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的生育觀和家庭觀講究“多子多福”,多胞胎往往被當作天大的喜事。然而,隨之面臨的體弱多病和撫養壓力,多胞胎帶來的“巨大喜悅”很快便變成“巨大痛苦”,絕大多數家庭由此陷入困境。
世界上一些國家將三胞胎以上的家庭定義為“災難突然降臨的家庭”,列入救助行列。而在中國,對多胞胎家庭一直缺乏必要的法定救助機制。
鏡頭一:長沙街頭的四胞胎
20007年3月15日,一個多胞胎家庭出現在長沙街頭——年邁的何老太帶著四胞胎孫子(女)從幾百里外的永州道縣,來到長沙尋求幫助,原因很簡單:對祖輩以務農為生的何家來說,將一胎生出的四個孩子養育到4歲,已沖破了整個家庭經濟承受力的極限。
齊刷刷的四個孩子——何元、何承、何強、何寶艷,一樣的身高,一樣的圓腦袋、大眼睛,連笑起來都有一模一樣彎彎的嘴角。何老太說:“因為養不起,他們四兄妹從生下來不到一歲就分開了,老大、老四跟我們老兩口在道縣過;老二、老三跟爹媽在汕頭。一家人苦撐了四年,如今我們老兩口越來越老,眼看就干不動什么活,孩子爹媽在汕頭打工賺的錢只能糊口,可是孩子們越來越大,用錢的地方一天比一天多,今后上學又怎么辦?我們聽說政府能幫助我們這樣一胎生四個的人家,就來省城看看,這真是沒辦法的辦法。”
四胞胎的父親何丁厚告訴記者,他家這四個孩子是2003年1月2日出生的,出生時大人孩子都十分危險,因為產前醫院的檢查結果顯示,產婦懷的是三胞胎。可產婦懷孕到第8個月,出現身體不適,被送往醫院剖腹產,在第三個孩子生出來后,醫生才驚訝地發現產婦肚子里還有第四個孩子!
一個孩子哭,另外三個孩子跟著哭;一個孩子準備二十條尿布,四個孩子就是八十條尿布;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四個大人帶不過來四個剛出生的孩子,何丁厚回憶起三年前,四胞胎出生后回到家里的情況還“心有余悸”。四個孩子不到一周歲時,經濟的困窘就讓何丁厚夫婦不得不外出打工。
每個月兒子、兒媳在外面賺得多的話也只能省下五六百元錢。而小孩剛出生那會,一天下來,就得花去100多元。兒子兒媳打工賺的錢對于撫養4個小孩簡直是杯水車薪。為了撫養4個孩子,家中已經借了近10萬元的外債。“該借的親戚、鄰居都借遍了,再過一年,孩子就要上學了,真不知學費在哪里?”眼看家里實在無奈,何家于是帶著四個孩子到長沙求助……
鏡頭二:知名度最高的多胞胎母親
“我現在是不怕城管,不怕警察,就怕刮風下雨。” 許勤英說。這位河南籍的四胞胎母親,用一輛三輪車載著三兒一女于2006年“兩會”及2005年“十一”期間在京乞討,因而兩度成了京城報章的新聞人物。
盡管以這種“極端”的方式求生存的多胞胎家庭很少,但是,由于多胞胎紛紛降生“貧困之家”,幾乎每個多胞胎家庭都有一本難念的“生存經”。
為了讓看過報道的好心人欲捐助孩子們時能順利地找到自己,頭腦活絡的許勤英置辦了一部小靈通。不久前,記者撥通了許勤英的小靈通。下午我們來到許勤英隱藏在建筑工地內的家。幾個不到一米高的孩子在平房門前的空地上亂作一團,有的手里拿著碗,正用手抓面條吃;有的摔倒在地;有的圍在一個年輕男子身邊等著他把碗里的面條喂進嘴里。
這個六口之家的居室,是個十多平方米的灰暗空間。許勤英打開燈,一個“亂”字撲面入眼!這分明是個“窩”呀!屋子里最顯眼的是兩張鐵架床,床上亂糟糟地堆滿被子,橫貫屋子的一根晾衣繩上搭掛著數不清的衣服……
許勤英告訴記者,孩子出生后,她撿來人家扔掉的舊棉套,洗干凈后,給孩子們做棉褲,一連熬了多少個通宵,一下子做了25條。
人家聽說她懷了四胞胎,紛紛說:“你這四個孩子生下來,國家會管。”
她就跑到醫院去問,像我這種情況,在這里生孩子是不是不用交錢,人家說“該多少你交多少”。
“在北京,我們根本生不起孩子。懷孕7個月的時候,我就回老家了,是在商水縣醫院生的,剖腹產。”
“醫生沒有提醒你多胞胎可以減胎嗎?”記者問。
許勤英搖頭。但對這個問題,她顯然想過:“小的時候減,你也不知道哪個有毛病,要是把沒毛病的減了,有毛病的留下怎么辦?我喜歡姑娘,要是把姑娘減了,只留下兒子怎么辦?”
