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述：我與詩歌

對于詩歌，我是個姍姍來遲者。出生于八十年代中期的我，至今仍在校園中平靜地成長。曾有幾年，我一度被現實（其實是世俗）嚴重規訓，以為所謂成長，不過如同巖石風化，無非就是個體受外部環境作用而逐漸變形乃至異化的過程。并因此犯下大錯：上了大學后，我幾乎沒有經過多少內心掙扎，便放棄了中學階段一直保持的閱讀和寫作的習慣。文學和理想一缺席，心便被塵土卷入鬧市。那幾年，我像一臺精確無誤的計算機，以大眾意義上的“前程”來安排自己的人生。后來才逐漸明白，實用的知識像汽車，即使載著你走得再遠，終不能讓你離開地平線半步；而文學是一場飛行，牽引你上升到歷史和人性的高度，俯瞰世界和人生。而能讓我在輕盈中飛行的，是詩歌。從性情上說，我是感性而傾向于內的，是女性化的；但在閱讀上，我總是不由地傾慕那些男性化的，充滿智慧和隱喻、深邃而厚重的文字。我小小的野心，無非是以后也能寫出令人難辨性別的作品來。因此上研究生后，我將大部分時間用來閱讀各種文論和思想著述。

某個平靜的午后，我從圖書館走出，讀了一天的艱深難懂的理論后我頭昏眼花，走在校園里像是穿越死氣沉沉的墓群。我神情鈍滯，看天就只是天，看云也只是云，所有美好促人遐想的事物投射在眼中僅剩那點可憐的物理屬性。回到宿舍后，我隨手拿起一本詩集翻看起來。我以前也讀詩，但都沒有那一次感覺強烈。詩歌是如此神奇的感覺催生劑和思維潤滑劑，讀了幾頁，感受型的生命又活了過來，我又有了把天啊云啊抓起來砸向胸口的沖動。這時，一兩句莫名其妙但又令我難以釋懷的句子在腦子里大雁般地飛過，我趕緊將它們記下，并接著一句一句地寫了下去，就這樣完成了我的第一首短詩《一個命題》。

那天是去年的一個冬日，自此我和詩歌結下了緣分。我一般只在夜里寫詩。白天屬于我小小的野心，我用夜晚滿足多愁善感的天性。睡覺前，我早早地躲進我的上鋪小床，拉上床簾，眼前的世界立即變小，就那么一個方寸之地。我架起床用小桌板，打開電腦本本，把腿伸直，呆呆地看著白晃晃的小腳丫，開始在自己的靈魂深處捕風捉影，希望捉住令我心動的一句話或者一個詞。我的經驗是，只要有了一個令自己振奮的開頭，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對于我，寫詩的魅力在于它甚至不是一個表達傾訴的過程，而是一個編織文字享受母語自身無限可能性的過程。它給了我一個可以背對世間疾苦、國情民運，忘記所有圣賢教誨、宏大理論而進行個人化寫作的時刻，允許我在針尖上搭起自己的舞臺，忘我的裙袂飛揚，允許我用它來安頓好那顆渴望表達的心靈。詩，就這樣以它的博大和多樣性，庇護著我們這些自憐自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