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鮮為人知的“紅色交通線”
內蒙古自治區的口岸城市滿洲里,被譽為連接歐亞的“大陸橋”,在中國同東歐、俄羅斯等國家經濟貿易往來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然而,很少有人知道,這里還曾是中國共產黨與共產國際和蘇聯共產黨聯系的“紅色交通站”。中國共產黨建立之后,為加強與共產國際和蘇聯的聯系,開辟了多條通往蘇聯和共產國際的交通線,其中經哈爾濱和滿洲里通往蘇聯和共產國際的交通線是形成時間較早、持續時間較長、發揮作用較大的一條線。這條交通線被譽為“一座紅色的國際橋梁”,中國共產黨許多早期領導人出席共產國際會議或被派往蘇聯學習、工作,大多由滿洲里出境。從1920年至1937年,國際交通線存在的18個春秋中,經過這條交通線進出中蘇邊境的人數無法統計,從各種資料查到的有李大釗、陳獨秀、周恩來、瞿秋白、李立三、鄧中夏、李維漢、羅章龍、張國燾、王盡美、鄧恩銘、柯慶施、劉仁靜、王俊、王荷波、王維舟、伍修權、許光達、蔡和森、鄧穎超等。
1920年11月,蘇聯在遠東地區重建人民政權,駐扎紅軍邊防部隊并成立保安機關。此后,為保證來往于中蘇之間中國同志的安全,蘇共中央和共產國際有關部門,協調中蘇邊境駐防的蘇聯紅軍邊防部隊和保安部門做好接送工作,并在赤塔、86號小站、滿洲里等地設立了秘密聯絡站。共產國際遠東書記處國際聯絡部曾責成麗雅·伊隆耶夫娜負責在上海、北京、哈爾濱等地建立交通聯絡站(處),以護送往來于中蘇之間的革命同志。
1931年末,中共北滿特委派紀中發(化名司杜其卡)和李芳假扮夫妻,從哈爾濱到了滿洲里,以“晉豐泰”為鋪名(道北三道街83號)開始籌建一個雜貨鋪做掩護,建立了滿洲里交通站,主要任務是護送去蘇聯和從蘇聯回國的革命同志。從哈爾濱來的同志到滿洲里后,通過聯絡暗號與聯絡員接上頭,然后由他們送到晉豐泰雜貨鋪。除晉豐泰雜貨鋪外,在道北二道街還租了一間俄式房屋,從哈爾濱來的同志如暫時不能越境,就先住在這里。
滿洲里交通站與蘇聯境內的交通站有秘密聯系。哈爾濱方向來人后,滿洲里交通站馬上與設在蘇聯奧特波爾的蘇聯國家保安部(格波烏)取得聯系。他們常派一個以鐵路扳道工身份為掩護的蘇聯交通員來把人接走,送上蘇聯境內交通站派來的馬車,然后越境去蘇聯。有時這些同志就在交通員帶領下徒步偷越國境。
1934年,上海黨的組織遭到敵人破壞,滿洲省委和哈爾濱特委與中共中央失去了聯系,加之東北業已淪陷,由上海經哈爾濱、滿洲里去蘇聯的交通線中斷。
1935年,中共中央根據東北地區的形勢,通知滿洲省委,原上海經哈爾濱去蘇聯的交通線由中共中央駐共產國際代表領導,聯絡工作由共產國際領導的交通局負責。同年8月,國際交通線完全由共產國際所屬的國際交通局領導,在哈爾濱設哈爾濱國際交通局。
哈爾濱國際交通局對滿洲里交通站極為重視。1934年5月20日,滿洲里交通站的李芳被組織上派往蘇聯學習,紀中發也調走。哈爾濱國際交通局于1935年派曾在中共滿洲省委吉東交通局工作的楊永和、林鳳珍夫婦到滿洲里接替紀中發和李芳,仍以開晉豐泰雜貨鋪為掩護。
1935年,哈爾濱國際交通局還在扎賚諾爾設立了扎賚諾爾交通站,作為滿洲里交通站的輔助線,負責人是楊殿成,助手為王化民。他們在扎賚諾爾以打零工和種菜為掩護。
