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天動地母愛情

2006年12月中旬，湖南望城縣戴公村公墓山，陳勇抱著已滿5個月，經過醫院全力求治后終于完全康復的女兒來到妻子程小平的墓前。

2005年4月，程小平在懷孕的同時被確診患有晚期肺癌，她不得不在延長自己生命還是放棄治療生下孩子的兩難境地中，做出艱難抉擇。最終，這位不平凡的母親放棄治療以垂危生命堅強地守護腹中的新生命，生下女兒后安然逝去。至死也未曾抱怨過她以命換命生下的嬌女。而此時此刻，母女倆雖近在咫尺，卻已是陰陽兩界，揪心的一幕，令在場的親友無不悲聲而泣……

悲喜交集：

新生命和死亡同時降臨

2005年農歷12月11日，29歲的湖南望城縣戴公村的陳勇和24歲的郴州女子程小平熱熱鬧鬧地舉辦了婚禮。新婚的生活是那么甜蜜、幸福！

不久，陳勇帶著妻子到望城縣人民醫院檢查，確診程小平已懷孕一個月。幸福來得那么快，讓陳家人上上下下都欣喜不已。恩愛的小兩口更是常常在一起憧憬他們幸福、美好的未來。

2005年4月初，程小平開始出現不明原因的咳嗽，為了保證肚里胎兒的健康，程小平不肯去醫院，在家買了些梨用冰糖蒸了每天吃。這樣吃了20天，病情卻越來越重，不僅咳嗽，還感到胸悶、呼吸困難，食欲極差。

于是，4月25日，陳勇陪著妻子趕到長沙湘雅三醫院求診。當天下午，一直焦急地等待結果的陳勇接到醫院熟人打來的電話，告訴他：“小平患的是肺癌，已經是晚期了，很嚴重，必須趕緊住院。”掛斷電話，陳勇猶如五雷轟頂！只覺眼前一黑。身邊的程小平擔憂地問：“怎么啦？是不是我的病很重？”妻子的疑問頓時令陳勇冷靜下來，他強抑內心的悲傷，故作平靜地說：“是有些嚴重，不過不是大病，是肺結核，因為有大量胸腔積水，需要住院治療。”程小平沉默了，這天回去的路上，程小平始終沒再開口說一句話。

而這天晚上，陳勇失眠了，他悄無聲息地披衣起床，跌跌撞撞地跑到屋后的山上，面對黝黑、空茫的蒼穹，陳勇發出撕心裂肺的痛哭：剛做了新娘和母親，正沉浸在無比幸福中的妻子現在忽然要面對死亡，她該如何承受這般殘酷的打擊啊！

最終，陳勇還是鼓足勇氣將妻子的真實病情說了出來，他極力勸程小平去醫院做引產，拿掉孩子。可一周后，程小平流著淚對家人說：“我一定要生下這個孩子。我問過醫生了，使用抗癌藥物后，我可能永遠都不會再有機會懷孕。你們知道嗎？前些日子，我就已經感到了胎動，他在我的體內活生生地呆了5個月，他已經是一個鮮活的完整的生命了呀，他是我的孩子啊！他的心跳和我的心跳是連在一起的！我怎么能狠下心傷害他？”然后，她轉過臉淚光盈盈地對丈夫說：“勇，我很慶幸嫁給了你，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愛過的男人，可我現在患了絕癥，遲早要走，這孩子是我倆共同的血脈！我們夫妻一場，你就讓我留下這個孩子陪在你的身邊，代替我關心你、照顧你，帶給你快樂，求求你答應我，行嗎？”陳勇渾身顫栗地緊緊摟住妻子，哽咽著說：“老婆，我答應你。”

隨后，陳家人四處尋求土方為程小平治病。

悲壯抉擇：

不屈生命守護杜鵑啼血

一個多月后，程小平一天天地憔悴，最后，連喝粥都吐，在陳勇的勸告下，程小平終于同意去醫院治療。

6月2日，程小平住進了長沙湘雅三醫院腫瘤科。躺在病床上的程小平虛弱卻固執地請求醫生說：“您不要給我用治癌癥的藥，我怕傷著肚子里的孩子，您只要給我用營養針就行，我好長時間都吃不了東西，肚子里的孩子肯定餓壞了。”醫生難以置信地怔住，然后，他極為認真地耐心地解釋說：“所有的營養支持療法雖然可以滋養正常細胞，補充身體能量，但同時也會滋養癌細胞，使癌癥迅速惡化。作為醫生，我們的職責是延長你的生命，我勸你還是盡快拿掉孩子。你現在還有手術時機，如果及時進行抗癌藥物治療和手術治療，你還有希望再存活三年以上。”程小平輕輕地閉上雙眼，堅決地說：“如果您不肯，從現在起我絕食絕水。”無奈，醫生只好給她上了營養支持療法。

