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愿文中的同素異序雙音詞

內容摘要：本文通過對“同素異序”雙音詞表意特征的訓釋，展現了敦煌愿文部分雙音詞的構成方式、表意特點及其對漢語詞匯發展的影響。

關鍵詞：敦煌愿文；同素異序；詞語

中圖分類號：H13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07)03-0107-05

敦煌愿文是指敦煌遺書中用于表達祈福禳災及兼表頌贊的各種文章，其行文漢梵交錯、文白相間，散詩兼行。雙音詞占90％以上，在聯合式復音詞中，一些同義、近義詞構成的復音詞占了相當大的比重，這類復音詞我們稱之為同素異序詞，它們大多屬于并列結構，即組成這個新詞的兩個詞素不僅在意義上有著緊密的聯系，而且其結構形式是并列式的，也是不穩定的，其次序是可以顛倒、對換的。同素異序詞是漢語中比較特殊的一種詞匯現象，這種現象由來已久，程湘清先生在《先秦雙音詞研究》一文中列舉了共32對同素異序詞，這些同素異序詞都是同義的，按現代語義學觀點來說它們同屬一個義位，不起區別意義的作用。

敦煌愿文共出現很多對同素異序詞，其中一些同素異序詞為同義詞，如“悲傷”與“傷悲”、“古今”與“今古”等，這類詞數量較少，更多的是詞性、詞義、語法功能不同的異序詞，如“子孫”與“孫子”，“患病”與“病患”等。下面分類予以說明。

第一類，AB、BA在愿文中同時使用，意義基本相同。現代漢語仍使用者

[悲傷][傷悲]

(1)甲卷S.343，乙卷P.2915《愿文》：“至孝等懷恩望(罔)極，痛貫五情；泣血幽扃，悲傷六府。無處控告，惟福是資。”

(2)甲卷S.343，乙卷P.2915《亡尼文》：“門人荼毒，同傷悲之憂；俗眷攀號，共切鶴林之痛。”

“悲傷”，見于《漢書·劉向傳》：“書奏，天子召見向，嘆息悲傷其意。”后代沿用，成公綏《嘯賦》：“唱引萬變，曲用無方，和樂怡懌，悲傷摧藏。”“傷悲”，源于《詩經》，《小雅·采薇》：“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樂府詩集·相和歌辭五·長歌行之一》：“百川東到海，何時復西歸?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又，《三國志·盧毓傳》：“毓駁之日：夫女子之情，以接見而恩生，成婦而義重。故《詩》云‘未見君子，我心傷悲。亦既見止，我心則夷，’”《晉書·文明王皇后傳》：“訴情贈策，以舒傷悲。”

“悲傷”、“傷悲”當為共時的同素異序復音詞，意義基本相同，為悲痛憂傷之義，現代漢語沿用。如“一想到現在的這身世，他就不知不覺的悲傷起來了。”(郁達夫《采石磯》)“久別重逢，梁山伯倒叫我又是歡喜又傷悲。喜的是今日與他重相會，悲的是美滿姻緣已拆開。”(《梁山伯與祝英臺》)

[錢財][財錢]

(1)S.3427《結壇散食迥向發愿文》：“食持百味，散而須彌有馀；錢財萬般，用而寶山無盡；金瓶香水，飲而四海不傾；銀盞神燈，照而三涂俱曉；祥花數種，持而天堂戶開；月桂仙香，焚而鑊湯火滅。”

(2)P.3909《兒郎偉》：“多招徒儻(黨)，廣集諸賢。杯觴落解，絲竹踅煙。故來遮障，覓君財錢。”

“錢財”，出現于先秦時代。《莊子·徐無鬼》：“錢財不積，則貪者憂。”唐代沿用，元稹《遣悲懷》詩之二：“尚想舊情憐婢仆，也曾因夢送錢財。”“財錢”，始見于《百喻經·三重樓喻》：“我有財錢，不減于彼。”