滿洲里交通站和扎賚諾爾交通站在國內均由哈爾濱三十六棚安民胡同13號開雜貨鋪的老李頭(張發)接關系,爾后再經聯絡員與哈爾濱國際交通局聯系。對與共產國際和蘇聯的聯系,滿洲里交通站直接與蘇聯在滿洲里的交通員莫洛托夫(蘇籍滿洲里車站鐵路員工)聯系,再由他與蘇聯境內駐奧特波爾的蘇聯保安部聯系,安排接送事宜。出境人員主要從滿洲里市區西部、北部方向越境,到達奧特波爾后上火車,經赤塔去莫斯科。
1936年4月,哈爾濱國際交通局派前滿洲省委交通局李子文、宋恩來負責建立了“滿洲里直通交通站”。該站設在滿洲里道北三道街,以開承和順估衣鋪為掩護。這個交通站不與滿洲里交通站發生橫向聯系,建站的目的是在滿洲里和扎賚諾爾交通站發生意外時,保證中國共產黨同共產國際和蘇聯的聯系不中斷。
1937年4月,由于中共北滿臨時省委領導下的哈東特委負責人叛變投敵,供出了他在1935年12月下旬由莫斯科回國途經滿洲里交通站的經過,致使日本關東軍了解了這條國際交通線的情況。楊永和在1937年4月24日被日本憲兵逮捕,交通站被破壞。扎賚諾爾交通站的楊殿成迅速撤回哈爾濱,免遭不幸。后由于叛徒出賣,楊殿成和李老頭等人被捕。
1937年11月,因哈爾濱國際交通局中方負責人被捕后供出了下屬姓名、地址、活動方式和聯絡暗號等,致使滿洲里交通站被破壞,李子文和宋恩來被捕。至此,哈爾濱國際交通局及下屬各交通站均遭到敵人破壞,被捕者達20多人,絕大多數同志在敵人的嚴刑拷打面前威武不屈,為中國革命的勝利獻出了寶貴生命。
李大釗途經滿洲里赴蘇聯
參加共產國際會議
1924年5月,北洋軍閥政府明令緝拿李大釗。李大釗化裝成生意人,搭乘京奉列車去河北省昌黎五峰山暫避。不久,黨組織通知他率領中共代表團到莫斯科出席共產國際第五次代表大會。為此,他冒著生命危險回到北京,在一個臨時住處同出席共產國際五大的其他5位代表碰頭,商定了出發的時間。
為安全起見,李大釗同5位代表先后離開北京。李大釗到哈爾濱后,隱藏在他同族哥哥李祥年的朋友王芳田開的商店里。其他5位代表陸續到哈爾濱后,他們在共產國際駐哈爾濱聯絡處交通員的護送下,到達滿洲里。交通員安排他們住進一家不算大的旅館,并引來了干練的店老板,介紹說:“自己人。”店主人直率地說:“你們6位同志,起碼要坐三輛馬車,每輛車連車夫在內不能超過3個人。每輛馬車一定要用4匹馬拉,才能安全地偷越國境啊!”“怎么需要這么多的馬來拉呢?”李大釗問。“少了不行,”店主人說,“你們出國境的時候車子一定要跑得快,馬多車輕,才能跑快啊!而且要選擇膘滿肉肥的好馬”。這時,店主人又詳細向李大釗介紹了國境線一帶的情況:在越境必經的中蘇兩國分界處有一道光禿禿的山坡,沒有一點隱蔽的地方,山頭上設有碉堡,不分晝夜有士兵放哨,一旦發現有人偷越國境,哨兵就開槍射擊,有時還派出馬隊追擊。所以,絕對不能疏忽大意,要求闖越國境的馬車要輕便,能一口氣闖過山坡。
翌日凌晨,天還未亮,交通員已把雇來的3輛馬車停在旅店門前。天將蒙蒙亮時,12匹快馬拉著3輛馬車趕到國境線。有經驗的馬車夫把馬車趕進兩個碉堡中間的一條草原小路上,飛快地向國境線沖去。馬蹄聲驚動了哨兵,頃刻間,槍聲、鞭聲、車輪聲、馬蹄聲匯成一片。由于趕車人路熟,左躲右閃地避開紛飛的彈雨,三輛馬車平安地越過了國境線。
1924年年底,李大釗還是在共產國際滿洲里地下交通站的掩護下過境,回到北京。
周恩來從滿洲里去蘇聯參加中共六大
