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偉光,未來學家、信息戰專家、我國信息戰學科帶頭人,現在在國務院經濟體制改革辦公室工作。他1985年提出信息戰概念,1990年出版世界上第一本信息戰專著。美國人稱其為“信息戰之父”。1979年以來,出版了《思維戰》、《新戰爭論》、《新軍事問題》、《制造革命》、《信息時代》、《2000年中國》、《論社會主義本質》、《傳媒與戰爭》、《橫店模式》等20部學術專著和文學劇本《戰國風云》。
橫空出世、銳于兇器的《信息戰》
美國蘭德公司有“美國腦庫”之稱,曾經長期為美國軍方服務,是全球最著名的智囊團。2000年1月12日,美國蘭德公司的中國問題專家毛文杰風塵仆仆來到北京,在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科學院打聽一個叫沈偉光的信息學專家。當他見到沈偉光時,這位蘭德專家愣住了:站在他面前的“信息戰之父”不但不穿軍裝,而且還如此年輕。
沈偉光的《信息戰》是1990年3月由中國浙江大學出版社出版的,第一次提出了“信息戰”的概念,曾被國外媒體譽為軍界的“第三次浪潮”,比號稱全球最有影響的未來學家阿爾溫·托夫勒在《權力的轉移》一書中提及社會生活范疇內的信息戰早了8個月。美國著名戰略研究員埃弗雷特及同行在《信息戰與美國國家安全的評論》一文中向世界宣布:“世界上最早提出信息戰概念的,是一位非西方人——中國的沈偉光先生。”并同時指出:“像許多有洞察力的天才思想家一樣,沈偉光闡述的許多信息戰概念的核心思想都是正確的?!鄙騻ス獾拿忠灰怪g傳遍全球。
可以說,毛文杰是帶著一腦子的疑問來到北京的,在與沈偉光的交談中,他不無感嘆地對沈偉光說:“我們美國人是從技術和軍事這個層次一步步上升到戰略高度的,而你的研究居然一下子從戰略上解決了這個問題?!?/p>
沈偉光不卑不亢地說:“你們美國人講實用主義,我們中國人可能在技術上不如你們,但在思想領域絕對不會亞于你們,因為戰爭戰略思想的源頭就出自我國古代的孫子?!?/p>
長久的交談,毛文杰發現沈偉光這位中國學者身上凝聚著難以言說的東方智慧。
沈偉光1976年入伍。1984年,他參加了我軍邊境自衛反擊戰。
在戰地指揮所的帳篷里,有兩本書始終伴隨著他,一本是托夫勒的《第三次浪潮》,還有一本是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作為軍部作戰參謀,他無時無刻不在尋找著一種至高無上的克敵之法。他開始萌發了這樣的思路:好男兒保家衛國不惜赴湯蹈火,而當信息革命來臨時,還有無可能出現另一種克敵制勝的戰爭形態?是否可以在無聲無息中破壞敵人的陣營,打碎敵人的進攻,在零傷亡中尋找到取勝之策?古代孫子不是早就說過“不戰而屈人之兵”嗎?