“錢財”、“財錢”為歷時的同素異序復音詞，詞義基本相同，指金錢財物，現代沿用。如：“剩下的呢，用空的肚皮裝著幻想和欺騙，等著巨大的捐款，米糧和錢財，會從遠方送來。”(丁玲《水》)“財錢盤算，自是李仁德作主。”(古華《南灣鎮逸事》)

[子孫][孫子]

(1)P.2058《亡齋文》：“若是亡母乃貞容美德，閨訓自天；軌范不失于晨昏，知禮靡虧于奉事。將謂久居人代，示訓子孫；何徒(圖)業運難排，奄歸大夜。”

(2)S.2832《愿文等范本》：“何圖遽逐口風，奄從扃路，孫子等扣地摧絕，號天泣血。口(想)慈顏[之]遠隔，思侍奉之無由。”

愿文中的“子孫”、“孫子”義同，兒子和孫子，泛指后代。這種用法文獻不乏用例，如《書·洪范》：“身其康強，子孫其逢吉。”賈誼《過秦論》上：“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又，《詩·大雅·文王》：“文王孫子，本支百世。”鄭玄箋：“其子孫適為天子，庶為諸侯，皆百世。”

后代“子孫”為聯合詞組，子子孫孫；“孫子”，為偏證詞組，兒子的兒子。如：“大奶奶，叫我的小孫子給您捎了點鄉下玩意兒。”(曹禺《北京人》)。

[古今][今古]

(1)S.5637《亡考妣文范本等》：“猶以鶴林示滅，萬佛同遷相之儀；鼎湖上仙，百王留變化之跡。求諸古今，難可祥(詳)焉!”

(2)P.2854《國忌行香文》：“猶以鶴林示滅，萬佛同遷相之儀；鼎湖上仙，百王留變化之跡。求諸今古，難可詳焉!”

例(1)例(2)“古今”、“今古”變文義同，為同素異序詞，其中“古今”，出現于先秦時代，《禮記·三年間》：“故三年之喪，人道之至文者也……是百王之所同，古今之所壹也。”漢代也有其用例，《史記‘太史公自序》：“故禮因人質為之節文，略協古今之變。”；“今古”亦見于歷代文獻，《淮南子·卷十九·修務訓》：“人以為石也，因而棄之。此未始知玉也。故有符于中，則貴是而同今古；無以聽其說，則所從來者遠而貴之耳。此和氏之所以泣血于荊山之下。”《白虎通義·卷七》：“自古有之。言今古皆然也”韓愈《柳子厚墓志銘》：“議論證據今古，出入經史百子。”

另，“今古”借指消逝的人事、時間，“冉冉幾盈虛，澄澄變今古。”(唐·王昌齡《同從弟銷南齋玩月》詩)“不恨天涯行役苦，只恨西風，吹夢成今古。”(清·納蘭性德《蝶戀花》詞)

[賊寇][寇賊]

(1)S.6417《父患文》：“或馬上飛刀，傷煞賊寇。或游出獵，逐兔奔狐；口(或)前安籖，妄煞蟲獸。”

(2)甲卷S.2838，乙卷日本天理圖書館《維摩詰經高昌王女題記愿文》：“世子諸公，惟延惟壽。寇賊退散，疫疬消亡。百姓被煦育之慈，蒼生蒙榮潤之樂。”

“賊寇”、“寇賊”，為歷時同素異序復音詞，指強盜，敵寇。“賊寇”始見于《后漢書》：“南海賊寇郡界。”(《孝桓帝紀》)；唐代亦見，《晉書·桓沖傳》：“初沖之西鎮，以賊寇方強，故移鎮上明。”