1928年,為籌備和參加中共六大,周恩來化裝成珠寶商人于5月初和鄧穎超由上海乘日本輪船赴大連,然后乘火車到哈爾濱,再從滿洲里去蘇聯。他們在大連準備上岸時,引起了日本警方的懷疑,周恩來被帶到水上警察廳詳細盤查。經過兩個多小時的周旋,周恩來返回旅館,讓鄧穎超把接頭證件撕碎投入馬桶中沖掉。為安全起見,他們乘火車經長春去吉林,在吉林停留兩天,見確實無人跟蹤,周恩來先到哈爾濱。第二天鄧穎超到哈爾濱同他會合。到哈爾濱后,因與交通站接頭的證件已毀掉,無法聯系。好在中共六大代表是分批出發,在他們后面還有代表,其中有他們認識的李立三。為此,鄧穎超每天都到車站等候李立三。一連數日終于等到李立三,并通過他同哈爾濱交通站取得聯系。交通站的同志為他們買好了車票,換好了服裝。周恩來、李立三、鄧穎超等人由交通員護送,上了由哈爾濱開往滿洲里的列車。在列車上,他們分散就坐,互相裝作不認識,由護送的交通員暗中照顧,以避免敵人懷疑。車到滿洲里后已有兩輛馬車在車站上等候。他們迅速坐上馬車,趕車的俄國人揚鞭驅車,沿著草原小路向國境線駛去。當順利越過國界后,他們受到蘇聯接待人員的熱情關照,夜里乘火車經赤塔去莫斯科。
陸定一在夜里乘坐爬犁到蘇聯
1928年7月,陸定一當選為團中央委員和駐少共國際的代表。11月,陸定一受團中央委派,從上海啟程赴蘇聯莫斯科。他到哈爾濱后,按規定與共產國際哈爾濱交通站接上關系,知道了到滿洲里接頭的地址和暗號。為了安全起見,他上街買了一件東北人愛穿的黑色長褂套在皮袍外面,又買了一頂皮帽和一雙皮靴,打扮得像東北商人,登上哈爾濱開往滿洲里的火車。由于東北軍閥張作霖加強了對出入中蘇邊境人員的控制,火車上每節車廂都加派了一個全副武裝的士兵站在車門口,并有乘警經常巡視,發現有可疑的人就嚴加訊問。旅客們都小心地低頭不語。陸定一沉著冷靜地應對著不時進行的檢查、訊問,沒露一點破綻,順利到達滿洲里。
出了車站,向北走兩三條街,陸定一找到了聯絡地點。開門的是兩個農民裝束的俄國人,一男一女,好像是夫妻倆。陸定一用俄語和這兩個俄國人簡單談了兩句,他們要陸定一過兩個鐘頭再來。這兩個鐘頭到哪里去呢?滿洲里實在太小了,店鋪很少,連茶館都沒有,只好在街頭游蕩。天黑了,陸定一按時再到那里去,這個俄國男人拿出一副雪爬犁,套上一匹馬,讓陸定一和他坐在一起。滿洲里天氣非常冷,俄國人用毯子把陸定一的下身蓋住,就揚鞭趕馬上路。在路上,這個俄國人對陸定一說,碰到哨兵千萬別慌,否則就危險了,輕則抓走嚴刑拷打,重的就要槍斃,而且要講一句當地少數民族的話。陸定一不明白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只好強記硬背下來。走了不久,果然碰到一個哨兵,兇神惡煞般地瞪著眼睛盯著陸定一。這時,趕爬犁的俄國“老鄉”暗暗地低聲催陸定一快講那句話,陸定一不慌不忙地照那個話音講了一遍,那個哨兵居然就放他們過去了。
一進入蘇聯境內,就有4個蘇聯紅軍邊防戰士騎馬趕來,他們和護送陸定一的人講了幾句就放行了。到達火車站后,這位交通員給陸定一買了車票,送他上了去莫斯科的火車。
滿洲里給伍修權留下難忘的記憶
1931年伍修權由蘇聯回國途經的第一站是赤塔,經聯絡站指定他和一位東北籍的同志同行,當時伍修權的俄文名字叫皮達可夫。他們由赤塔乘火車到達中蘇邊境后與秘密交通站取得聯系,準備越境回國。那時已是6月,交通站的工作人員讓他換了一身黑色中式衣褲,將組織上發給做越境后路費的一些美鈔和中國票子用一條圍腰布卷起纏在腰里,除此以外一切可能暴露身份的東西都不讓帶。工作人員見伍修權身體壯實,讓他遇到盤查時說自己是伐木工人,別的什么也不能承認。
黃昏時分來了一輛馬車,上面已經坐了幾個俄國人,交通站的同志叫伍修權等人夾在俄國人中間坐好,馬車向國界行進。到達中國邊界哨卡時,哨兵喊道:“什么人?”趕車的俄國“老鄉”也用中國話十分輕松地答道:“老毛子。”這是中國東北人過去對俄羅斯人的戲稱。這聲回答好像把緊張的氣氛一下子緩和了許多,而馬車卻沒有停留,仍用不緊不慢的速度前進著。
