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窩村一帶有個說法,狗肉好吃,黑狗仔肉最補。男人吃了黑狗仔肉渾身有勁,還不會上火。松窩村哪家來了貴客,總要想法子找一條黑狗仔宰了。于是,松窩村一帶很少看到有黑狗。在松窩村,麻子叔養了一條黑母狗,一年能產六七只黑狗仔。但沒有一點面子的人很難從麻子叔家買到黑狗仔。
村主任每一回來買黑狗仔時,總會跟麻子叔交代幾句:“這黑狗仔你別隨便讓人牽走,還是要先滿足村里辦‘公事’用。”
麻子叔早已聽說,村主任想把村道修通,正在找關系爭取縣城里的大干部給點票子。麻子叔想,能幫村里“公事”一點忙也在理吧。
當麻子叔又把一只小黑狗抱給村主任時,問:“那大干部還真愛吃這黑狗仔肉?”
“頭一回來村里,嘖,人家大干部還說不太愛吃狗肉。城里人只信那一套狗肉不上桌面的歪道道。不過他聽說這黑狗仔補身子,又不上火,嘖,也就動了筷子。你看,人家大干部今天又來下鄉,點名要吃黑狗仔肉。”
“看來修路的事有點名堂了。”
村主任抬抬下巴:“當然吶。人家大干部肯定不會為了吃一頓狗肉才下鄉吧?”
“也該有點名堂了。”
“咦,你這話里還套著什么話吧。”
麻子叔嘿嘿一笑:“我掐著指頭算,這大干部已經吃了我家六只黑狗仔了。”
“村里也沒少付你的狗錢。”
“這狗仔毛再黑也值不了幾個錢,嘿,我只是想,還要吃幾只黑狗仔才會把修路錢給我們?”
“快了快了,該快了。”
但過了一年多時間,麻子叔還沒看到修路的事定下來。一天,村主任又走進麻子叔院子,臉上病懨懨的樣子。麻子叔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忙問:“修路這事打了水漂?”村主任長長一嘆說:“還沒辦好事,這大干部就調走了。”麻子叔兩眼一瞪:“白吃了幾只黑狗仔!”過了半天,村主任才有氣沒力地說:“明天,新來的大干部要來村子檢查,還得請他吃黑狗仔肉。”
麻子叔把嘴巴一張,卻沒有把話說出口。他只是聳聳鼻子,把頭扭開了。
第二天,村主任又來抱黑狗仔。
麻子叔說:“沒黑狗仔了。”
“騙誰呢?昨天我還看到這狗窩里有一條小黑狗仔。”村主任晃頭晃腦地掃了一圈,又說,“你宰了吃?別說地上沒有狗骨頭,嘖,怎么連一根狗毛也看不到呢?”
“吃倒是沒吃,一個親戚用一只黃毛狗仔換走了黑狗仔。”
村主任探頭往狗窩里瞄了瞄。果然,狗窩里只有一只黃毛小狗仔。他回頭狠狠盯了麻子叔一眼:“你這人———哼!”
麻子叔沒再搭腔,蹲下身子巴嗒巴嗒抽起旱煙。才抽了幾口,這眼皮也垂了下來,連村主任跺了幾下腳把屁股一扭走了,他也沒抬抬眼。后來,他聽說新來的大干部真沒有吃到黑狗仔肉,不由撇撇嘴笑了。
可沒幾天,麻子叔聽到一個好消息,才來村里走了一趟的那位新來的大干部回去就把松窩村修路的事拍了板,還說這路早該修了。鄉政府打電話讓村主任明天就到縣里去提款。
麻子叔傻眼了:“這黑狗仔肉還沒吃———”
于是,他把那只黃毛狗仔抱到村主任家,說:“你替我送給這新來的大干部,也算松窩村老百姓的一番心意。”
“這黃毛狗仔不稀罕,送給人家有什么意思?”
麻子叔說:“它本來是一只黑狗仔。”
“黑狗仔?”村主任看了看狗仔,又瞄了瞄麻子叔,這才明白了幾分什么,叫道:“好呀,你這個麻子叔真缺德,你肯定把黑狗毛弄成了黃毛!”
麻子叔咧嘴又是嘿嘿一笑:“可沒像你家妹子黑頭發染成黃毛還要上店子花冤枉錢。土法子一個,采來半簍樹葉擂成汁,再把這汁當水給狗洗個澡,狗毛就染成了黃色。嘿,我可不是缺德,還不是想為村里省幾個錢,怕又來一個只吃狗肉不辦事的大干部嘛。”
【責編 謝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