“寇賊”出現于先秦時期。《書·舜典》：“帝曰：‘皋陶!蠻夷猾夏，寇賊奸宄。”’后代也有用例，《后漢書·劉盆子傳》：“時青徐大饑，寇賊蜂起，眾盜以崇勇猛，皆附之，一歲間至萬余人。”韓愈《論淮西事宜狀》：“既是土人護惜鄉里，比來未有處分，猶愿自備衣糧，共相保聚，以備寇賊。”

“賊寇”、“寇賊”現代仍沿用，如：“多九公道：‘不好了!此必賊寇約會多人前來報仇，這便怎好?’”(《鏡花緣》第26回)；“如今邊疆這么吃緊，寇賊這樣猖狂，做子民當以身許國，掃除夷虜才是正理。”(許地山《女國士》)。

第二類。AB、BA在愿文中同時使用，意義基本相同，現代漢語只使用一個或均不使用者

[悲哀][哀悲]

(1)北圖8363《臨壙文》：“散香煙于法界，請諸佛已(以)來印(迎)。道俗助念(而悲)哀，往生彌陀諸(之)國；賴此勝因，俱登樂果。”

(2)甲卷S.343，乙卷P.3259《患文》：“所以母思玉質，斷五內而哀悲；父憶花容，叫肝腸而寸絕。”

“悲哀”、“哀悲”即傷心、哀痛義。“悲哀”出現于先秦時代。《老子》第31章：“殺人眾多，以悲哀蒞之，戰勝以喪禮處之。”《墨子》：“詐為自賊傷以辟事者，族之。事已，守使吏身行死傷家，臨戶而悲哀之。”漢代也有用例。《史記·五帝本紀》：“堯辟位凡二十八年而崩，百姓悲哀，如喪父母。”唐·杜牧《寓題》詩：“假如三萬六千日，半是悲哀半是愁。”

“哀悲”始見于《史記·孝文本紀》：“朕之不明與嘉之，其奚哀悲之有!”(卷十，孝文本紀第十)；《三國志·楊戲傳》：“偏任東隅，末命不祥，哀悲本志，放流殊疆。”韓愈《曹成王碑》：“王生十年而失先王，哭泣哀悲，吊客不忍聞。”現代只用“悲哀”，田漢《南歸》：“我也不愿她來分我的悲哀，而且悲哀也不是別人分得去的。”

《詞典》“哀悲”詞條下首出例亦為《老子》：“殺人之眾，以哀悲蒞之。”與“悲哀”之引例前后矛盾，互相抵牾。

[患病][病患]

(1)S.4537《患文》：“時則有我河西節度使太保奉為己躬患病，乞祈?(減)損之所建也……”(672頁)

(2)S.6417《愿文》：“又將功德，伏用莊嚴家中所有病患之者：唯愿藥王、藥上，灑甘露以口口；觀音、妙音，施醍醐之妙藥。”

“病患”遍征群書，即患病，尤其是佛典文獻，比比皆是。“是處病患邊際無痊自求治療，處處彼時驚畏無饑荒事，言無倒說廣大知見。”(《大藏經‘菩薩本生鬘論》卷8)又，“自性邊際處所廣大，三根本染貪嗔癡行，清凈處所運載邊際，病患真實有情修作。”(《菩薩本生鬘論》卷13)他如，“令諸親王及三蕃，其有正妃病患百日已上，皆遣奏聞。”(《北史·汝南王悅傳》卷19)

“患病”為近代漢語常見的口語詞，文獻俯拾即是：《廣異記》：“初，琦年九歲時，患病五六日，因不能言。”《稽神錄.卷四》：“已后因患病，見馬矢輒流涎欲食，食之與烏梅正同，了無穢氣。”《太平御覽》：“又曰：繆斐，東海蘭陵人。父忽患病，醫藥不給。斐夜叩頭，不寢，不食。”《南北朝雜記》：“齊松滋令蘭陵蕭獻明，母患病積年。獻明晝夜祈禱”(卷411)，后代頗多例，不一一列舉。

《詞典》失收“患病”一詞。

[病臥][臥病]