三天后，作為癌癥患者最懼怕的癌性疼痛在程小平身上發作了，她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輾轉反側地痛苦呻吟，但程小平卻咬緊牙關，始終不肯打止痛針。

6月9日下午3點，程小平在癌性疼痛中昏死過去，醫護人員對她進行了緊急搶救，半小時后，程小平終于頑強地睜開了雙眼，陳勇緊緊地把妻子抱在懷里，淚如雨下……

逃出鬼門關的程小平最擔心的就是自己能不能撐到孩子誕生？她囁嚅地請求醫生無論如何要幫自己撐到9月份生下孩子。可醫生卻告訴她說：“我們不能再這樣只是給你進行營養支持療法，否則只會加速你的死亡，有悖我們做醫生的職責和良心。從明天起，我們將給你上抗癌藥。”程小平緘默了，然后，她斷然拒絕說：“我不想再為難醫院，明天我就出院吧。”

第二天，程小平不顧醫護人員的極力相勸，執拗地讓丈夫辦理了出院手續。

回家的路上，程小平讓丈夫推開車窗，她貪婪地望著窗外繽紛的田園景色，興奮地說：“這世界真美啊，活著真好！咱們的孩子能生活在這么美的世界一定會很幸福。”陳勇心里一陣凄楚：小平其實是多么的渴望活著，可是，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卻不得不選擇放棄生命，她是要以命換命地生下這個孩子啊！

回到家后的程小平身體越來越弱，盡管她拼命強迫自己吃東西，但還是吃什么吐什么。無奈，陳勇只得將妻子送到望城縣人民醫院。

醫生對程小平說：“我們必須給你上抗癌治療，如果只用營養支持療法，我們給你用一天的藥，你的死期就會提前至少半個月。”醫生的話讓程小平失神而無助，她乞求說：“醫生，您也知道我的命根本沒法救了，我唯一的愿望是生下這個孩子。求求您，幫幫我吧！”

程小平凄厲而又飽含深情的哭訴深深震撼了在場醫生們的心！備受感動的醫生最終答應了程小平的請求，只給她用營養支持療法。同時，程小平知道自己時日不多，她請求醫生說：“我的孩子已經有7個月了，必要的時候，能不能用剖腹產或催產針幫我生下孩子？”

望城縣人民醫院請來省里專家會診，大家一致認定程小平不僅有肝腎功能損害、肺炎，而且有嚴重的心衰和呼吸衰竭，根本無法手術，而使用催產素則極有可能立刻導致患者死亡。

當程小平得知剖腹產和催產兩種方案都不可施行后，她知道她只能完全憑借自己的意志來支撐了。她讓丈夫把家里那臺老式的收錄機帶到了病房。每當癌性疼痛劇烈發作時，她就讓丈夫放那支《搖籃曲》：“月兒明，風兒靜，樹葉兒遮窗欞啊，蛐蛐兒叫錚錚，好比那琴弦兒聲啊，琴聲兒輕，調兒動聽，搖籃輕擺動啊。娘的寶寶睡在夢中，微微地露了笑容啊……”兒心連著娘心，程小平是怕自己的病痛也會傳遞給肚子里的嬌兒，在舒緩輕柔的歌聲中，她在心里和肚子里的寶寶不停地對話：“寶寶，媽媽因為生病讓你受苦了，你要堅強哦，你要乖哦，你一定要等到媽媽把你生下來，媽媽愛你……”在母子之間的這樣一種奇特的情感交流中，癌性疼痛竟奇跡般地遠離了程小平。

6月25日，程小平無意中得知家里已無錢繳醫療費了，于是，她辦理了出院手續，回到家中。之后，每天陳勇每過兩小時便給妻子喂30～40毫升的流質食品。看著妻子皺著眉頭，咬緊牙關的樣子，陳勇知道妻子是在用怎樣堅強的意志在克制著嘔吐！

母愛不死：

新生命引發大愛綿綿

2006年6月27日中午11點多，程小平開始叫肚子痛，陳勇以為是自己給妻子喂壞了東西，正要趕去請醫生，一個鄰居看了，說：“小平這是要生了，宮口都已經開了兩指了。”陳勇趕緊撥打了120。

中午12點鐘，程小平高高地半坐式地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著、掙扎著，臉上滿是冷汗和驚懼，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在眩暈和虛脫中，程小平一次次地閉上了雙眼，可丈夫揪心的呼喚自遠處不斷地傳來：“小平，你不能閉眼睛，堅持住，救護車就快到了，小平，為了寶寶，你睜開眼睛啊！”丈夫那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喚仿佛黎明前黑暗中升起的信號燈，讓程小平在冥冥之中看到了希望之光，一種母性本能產生的奇異力量令她頑強地一次次睜開雙眼……中午1點多鐘，在近乎神志不清的虛脫中，程小平拼盡最后一絲力氣生下一個瘦弱的女嬰，她甚至沒來得及看一眼嬌女就臉色慘白地昏死在血泊中，而女嬰則滿臉青紫，呼吸微弱，長長的臍帶把女嬰和年輕的母親連在一起。

