷糊中被輕輕的敲打車窗玻璃的聲音驚醒了。他睜開睡眼，抬頭看了看，車窗外，只有一片昏黃的燈光，不見有人，他以為是自己勞累過度引起的幻覺，就又閉上了眼睛。可是，剛合上眼皮，耳邊又傳來了輕輕的敲打車窗玻璃的聲音。這次李平聽得非常真切。他連忙打開車門，下了車。

只見車窗下面站著一老一少兩個人。那老人，是個矮小精瘦，身子有點佝僂的老奶奶，躲在老奶奶身后的，是個小男孩。老奶奶見了李平說：“不好意思，打擾您了！這是我的小孫子，半夜了，他睡不著，吵著、鬧著要吃香蕉。我只得帶他出門，巧得很，一出門就看到了您運香蕉的大卡車……”

李平一聽，忙解釋說：“老人家，我這車香蕉剛從外地運過來，只有七成熟，還不能吃，所以不能賣給您！”老奶奶一聽樂了：“我們就是要買七成熟的香蕉，你這香蕉要是熟透了，我們還不敢要哩。年輕人，快給我稱十斤！”

李平心想，這老奶奶好奇怪，怎么專門要不熟的香蕉呢？但奇怪歸奇怪，他也不忍心拒絕老奶奶，于是，他爬上卡車，挑了三大把香蕉，直接裝在袋子里遞給了老奶奶，說：“老人家，這些香蕉絕對不止十斤，您信得過我的話，就不用稱了。因為這是不熟的香蕉，我只收您十塊錢，您看可好？”老奶奶感動得一個勁地說：“好，好，小伙子，你真是個好心人！”李平試探著又問了一句：“老奶奶，你孫子是不是喜歡吃不熟的香蕉啊？”老奶奶瞪了李平一眼：“瞎話，誰喜歡吃不熟的香蕉啊？”李平摸不著頭腦了：“那你們這是……”老奶奶“撲哧”一聲笑了：“傻小子，別問這么多了，反正啊，從你這里買的香蕉，我拿回家就熟了！”李平一聽更覺得奇怪了：這么青的香蕉，拿回家就熟了，哪會這么快呀？李平正犯疑時，老奶奶卻關切地問道：“年輕人，我看你愁眉不展的，是不是遇到什么難事了啊？”李平嘆了口氣，就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講給老奶奶聽。

老奶奶一聽，笑道：“嘿嘿，原來到外地販香蕉的人就是你和薛軍兩個啊！終于找到你們了！”老奶奶頓了頓又說，“不過，年輕人，你今天晚上的表現還說得過去，看來你的心地還不算很壞！下半夜就要來寒流了，你這車香蕉不盡快出手的話，恐怕要凍成爛泥了。為人處世，行善為上。沖你今天晚上的實在和坦誠，我老人家決定幫你一幫，等會兒鬼市就要開始了，會有很多人來買你的青香蕉的，你們小兩口就等著忙乎吧！”

搶手的青香蕉

就在這時，一直躲在老奶奶身后的小男孩，忽然探出了半個腦袋，向李平喊了一聲：“謝謝叔叔賣給我們青香蕉！”李平循聲望去，不禁心里“咯噔”了一下：奇怪！這個小男孩看年齡不過七八歲，他的下巴上怎么會稀稀疏疏長了胡須呢？

沒等李平回過神來，老奶奶已經領著小男孩走了，走到前面小巷的拐角處。老奶奶回過頭來，沖李平一笑，接著便輕飄飄地一轉身，和小男孩消失在了小巷深處。

老奶奶和小男孩走了沒多會兒，鬼市就開始了。挑擔的、提籃的、推車的……三三兩兩的商販和買家陸陸續續地聚集了過來，影影綽綽，十分熱鬧。李平猛地想起，自己停放卡車的地方，正是小城每夜一次的俗稱的“鬼市”所在，恍恍惚惚間，只見一大群人圍了過來，紛紛要買他的青香蕉。李平想起了老奶奶臨走前說的那句話：“會有很多人來買你的青香蕉的！”他不明白，老奶奶怎么會預測得這么準？

一車青香蕉很快賣完了。李平點著到手的票子，心里美滋滋的。這時過來一位賣地瓜的老伯。李平樂呵呵地問道：“老伯，你咋這么晚才來，鬼市都開始兩個多小時了，您瞧，我整車的香蕉都賣完了！”

老伯望了李平一眼，似笑非笑地說：“小伙子，你說夢話吧？咱們這里的鬼市，可是每天下半夜兩點才開始哩，現在大家剛開始入市，你的一車香蕉怎么會就賣完了呢？”李平忙掏出手機看了看，可不是嘛，現在才兩點鐘呀。莫非自己遇到鬼了？他急忙向四周掃視了一圈，發現那些買自己香蕉的人，好像蒸發了一樣，瞬間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李平馬上把今晚上的奇怪經歷向老伯講述了一遍。

落淚的青香蕉

老伯聽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他想了一會兒，便沉痛地說道：“巧了！你說的那個老奶奶和她的小孫子，原先和我住在一個小區。小孫子的爸媽都在外地上班，孩子托給老奶奶照管。這個小孫子啊，特別愛吃香蕉，一頓能吃三四根。老奶奶也寵他，每天到市場上買熟透了的香蕉給他吃。可是，沒過不久，老奶奶發現小孫子的下巴上竟長出了胡須，她又驚又怕，忙打電話把小孫子的爸媽叫了回來，到醫院讓專家一檢查，才知道是吸收了過多的激素導致性早熟。結果，老奶奶挨了兒子、兒媳好大一頓埋怨。打那以后，老奶奶就變得精神恍惚，有一天早上，她在送小孫子上學的路上，遭遇車禍，祖孫倆雙雙被當場撞死了。你可知道老奶奶為什么喜歡買青香蕉了嗎？因為你這次運來的青香蕉還沒有來得及噴上激素，而市面上賣的香蕉，看起來黃澄澄的，其實有些是經過激素催熟的，老奶奶雖然到了陰間，可她仍記住了陽間的教訓啊……”

老伯話音未落，北風驟起，寒流襲來了！李平暗暗驚駭道：原來老奶奶和小孫子都是鬼啊！想起自己也曾使用過激素催熟香蕉，李平內心特別沉重。他向老伯道了聲謝謝，裹緊了大衣，正要鉆進駕駛室，突然從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噼里啪啦”房屋倒塌的聲音。李平循聲望去，那響聲好像來自薛軍那座倉庫。他急忙趕了過去，果真是薛軍的那座倉庫被狂風吹塌了。李平急忙報了警，救援人員很快趕來，從倉庫里面救出受了重傷的薛軍。原來，薛軍從倉庫里趕走了李平后，連夜往剛從外地運來的青香蕉上噴灑催熟劑。沒想到屋頂突然塌陷，差點送了小命。

救護車救走了薛軍，圍觀者漸漸散去。李平站在一片狼藉的倉庫前，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了一個熟悉的男孩聲音：“奶奶，快看，青香蕉流眼淚了！”李平一驚，急忙回頭看去，只見一老一少兩個影子在他眼前一閃，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這時，天大亮了。李平向倉庫里望去，只見薛軍噴灑的那些催熟劑，沾附在青香蕉上，交錯著徐徐滴落，活像一滴滴渾濁的、傷心的淚珠！

李平驚出了一身冷汗。他思前想后，決定今后再也不能為了個人私利、昧著良心向青香蕉上噴灑激素，再也不能讓青香蕉流淚、讓人心流淚。

（題圖、插圖：譚海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