(1)P.2726《比丘法堅發愿文》：“隨機開化，教演三乘；傳流末代，拔濟群盲(甿)。漢明感夢，白馬東行；金粟示現，毗耶居尊。項臻素服，道(導)引多人；病臥遙念佛命(名)。”

(2)P.2850《燃燈祈愿文》：“今既臥病，始悟前愆。伏愿慈悲，懺滌除滅，愿罪消滅三說。”

“病臥”、“臥病”，因病臥床，歷時同素異序復音詞。“病臥”，出現在漢代。《史記·酷吏列傳》：“謁病臥閭里主人，湯自往視疾，為謁居摩足。”；“其后十四年，秦繆公立，病臥五日不寤。”(同上《封禪書》)又，《漢書·郊祀志上》：“秦穆公立，病臥五日不寤。”

“臥病”，文獻習見，如《后漢書·宦者傳·孫程傳》：“尚書郭鎮時臥病，聞之，即率直宿羽林出南止車門，逢景從吏士，拔白刃，呼曰：‘無干兵。’”《晉書·慕容皝載記附慕容翰載記》：“建元二年，從皝討宇文歸，臨陣為流矢所中，臥病積時。”孟浩然《晚春臥病寄張八子容》詩：“南陌春將晚，北窗猶臥病。”

“病臥”、“臥病”現代均不使用。

[持誦][誦持]

(1)北圖8454《發愿文范本》：“自佛日西沒，像法東流，大闡《木叉》，奉行持誦者，今則有釋都教授和尚為此方之尊者，盛弘新事也。”

(2)甲卷S.453，乙卷S.223，丙卷S.607，丁卷P.2701《天王文一卷》：“大漢圣口(主)及我太保爰及宰相、乃至百官、城隍官吏等興廣大愿，造立形象，建飾伽藍，誦持經法，乃至供養三寶于四天下，下至一花，上至百味。”

“持誦”、“誦持”，謂誦習，始見于《壇經·行由品》：“但留此偈，與人誦持。”“持誦”，與“誦持”義同，當為同素異序復音詞。“持誦”《詞典》首出例為明代陳繼儒的《珍珠船》，時代偏晚。

[壽算][算壽]

(1)甲卷S.5638，乙卷，S.6048《慶像文》：“若夫神沙無方，[非]壽[算]之能測；至理凝邈，豈繩準之所知?故以[利]見閻浮，龍飛道樹；施安品物，托寫迦維。”

(2)S.5639《亡文等范本·十八女莊嚴》：“奈何黃(皇)天不佑，算壽俄終。蓮花瑗而桂影沉暉，芳樹凋而蘭姿罷郁。”

“壽算”，壽數、年壽義，見于漢代《太平經·庚部之九》：“十所以然者，人命有短長，春秋冬夏，更有生死無常，故使相主，移轉相問，籌算增減，轉相付授。”他如《晉書·列傳七》：“昔余掌事陰府，承命攝人之魂氣，名氏同而其人非，且富有壽算，復而歸之，則筋骸已敗，由是獲遣，使不得為陽生。”牛僧孺《玄怪錄·齊推女》：“李氏壽算長，若不再生，議無厭伏。”他如，《舊五代史·姚顗傳》：“昔余掌事陰府，承命攝人之魂氣，名氏同而其人非，且富有壽算，復而歸之，則筋骸已敗，由是獲譴，使不得為陽生。”“算壽”始見于《太平廣記》卷380引唐谷神子《博異志·鄭潔》：“且請檢某算壽幾何，若未合來即請依前說；若合命盡，伏聽處分。”

“壽算、算壽”蓋為歷時同素異序復音詞，壽數、年壽義，現代均不使用。

第三類，愿文中只有BA式，現代為AB式者

[勘校]

