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四首

西北狼·士兵

總在士兵的睡夢之中嚎叫

總在士兵的幻覺之林徘徊

把所有的沉雄所有的羈傲

所有的孤獨所有的悲愴

寫滿士兵們疲憊的夢境

以及雨剝風蝕的臉龐

西北狼西北狼

于綠洲拖一截惆悵的尾巴

在戈壁行走如遇貓的鼠王

你徹夜的嚎叫撕裂士兵們思念的門簾

你尖銳的腳爪刺穿他們厚重的向往

自信每一次的沖擊

都會象士兵們深沉的食指

扣動扳機

前方就倒下一片假想的敵堡

你的足跡總被風沙掩埋

胡楊林里閃動你犀利的目光

你看見士兵們點燃火把到處尋覓

你知道你的傳說在他們口中

永存芬芳

在狂飆卷起的沙礫里

只見你如閃似電地疾走啊

在想像無色的荒灘上

只見你孤獨佇立聆聽

某種無聲的梵語啊

總在靜夜醒來

躁動的靈魂冷寂于孤星淡月之下

你癡迷于那尊老兵雕塑

尋找曾醫治你傷腿的老獵人

一種深情呼喚如巢之于鴿群

一種無盡思念如天山雪融

然后你收藏起折斷的尾巴

把眷戀撒滿平原和山崗

當然士兵們很難見到真正的西北狼

西北狼只在他們的臆想中存在

而士兵們也絕對難以相信

在一個荒草瑟瑟的洞穴里

有只老狼

每晚做著與他們相同的夢

夢見槍彈與破空的羽箭

射中了那只企圖穿越國境線的野鳥……

生命之簫

長簫輕握

月光便翩然起舞

所有清香的竹園

都在這個夜晚醒來

癡聽某種誘人的聲音

你就守著這片月光

吹蕭姿勢如九月的野菊盛開

右手食指彎曲的慣性依然

瞇縫的左眼也暗示著

隨時可能射出一串串

感情子彈

我的好兄弟

就在那個夜晚

和蕭聲倏然消逝

消逝于一陣罪惡的彈雨

你極平靜地撲倒在地

與大地親吻被月光撫慰

那個時刻

我們眼里灌滿了沙礫

有渾圓的悲憤滾出來

一粒一粒

可我們搖搖頭說沒什么

隨即裹緊大衣攥緊槍支

又繼續前行

當我們走出山地之際

回首看見

那簫已長成一株參天橄欖

而月光那只和平鴿

正在上面筑巢……

戈壁豪杰

在戈壁

隨手拔起一窩野草

都能捋出成串成串的傳說

就知道曾有駱駝清脆的佩鈴

搖響過所有寂寥的歲月

就知道曾有鋪天的荒沙

掩埋過無數癡情或貪婪的眼神

就知道古驛斷橋邊

為什么會有失去主人的戰馬

以一種永恒而

揚鬃嘶鳴

呵 所有的悲愴所有的雄壯

所有的荒涼所有的神奇

都在第一個趕駝人的背后

衍生成大片大片的紅柳

那些拔劍狂笑的豪杰

用馬蹄與羈傲敲打這片

布滿血與死亡的荒原啊

那些蕭蕭從軍的劍戟

折斷于一個癡迷的幻夢的荒原啊

在今天的陽光下

依然蘊含殺意而沖天霸氣

那些曾經舉直的劍而劍已埋入沙丘

那些曾經壓彎的駑而駕已化為山巒

那些令少女們柔情進發的虬髯長須

也已隱入遠方成為干涸的河道

只留存風吹土穴的聲音以及

野鹿的足跡

哦 戈壁豪杰西北英雄

坐在成片的檉柳下

拔一株株駱駝草

就有一種渴望

醇酒般注滿我們內心

就有一種景仰

使我們眼里

盈滿熱淚……

回憶沙丘

回憶沙丘從一粒飛石開始

在地平線的無數描點上

沙礫隨風揚起孩童般的意愿

拉上晚霞的面紗而

士兵們像一群天真無邪的羔羊

到處涂抹心靈的節奏

踩著口令盡情奔跑

在燥熱的漠風里

幾個空水壺斜掛于枯柳枝梢

發出嗚嗚的回響

它們的主人正在拾撿柴禾

這時你想這聲音沉悶、安詳

怎能磨圓那些凌礪的卵石

你們一路上腳步鏗鏘而來

時喜時悲、時歌時泣

在月光下常常翻閱自己

偶爾也踢著石子作一種孩提的頑皮

只有遠方裊裊的炊煙

知曉你們嫩綠的心境

就是這樣

你們越過一座沙丘又一座沙丘

聽罷這個訴苦又品味那個歡欣

遇到的沙丘也性格各異

有的悲觀厭世有的志博云天

有的豪爽大度有的文弱沉默

在那些流失滔滔時光的谷底

有誰在溪流邊

默默浣洗對你們的一片癡情

你們的歌聲飛著走著折斷翅翼

落進沙礫里長成紅柳或其他東西

一群螞蟻在你們的腳印里瘋狂突圍

再也找不到回歸的途徑

你們就這樣把陽光蓬松的羽毛

挑在槍刺

沙丘一賭氣

便是落英繽紛……

一路上天山的殘雪和秋風

不斷送來寒冬的請柬

作甲蟲蠕行的車輛

常與沙丘爭吵，喋喋不休

對于沙丘本身

你們有著各自不同的悟解

走過去了

就再也不想回憶

沙丘對于你們

卻永遠是難以超越的哲人

它們永世默守著這片天空

默守著戈壁大漠

心如止水地

看芨芨草枯了又榮

看好多士兵來了又走

它們從無怨言的品性

常常讓詩人在夜里點燃沉思的燭光

當然你們也許一輩子都不知道

有一股清清冽冽的泉水

早在你們演習出發之前

就已在沙丘之腹潺潺而鳴

所以當你們回憶沙丘時

便有透明的液體

無可抑止地流淌于臉龐

流進你們

曾經接納了那么多沙礫的

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