這時，120急救車終于及時趕到，急救車載著這對奄奄一息的母女，風馳電掣地向長沙開去。

下午3點，程小平母女被送到了長沙市第四人民醫院婦產科，醫生緊急為母嬰斷了臍，然后，女嬰被送到兒科的重癥監護室搶救；母親則被送到腫瘤科急救。

程小平在腫瘤科經過急救，于當天晚上蘇醒了。她醒后的第一句話便是虛弱地問丈夫：“孩子怎樣？”陳勇強作笑顏安慰妻子說：“孩子很好，是個女兒，因為早產，現在在兒科的恒溫箱里。很多醫生和護士都在照顧她，你放心吧。”

程小平在腫瘤科住了兩天，情況稍有好轉就對丈夫說：“老公，我想回家。我知道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咱還是把錢省下來救女兒吧。”陳勇知道他拗不過倔強的妻子，只得含淚答應了妻子的請求。

2006年6月29日上午9點鐘，生命垂危的年輕母親程小平被醫護人員用立式推輪擔架推到了兒科病房。臨走時，她唯一的請求是想看一眼心愛女兒。兒科鄭艷平副主任傷感地問程小平：“你女兒由于是早產，體重還不到4斤，免疫能力很差，所以，我們把她安置在無菌病室的恒溫箱里，你作為晚期癌癥患者，身上帶有多種病源微生物，如果進到無菌病室，可能會導致寶寶的感染，你考慮一下，是否一定要現在看寶寶？”程小平緘默了，然后輕輕地搖了搖頭。她隔著門窗玻璃望向女兒的無菌病室，顫抖地伸出手——那只蒼白、瘦弱的手仿佛穿越了一切阻擋，深情地撫摸著嬌女稚嫩的小臉、身體，程小平的臉上頓時浮現出寧靜、幸福的微笑。

這對剛剛完成了不屈生命對接的母女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遠隔天涯！在場的所有人無不潸然淚下……

回到家的程小平第一件事就是給遠在郴州的母親通電話，還讓丈夫打電話叫娘家的姐姐和弟弟過來。陳勇一一照辦，心里卻是錐心的痛，他知道：妻子這是要和她的親人們見最后一面啊。

那些天，程小平總是時而清醒時而糊涂。每當程小平清醒的時候，她總是能清晰地算出這天是寶寶出生的第幾天，要丈夫打電話去醫院詢問寶寶的情況，當聽說寶寶一天比一天好時，她總是一臉向往地笑著說：“我就要看到寶寶了，我的寶寶一定很可愛。”

7月5日中午，程小平在午睡中半臥著安然去世，她的臉上竟清晰地掛著一絲笑容，而她的雙手呈環抱狀。悲痛欲絕的陳勇明白：妻子是在與女兒幸福團聚的夢境中離去的，所以，她才去得那么安祥、那么滿足！陳勇心碎地將妻子緊擁入懷，禁不住淚如泉涌……

程小平，這位大愛不屈的年輕母親至死都沒能抱一下她拼死生下的嬌女，她走得那么安詳，可她又走得何其悲壯！

與此同時，在長沙市第四人民醫院兒科，程小平臨危拼死生下的小女兒經過鄭艷平副主任等眾多醫護人員的全力搶救，最終度過了危險期。程小平的在天之靈總算可以安息了。

而偉大母親不惜生命守護臨終生下嬌女的故事也很快傳遍了長沙城，每天都不斷地有市民買來嬰兒奶粉、衣服和用品到醫院看望小寶寶；一名下崗女工聽說小寶寶欠缺醫療費，硬是從并不多的存折里取出2000元錢給小寶寶送了過去；有的市民則在電臺為寶寶點了一首歌《世上只有媽媽好》；還有一些網民則發起了為寶寶“愛心取名”的活動。在短短兩個多月之內，竟回復了一百多個名字。最終，陳勇選擇了“陳雅念”作為女兒的名字，取這個名字的網友在留言中這樣說：“孩子的母親雖然去了，但她卻把愛傳遞給了我們每一個人，我們每一個人都會用無私的愛關注著孩子的成長，希望她永遠記住自己偉大的母親。我相信孩子的母親此時已化作了‘守望天使’在遙遠的天邊祝福著孩子健康、幸福！”

這之后，經過長沙市第四人民醫院醫護人員的悉心治療，小雅念終于完全康復。

12月中旬，陳勇抱著女兒來到程小平的墓前，他想讓妻子看看已經長得白白胖胖的女兒，他希望女兒總有一天能夠明白：在這個世界上，如果還有什么是可以跨越生死的，那就是“愛”，堅強的母親，她從未遠離！

編輯／何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