“戰爭經歷,使我對戰爭的意義和殘酷性有了感性的認識。當時我祈望有一種替代這種殘酷戰爭的新形式。傳統的戰爭是以人和物作為戰爭對象的,計算戰果以消滅敵人有生力量為主要指標。能否設計一種文明的戰爭,把人和物排除在外?變消滅敵人、保存自己為控制敵人、保護自己?這是我當時最樸素的感情,因為在可預見的將來,還很難想像戰爭先于人類消亡,我們只能面對現實,順應它!我就是以這樣批評的眼光,帶著這些不可思議的問題,開始了對信息戰的研究?!鄙騻ス夂髞碓谝黄恼轮械莱隽水敃r“信息戰”思想的發軔。
當時計算機在中國還是稀有之物,他能接觸到的計算機也僅限于軍部機要室里用于打字的那幾臺。但他似乎已經預感到計算機將成為未來戰爭必不可少的工具。于是“信息戰”幾個字開始在他的腦海中盤桓,由此他還聯想到以下的相關語:信息邊疆、信息憲兵、信息聯盟、信息化軍隊、信息工廠……
部隊班師回營,沈偉光成為了某軍區司令員的專職秘書。他開始把零零碎碎有關“信息戰”的理論進行梳理,形成了理論“胚胎”。
在沈偉光看來,“信息”這個名詞,相對于時代來講,是與農業時代、工業時代相對應;就社會形態而言,又與農業社會、工業社會相呼應;同時,它又是與物質、能量相提并論的人類必需的三大資源之一。只有從這個層次上去認識,才能揭示真正意義上的信息戰。他當時提出的信息戰的概念還是比較客觀的:廣義的指包括政治、經濟、文化、科技及社會一切領域對壘的軍事集團搶占信息空間和爭奪信息資源的戰爭,主要是指利用信息達成國家大戰略目標的行動;狹義的是指武力戰中交戰雙方在信息領域的對抗,奪取制信息權。
沈偉光在其理論體系中首先建立了一個“非暴力戰爭”的模型,大膽地把戰爭與暴力人為地剝離開來,而把武力戰剝離出來的內容和信息戰設計結合在一起,從而指出信息戰作為一種最為“前衛”的新型作戰模式,是一場不流血的戰爭。
在沈偉光這里,戰爭的目的發生了令人不可思議的根本性改變。這時戰爭方式不但與暴力南轅北轍,而且更趨優雅和文明——“戰爭將主要不表現為攻城掠地,不在于流血,而是為了實現某種控制,尋求利益平衡點。在戰略上主要是摧毀敵人發動戰爭和進行戰爭的意志;戰役層次是打亂敵方的決策程序;戰術層次才是打癱敵人的力量體系。”
在這里,沈偉光所推崇的“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戰爭形態之夢得到了最大的釋放。但他堅信這種別開生面的“信息戰”看似不動聲色,卻體現了戰爭的本質,“把戰爭推到懸崖邊,其危害比核武器還要大”。
1985年夏,沈偉光回杭州探親,開始了《信息戰》的寫作,一年后,22萬字的《信息戰》已經完稿。該書從軍事、政治、經濟、文化、科技、國際關系等角度,研究了信息戰的形成、發展及其給全球帶來的震蕩與裂變,并且高層次地探索了信息戰的戰略等問題。
他雄心勃勃地把書稿寄給一家軍隊出版社,可在當時這種前衛的理論鮮少有識者,書稿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兩年后,他向出版社要回了書稿,把書中的主要觀點摘編成一篇一萬多字的論文,寄給《解放軍報》?!督夥跑妶蟆芬浴缎畔鸬尼绕稹窞轭},對沈偉光和他的理論作了簡短的介紹。
1990年,一個偶然的機會,他見到杭州詩人龍彼德。龍彼德對沈偉光的這部奇書很感興趣,于是他便把《信息戰》手稿推薦給了浙江大學出版社編輯劉潔女士。這個以出版文化教育類為主的大學出版社以超人的智識決定破天荒出版這部近于“天方夜譚”的軍事著作。
《信息戰》的出版似乎是對沈偉光15年軍旅生涯的總結和紀念,1991年8月,沈偉光脫下少校軍服,轉業來到浙江省委辦公廳工作。當時不少人都認為,“信息戰”只不過是沈偉光對未來戰爭的一種理想式發問,未必具有生命力或形成廣泛共識,而離開了部隊的沈偉光也將從此被遺忘??删驮谌藗冇觅|疑的目光看待沈偉光的時候,中央高層和西方戰略專家已經把目光瞄準了沈偉光。