S.2659《下部讃道明題記愿文》：“如有樂習學者，先誦諸文，后暫示之，即知次第。其寫者存心勘校，如法裝治，其誦者必就明師，須知訛舛。于是法門蕩蕩，如日月之高明；法侶行行，若江漢之清肅。”

“勘校”即校勘，特指對比書籍的不同版本和有關資料，審定原文的正誤真偽。如，《魏書’崔光列傳》：“光乃令國子博士李郁與助教韓神固、劉燮等勘校石經，其殘缺者，計料石功，并字多少，欲補治之。”又，《隋書·音樂志中》：“以其七調，勘校七聲，冥若合符。”《北史》：“其《南史》刊勒已定，《北史》勘校粗了。”(卷100)現代常用“校勘”，如胡適《重印乾隆壬子本<紅樓夢>序》：“他料定讀小說的人決不會費大工夫用各種本子細細校勘。”

“勘校”，《詞典》首例引宋代李清照的《(金石錄>后序》：“每獲一書，即同共勘校，整集簽題。”時代偏晚。

[舍施]

(1)P.3765《亡僧尼舍施文》：“厥今坐前施主舍施所申意者，奉為某閣梨自舍化已來，不知神識往生何路，謹將生前受用衣物，叨觸三尊；伏乞慈悲，希垂濟拔。”

(2)甲卷S.343，乙卷P.2255《愿文》：“舍施意者頃自攝卷(養)乖方，忽癭(嬰)疚疾；屢投藥石，未沭(沐)瘳除。所恐露命難留，風燈易滅。”(3頁)

“舍施”猶“施舍”，謂以財物、人力資助寺院或救濟貧民義。唐代文獻亦見，“師乘白鹿，自海上而至，止于龍興觀。遠近禮敬，舍施豐多。”(薛用弱《集異記·葉法善》)又，《舊唐書·狄仁杰傳》：“住在江表，像法盛興，梁武、簡文，舍施無限。”又，“迎風翔法門寺佛骨至京師，留禁中三日，乃送詣寺，王公士庶奔走舍施如不及。”(同上《憲宗下》)

現今一般說“施舍”，艾青《乞丐》詩：“乞丐伸著永不縮回的手，烏黑的手，要求施舍一個銅子。”

[療治]

(1)S.2832《愿文等范本》：“夫大慈憫眾生，故令我皈依善口；口口口箭，故稱大醫王醫所。療治雖差，還復口口(如故)；口口口治者，必家(蒙)不復發。”(73頁)

(2)北圖6854《患文》：“然今意者，病患之也。唯公乃四大假合，尪疾纏身；百節酸疼，六情恍惚。雖復(服)人間藥餌，世上醫王、諸佛如來為種種療治，未蒙痊損。”

“療治”，醫治，治療。如，鮑照《松柏篇》：“志士惜牛刀，忍勉自療治。”《法苑珠林》卷23《菩薩本行經》：“世醫所療治，雖瘥還復生。”又，《梁叔·賀琛傳》：“克等讓之，涕泣而止，賊復睪送莊嚴寺療治之。”《魏書·崔浩傳》：“太宗恒有微疾，怪異屢見，乃使中貴人密問于浩曰：‘《春秋》：星孛北斗，七國之君皆將有咎。今茲日蝕于胃昂，盡光趙代之分野，朕疾彌年，療治無損，恐一旦奄忽，諸子并少，將如之何?其為我設圖后之計。”’《大般涅槃經》：“無量劫被淫怒癡煩惱毒箭受大苦切。為如是等說大乘經甘露法藥，療治此已復至他方有諸煩惱毒之處，示現作佛為其療治。”(卷5)

現在常說“治療”。如，巴金《爝火集·懷念蕭珊》：“她患了病，得不到治療，也因為她是我的妻子。”

“療治”在敦煌變文中還有“折磨”義，蔣先生早已發之。

[牧放]