“大寶生下來就放進暖箱里了,不睜眼,二寶也是。我是大出血,流了兩大盆血,臉白得像紙一樣,但是沒有錢,醫院不給輸血。我爸跪在地上,求醫生:‘我保證把錢給你們,救救我女兒吧!’孩子那邊渾身青紫,我這邊人要死,我哥哥他們幾個人回家借錢,借不來。后來,我爸找到醫院領導,這才給我輸了兩袋血。一輸血,我就清醒過來了。”
許勤英說,她當時生孩子也上電視了,但是,沒有得到什么資助。而因為孩子們一開始被用奶瓶喂養、她自己剖腹產生命垂危,孩子們一直沒有吃母乳靠奶粉喂養,一家人的生計越來越艱難。
孩子年過七旬的爺爺幾番求助民政部門,得到的答復是讓等,“等有錢了就給”。等到2005年9月,孩子一歲了,“錢還沒下來”。這時,許勤英聽說了河北滄州五胞胎在北京獲得資助一事,也想走這條路……
鏡頭三:蘄春縣有個“三胞胎窩子”
以下是2007年4月9日,湖北日報多胞胎家庭追蹤調查報道中題為《被巨大喜悅遮蓋的苦難》中的一段,充分反映了多胞胎家庭的困境
7年前,《楚天都市報》曾報道了蘄春縣八里湖農場劉友紅帶著三胞胎在武漢沿街乞討的新聞。記者前不久回訪時,卻誤打誤撞,闖進了八里湖的“三胞胎窩子”。
一聽說要采訪三胞胎,村民們就把記者帶進了農場二分場的鄧云龍家。6年前他們生育了3個兒子,農場以為他們是“破壞計劃生育”,一問才知道是三胞胎。
鄧云龍剛從福建打工回家,在外賺錢不易,他只給兒子帶了一點糖果、餅干。
接著,記者又被村民稀里糊涂地帶進了第二個三胞胎家庭——農場火柴廠的龔小清家。12年前,她生下了三胞胎,也全是兒子。最讓龔小清揪心的是,她發現3個兒子都是弱智。原先她還在想,哪怕是沒有文化,3個棒小伙子做苦力總可以吧,但上帝卻“刻薄”到連這點夢想都無情地剝奪了。
記者發現,這家的三胞胎兄弟雖然12歲了,卻連簡單的算術、識字都不會,做作業都是媽媽做、兒子抄。龔小清指望武漢有一家醫院開恩,讓她的3個兒子能做一次智力檢查。傍晚,天色已很昏暗了,3個兒子趴在門口的小桌上做作業,媽媽還舍不得開燈。
最后,記者來到要回訪的劉友紅家,這又是一個苦難的三胞胎家庭。
因為此前已有兩個女兒,1999年2月,劉友紅生三胞胎時已違反計劃生育政策,她只好躲在外面生產。
沒錢買奶粉,1999年夏天,劉友紅和婆婆一起,用竹籃子、背簍,挑著、背著二兒一女三胞胎到蘄春縣城、黃石、武漢乞討。有一次,他們在武漢繁華地段擺攤乞討,被帶到派出所。那天,正好是劉友紅的生日,警察得知詳情后,不僅沒有處罰,還給他們買飯吃。
為了喂奶,劉友紅常常是一個人炒一個菜吃,吃七八碗飯還只吃個半飽,老板不耐煩了,說:“你點一個菜,讓5個人吃飯(4個小孩吃奶),那不虧死我了?”
在武漢乞討的3個月里,劉友紅討了1萬多元,尤其是在歸元寺、寶通寺乞討,香客多、善人多,半天可以討到三四百元。劉友紅說,孩子長大后,一定要到這兩個寺去還愿。
在武漢,還有人表示愿意出一兩萬元“買”一個小孩養,被劉友紅拒絕了。她說,要死要活都要在一起。
丈夫長年在外打工,劉友紅一人在家既要帶孩子又要種田地,加上家里接連遭受意外,去年夏天,劉友紅病倒了,精神恍惚,治病花去不少錢,田地也荒蕪了。過年了,村里給她家送來兩條魚,遠在建始縣的娘家也寄來了豬腿、茶葉。她說,豬年里,也該轉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