信息戰理論“吹風”到中央軍委
局外人或許并不知道,在美國蘭德公司跟蹤沈偉光“信息戰”學術研究之前,被稱為“軍中小秀才”的沈偉光已經引起軍隊高級將領的關注。
1984年,擔任陸軍某軍軍長的傅全有率部參加了老山戰斗,當時沈偉光已是軍部的作戰參謀。沈偉光曾在傅全有面前流露過對“信息戰”的研究興趣。雖然理論上極不成熟,但傅全有對沈偉光的研究精神給予了肯定。
傅全有是一位久經沙場的老軍人,曾任西北野戰軍副連長,參加過宜川、蘭州等戰役。1947年在延清戰役中立一等功。建國后任連長、營參謀長。1953年參加抗美援朝,任中國人民志愿軍營長。1981年在解放軍軍事學院學習,對新軍事理論很感興趣。后來當沈偉光把全書寫成了,傅全有特為《信息戰》寫了《注重戰略研究》的序言,對信息戰理論表示了支持。
1985年,傅全有被越級提拔為某軍區司令員,沈偉光擔任他的文職官。傅司令在戎馬生涯中形成的雄才大略給了沈偉光極大的熏陶和鼓舞,就像沈偉光說的:“在傅司令手下工作,不知不覺地立足點高了,視野開闊了!”而這期間傅全有司令已把“信息戰”理論“吹風”到中央軍委,引起軍委高層的密切關注。
1991年海灣戰爭爆發。戰爭中美軍有3000臺計算機與國內計算機聯網,晝夜不停地分析情報,分析敵情,制定作戰方案,各種戰爭需要的資料都通過計算機來分析和查找。多國部隊在戰爭中實施了以信息武器打擊對方信息系統為主的計劃,使伊拉克幾乎喪失了全部制信息權。這場戰爭突破了常規戰爭的傳統模式,信息戰在戰場上大顯神威,給世人帶來巨大震撼。實踐證明了沈偉光理論的生命力。這時堆放在出版社倉庫里的5000冊《信息戰》一夜之間熱銷起來,它也成了中央軍委領導及各大軍區將領的必讀書。
1994年5月,沈偉光經組織推薦來到北京,擔任國務院某部長的專職秘書。他的良師益友——解放軍報高級編輯李炳彥大校常來看他,閑聊的話題多是中外軍事理論的新動態。李炳彥希望他能重整旗鼓,盡管不在軍營,但仍可把“信息戰”的旗幟樹起來!
隨后沈偉光對“信息戰”理論進行深化和補充,并開始致力于思維戰等理想戰爭模式的研究。
在信息戰的研究中,沈偉光還提出許多當時看來匪夷所思的設想,如信息聯盟的構想,信息工廠、信息警察、數字化軍隊等。這些“近乎狂妄”的想法后來都在全球爆發的沖突中程度不同地得到了印證。
1997年6月,沈偉光27萬字的《新戰爭論》由人民出版社出版,除了發布他對信息戰研究的最新成果外,還以獨特的視角分析了信息社會、思維戰、新戰略等重大課題。新書上柜后,在各地持續熱銷,隨后他出版了包括《信息戰》的姊妹篇《第三次世界大戰——全面信息戰》等20多部專著,發表200多篇學術文章,一些文章被譯成英、德、日文在國外數十家報刊轉載和引用。2000年10月,浙江大學出版社出版了6卷本的《沈偉光軍事戰略研究叢書》。
一個從前的軍事參謀、現在的“民間戰略家”,沈偉光始終感到作為一個有良知的中國公民的責任。他不辭辛苦,到國防大學、軍事科學院、蘭州軍區等單位講課,推廣信息戰理論,受到了廣泛的認可和好評。軍事科學院的一位博士生導師聽了他的報告后,稱贊:“搞學術研究就是需要這樣的開放思維?!眹来髮W一位專家對沈偉光說:“我就佩服你敢于提出問題!我們應該好好研究你的思維方式?!薄吨腥A英才》稱他是“全球最先按響信息戰警鈴的人”。
可怕的信息戰武器掌握在每個人的手指上
1998年秋天,奧地利的林茨市將舉辦第19屆電子藝術節。主辦方把全球關注的熱點——信息戰,作為本屆學術論壇的主題。
在討論邀請的演講專家名單中,列上了中國的信息戰專家沈偉光的名字。