S.3914《結壇發愿文》：“或是山丘野澤、洛(落)水火燒，牧放牛羊、狼殘虎齩；或是貧寒凍熬、缺食移乏衣，春夏秋冬、居巢住穴；或謂(為)犯龍蛇，觸海獸[口]風神。”

“牧放”即“放牧”，唐代文獻習見，《史記·夏本紀第二》：《集解》孔安國曰：“萊夷，地名，可以牧放。”《漢書·景帝紀》：“師古曰：‘磽謂磽(土角)瘠薄也。陿謂褊隘也。毄謂食養之。畜謂牧放也。”’現代一般用“放牧”。

以上所舉同素異序詞不管其字序是AB，還是BA，在意義和用法上是相同的，它們應當是一個詞，如“悲傷”、“傷悲”，“持誦”、“誦持”，“錢財”、“財錢”，“賊寇”、“寇賊”等，對于這種“同詞異序”詞，程湘清先生也說它們原本就是一個詞，只是詞形不同而已。這反映了兩個同義語素結合初期的隨意性和不穩定性。程湘清先生說：“這種同義或近義聯合雙音詞其所以會出現字序可以顛倒的現象，可能因為這類雙音詞的產生一般不需要經過一個詞組凝固的階段，可以徑直在交際中應用，字序的前后最初并不影響交際效果，換句話說，不怎么影響它們作為雙音詞而存在。也正因為如此，這種同詞異序現象不但先秦存在，而且從古到今都存在”。

就以上所舉第二類AB、BA兩式愿文中同時使用的同素異序詞，隨著語言的發展，有的AB、BA兩式都不再使用，如“保壽”、“壽保”；“患疾”、“疾患”；“病臥”、“臥病”；“壽算”、“算壽”等。有的其中一式被選中，而另一式被淘汰。至于為什么一式被選中，而另一式被淘汰，原因則是多方面的：有的取決于兩個單音詞的詞義，如“父”在前，“子”在后，遂固定為“父子”，“吉”在前，“兇”在后，遂固定為“吉兇”；現有“國”，后有“家”，遂固定為“國家”；有的取決于兩個單音詞是專指還是通指，如“山丘”，通指“山”在前，專指“丘”在后等；另在選擇、淘汰的過程中，兩個音節的聲調如有差別，那么調序往往起了決定性的作用。稟性”、“宗教”等；而不符合調序的一式則被淘汰，如“性稟”、“教宗”。調序是雙音詞在人們口頭應用中依照習慣確定的，符合調序則順口，否則拗口。漢語并列式雙音詞的字序問題，已有鄭奠、曹先擢、張永言、于平等先生專文討論過，一般認為：現代漢語并列式雙音詞兩字的調序是該詞的字序趨于穩定的決定性因素，現代漢語普通話聲調以陰平、陽平、上聲、去聲、輕聲的次序為調序，比如“宗教(陰平＋去聲)”符合調序，而“教宗(去聲＋陰平)”不符合調序。漢語雙音詞調序的優化古已有之，有時很突出。可見調序優化的并列式雙音詞優先進入漢語通用詞匯。還有部分AB、BA兩式都沿用下來，有時反映了方言和通語、口語和書面語的差別；有的詞義、詞性、感情色彩發生了變化而有所區別，例如：“錢財”、“財錢”、“子孫”、“孫子”、“神靈”、“靈神”、“侍女”、“女侍”等。

總之，由于漢語語音的簡化，表意的精確性和漢語音律的雙音化要求，決定了漢語同素異詞的產生和發展。它的產生和發展，是有悠久的歷史淵源和內在的發展規律。如果我們對漢語的詞匯系統加以歷史研究的話，就不難發現，人們用兩個詞構造一個新詞之時，組成這個新詞的兩個語素不僅在意義上有著緊密的聯系，而且其結構形式是并列的，不穩定的，其次序是可以顛倒的、對換的。不論是在古代漢語還是在現代漢語中，同素異序詞都在不斷地被創造出來并廣泛地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