馬車來到離滿洲里1公里處,拐到一個俄國僑民家門前,這也是一個秘密聯絡點。趕車的俄國老鄉向主人做了介紹和交代,趕著馬車又向別處走了。主人熱情地接待了伍修權等人,并對下一步行動做了新的計劃和安排。第二天一早,主人叫來一位只有10多歲的俄國小姑娘,讓她帶伍修權二人到滿洲里火車站去。按事先約定,小姑娘在他倆前面50多米處若無其事地引導著,他們則裝作根本不認識,悄悄地跟她走到火車站。
這里是邊境車站,警察虎視眈眈地打量著每一個人,隨時想從人群中抓出什么“赤黨分子”或“蘇俄密探”來。這時,有個家伙沖著他倆過來了,伍修權看著自己身上不洋不土的打扮,默記著事先編好的答詞,迎著警察走上前去,還有意同他擦肩而過。之后,伍修權買了火車票,登上了開往哈爾濱的火車。
張琴秋邊城歷險
張琴秋是一位身經百戰的紅軍女將領。1930年她從蘇聯途經滿洲里回國時,經歷了一段生死考驗。
1930年秋,共產國際陸續派遣一些在蘇聯學習的中共黨員回國,以貫徹執行共產國際關于中國革命的路線。張琴秋奉命回國,并與另一位女同志乘火車至赤塔,由蘇方人員護送悄悄進入滿洲里車站,然后再繞道去上海。
由于當天往南開的火車已發出,她們人地生疏,只好找人問路,想找到黨設在滿洲里的地下交通站。由于她倆都是南方人,說話口音引起了警察的注意,就上前問她們是干什么的。張琴秋按原先編好的話回答說:“來這里探親。”警察問:“親戚在哪里?”張琴秋沉著地說:“親戚已遷往內地,我們不知道,白跑了一趟。”警察的目光在她們倆身上掃來掃去,突然又問:“你們倆是什么關系?”同來的女同志比張琴秋年長一些,便自稱是嫂嫂,張琴秋是她弟媳。警察又問:“你們的親戚叫什么名字?”張琴秋在莫斯科時就聽說北滿一帶日本憲兵的密探很多,凡在滿洲里住過的人都登記在冊,所以不能隨便捏造一個姓名。她們低頭商量一下,只好冒險把黨的地下交通站的戶主姓名說了出來。警察說要進行調查,就把她們二人帶到警察分局拘留起來。在拘留所里,張琴秋想到剛才把交通站的戶主姓名說出來和先前說的親戚早已遷居自相矛盾的。她們倆再三商量,認為日本暗探布滿北滿一帶,還是最近幾年的事,只要說她們記得的親戚地址還是七年前的,那就應付過去了。可是一想,要是警察問七年前她們的親戚住在哪兒,又怎么回答呢?張琴秋是個細心人,在往拘留所走的路上,她看見路邊有某街某號,就把這算是七年前親戚的住址吧。商量好后,她們就安心休息,等待傳訊。
過了一天,警察局的頭頭親自傳訊她們,張琴秋就按商量好的一套話回答。一星期過去了仍沒有下文。她們整天催促警察趕快放她們出去。又過了一天,原來把她們帶到拘留所的警察來了,氣勢洶洶地對張琴秋說:“我們調查過了,你們說的親戚住址是個破廟。”張琴秋二人說:“我們的親戚很窮,連飯都吃不上,只能借住破廟安身。”警察說:“廟里的和尚不記得有人借住。”張琴秋略一思索,馬上回答說:“那肯定是當時的老和尚死了,現在的小和尚不知道有人借住。”警察搖頭晃腦地突然猛喝一聲:“我看你們是從那邊過來的(指蘇聯)。”張琴秋二人裝做嚇得驚慌失措的樣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連聲否認。警察也被她們鬧煩了,不再說什么轉身走了。又過了一個多星期,忽然把她們放了出來。她們找到交通站,交通站的負責人說:“是我們花了不少錢才把你們保釋出來。真算你們幸運,如果落在日本暗探手里,就別想活著出來了。”
(責任編輯 李樹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