沈偉光給電子藝術節組委會寄去了《迎接信息戰的挑戰》的論文。在這篇論文中,沈偉光把信息戰的理論進一步詳解和深化,對未來戰爭形態的挑戰進行剖析。他指出,現代科技引發的全面信息戰,是指交戰雙方搶占信息空間和爭奪信息資源的全球性對抗。而信息侵略則是全面信息戰的一個主要表現形式。他預言信息戰還將導致高技術條件下的全民戰?!拔磥響馉幙梢陨倭餮踔敛涣餮耍蛄闼劳鰬馉帲粦馉幙梢允菬o形的,能夠在寂靜的戰場進行,看不見敵人,沒有前后方,只要網絡能夠觸及,信息能夠棲身的地方,都有可能成為未來戰爭的戰場;戰爭不只是通過軍隊,同時也可以通過全社會網絡來進行;國家可能不再是戰爭惟一的發起者,戰爭也不一定都是國家、階級、政治團體操縱的機器。戰爭開始向民間化發展了,所以戰爭需求必然會成為大眾參與的新興產業?!?/p>
沈偉光原來總以為信息戰比傳統武力戰來得文明,可以減少流血而達到戰爭目標。這種假設在信息未全面普及時或許還有道理,因為這時出現的信息戰是有限范圍的,是局部的信息戰,但如果一旦世界真正網絡化了,真正出現地球村,那么信息戰的破壞性就會真正顯現出來,那時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他作了這樣的設想:國家間的戰爭,攻擊的首要目標是聯結國家政治、經濟、軍事設施和整個社會的計算機網絡系統,利用新奇的信息技術,多渠道、多形式地對敵方軍用、民用計算機網絡和通信系統進行快速、隱蔽和毀滅性的破壞,包括破壞和癱瘓敵方的軍事、金融、電力、交通系統的計算機網絡。一旦這些生產的、生活的,還有武器裝備系統等等遭到信息戰的攻擊,停電、斷水、交通癱瘓、戰略武器包括核武器失控,情景真是不堪設想。就在20世紀末,這種可怕的信息戰后果已經表現出來了。
沈偉光還意識到信息戰對精神世界的巨大折磨。因為“信息戰利用信息在敵我之間制造反差,運用心理戰和戰略欺騙等手段,動搖軍心、民心和政府信念,達到遏制敵對國家發動戰爭的意志,或使其喪失戰爭能力”。在他的理論中,信息戰真正的意義是攻擊人的思想和精神。由于在未來的網絡社會里,“每個芯片或許就是一種武器,每臺電腦都有可能成為有效的作戰單元”,如果出現像希特勒那樣的戰爭狂人來發動信息戰,那么遭殃的可能是全球,更多無辜的國家都可能陷于癱瘓。這樣人類就出現一個嚴重的隱患:即只有網絡化的發展而沒有具有制約意義的信息安全的建設。
沈偉光越想越覺得先進的信息戰對人類的危害可能防不勝防。他心里沉重起來,便決定另起爐灶撰寫演講論文,題目叫《為遏制信息戰而奮斗》。
沈偉光出現在奧地利林茨市的19屆電子藝術節演講會場時,數百名的專家、學者以及媒體記者把目光聚集在這位陌生的中國人臉上。沈偉光不卑不亢,侃侃而談,奧地利政府派出總統的翻譯官給他作同聲翻譯。主辦單位還把演講實況通過互聯網向全世界直播。
沈偉光這次演講共談了三個問題:一、機械化戰爭向信息戰轉變已經開始,各國軍隊為打贏信息戰做準備,中國軍隊已具備一定的信息戰防御能力和潛在的信息戰反擊能力;二、信息戰正在改變人類使用暴力的觀念和方式;三、對信息戰的隱蔽性和破壞性必須清醒認識,努力遏制其發展。
人們剛剛開始熱衷于研究如何打贏信息戰時,沈偉光已大膽地提出了“遏制信息戰”的新觀點,警告人類“網絡的破壞可以瞬間將地球癱瘓”,在與會專家中產生了轟動效應。
沈偉光的演講一結束,立即成為數十位記者包圍的對象。德國《明鏡》周刊記者問他:“沈偉光先生,坦率地講,在電子信息領域,中國并不發達,為什么信息戰的理論卻會首先在中國出現?”
面對這個帶有普遍性的問題,沈偉光十分自信地回答:“中國的技術雖然和發達國家相比有差距,但是,智慧和技術不同,智慧沒有專利,智慧也沒有優先權。”他環視一下記者們贊許的表情和目光,接著說:“中國有5000多年的優秀文化傳統,實際上,作為一種智慧的思考,中國著名的軍事理論家孫子早在2500年前就說過一句名言,它實際上也是‘信息戰’的核心和宗旨——‘不戰而屈人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