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新娘的婚禮

一

今天是陳廣來結婚的好日子，陳家門前張燈結彩人來客往，還有幾對吹鼓手鼓著腮幫子歡快地吹著喇叭。

廣來他爹當過二十多年的支書村主任，在陳唐莊很有威望，日子過得也挺殷實，所以婚事辦得很是排場。良辰已到，隨著一陣歡天喜地的鞭炮聲，披紅掛花的迎親轎車已開到了門前。

花枝招展的新娘子唐玉嬌一下車，立刻引來一片喝彩——這姑娘本來就長得俊俏撩人，今天這一打扮，更是風流婀娜，如下凡仙女一般，直看得男人咂舌、女人艷羨。待到英俊健壯的新郎倌陳廣來迎上去牽住了玉嬌的手，人們不禁又是一陣贊嘆，說這倆人真是天生一對，沒配屈了。

進了院，新人親屬各自就位，主婚人向村人宣布婚禮開始，誰知他的話音未落，門口突然響起一聲尖亮的叫喊：“等一等!”

大伙回頭一看，只見門口又跑進來個新娘子，除了長相不同外，她跟唐玉嬌的穿著打扮一模一樣，連胸前的“新娘”標簽都不差分毫。還沒等大伙反應過來，那姑娘已經徑直沖到新人面前，伸手就給了新郎倌一個響亮的嘴巴，嘴里還恨恨地罵道：“陳廣來，你該死!”

陳廣來猝不及防，他捂著火辣辣的半邊臉，驚愕地望著眼前這位多出來的新娘子，脫口問道：“你是誰，怎么打人?”

“打人?姑奶奶還想殺人呢!”那姑娘說著已經從懷里掏出一把水果刀，瞪圓杏眼咬緊銀牙向陳廣來刺去。

人們驚呼閃避，唐玉嬌卻奮不顧身地搶上去推開新郎，指著那姑娘問：“你有精神病啊，怎么上來就動刀動槍的?你是誰?廣來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姑娘聽玉嬌這么一問，立時眼淚盈滿了眼圈兒：“我、我恨死他了——他花言巧語說要跟我結婚，我相信了他，誰知他騙去我的女兒身后就把我甩了，我、我不活了……”說著她已扔了水果刀，雙手掩住臉傷心地哭了起來。

“姑娘，你準是認錯人了，你好好看看，咱倆根本沒有見過面……”廣來說著又站到了那姑娘面前。

“陳廣來，剝了皮我也認識你的瓤兒!你跟我睡了好幾個月，還說不認識我，你真是一點良心都沒長!”接著那姑娘就當眾述開了她和陳廣來之間的關系。姑娘自稱水靈，是在城里打工時和陳廣來認識的。陳廣來見水靈長得俊俏，就纏住她不放，還發誓今生非她不娶。在陳廣來甜言蜜語的哄騙下，水靈把自己的身心全部交給了他，為此還做過人工流產，可是后來陳廣來就不見影了。水靈按著陳廣來告訴她的地址找到他的“家鄉”，可是那里根本沒有陳廣來這個人，直到昨天偶然碰到一個了解陳廣來底細的人，水靈才知道陳廣來家住陳唐莊，他早已有了未婚妻，而且今天就是他們的喜期，于是水靈就不顧一切地趕來了……

說完了原委，水靈又撿起了水果刀說：“陳廣來，我是跟你結婚的，我要你當眾說出你愛我，我要你承認我才是你的新娘子，否則我就死在你面前!”

那一刻院子里鴉雀無聲，誰也料不到看起來忠厚老實的陳廣來會有一肚子花花腸子，誰也料不到陳家婚禮上會演一場“二女爭夫”的鬧劇。廣來爹已氣得老臉醬紫胡子亂顫說不出話來，而唐玉嬌則是面色慘白，可她還是不信廣來會是那樣的人。水靈冷笑一聲，說出陳廣來左胸有顆豆大的黑痣，右腿上有條小時候玩鐮刀割的疤，甚至連他的生日屬相愛吃什么多大酒量都說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唐玉嬌再不愿信可也不能不信了，她滿臉淚痕地對著陳廣來連說了幾個“你”字，然后猛然掩著臉傷心歃絕地跑出了陳家大門。

“玉嬌、玉嬌，你聽我說……”待到陳廣來回過神兒追出來時，外邊早已不見了唐玉嬌的身影。廣來抓過一輛車子急忙趕到莊北丈人家，玉嬌家一見新姑爺心急火燎地跑上門來找玉嬌，一時好不吃驚，忙問出了什么岔子。廣來一見玉嬌沒回來，也沒顧上解釋，趕緊掉頭又到別處找。

陳廣來找遍全莊，嗓子都喊啞了，還是沒找到玉嬌。也許她已經回去了，他心存一絲債幸跑回家，可一進院門便被老爹用鍬把趕了出來。老頭子從沒遭過這樣的尷尬，他說老陳家的臉都讓陳廣來給丟盡了，他說就當沒生過這個兒子，永遠不準廣來再登他的門……陳廣來被趕出家門，又見那邊一幫子唐家人怒沖沖的找他興師問罪，他還想等著跟人家解釋，多虧追出來的娘推他一把說：“傻小子，還不快跑，等著挨揍哇?”廣來這才醒過來，慌忙翻過兩道矮墻落荒而逃。

陳廣來在山上貓了一氣兒，咋也放心不下玉嬌，不到天黑就下了山，但他沒有貿然進村，而是溜進了姐姐家，姐姐也是剛從娘家回來，她說家里讓唐家給砸了個不像樣，爹給氣犯病了，娘也哭天抹淚的。廣來又愧又急，當下就要回去看看，姐姐說爹正在氣頭上，你現在回去非把他氣死不可。然后姐姐又數落廣來不學好，廣來沒心思解釋，只是一迭聲問玉嬌回來沒有。姐姐說看見玉嬌跑出去就上了進城的班車。廣來一刻也等不得，他要姐姐好好勸慰爹娘，說自己沒做虧心事，早晚會還陳家一個清白，然后他向姐姐借了點錢，雇個“三蹦蹦”下了鎮。在鎮上廣來搭上一輛拉貨的汽車，連夜趕往城里尋找玉嬌。

二

到了城里，陳廣來把玉嬌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卻沒有半點音訊，廣來不甘心，便到各公司工廠挨門尋找起來。十幾天過去，玉嬌沒找到，廣來身上的錢卻已所剩無幾了。他往村主任家打了個電話，先問二老身體，聽說已無大礙，他稍稍松了口氣，可是一聽玉嬌還沒下落，他的心又高高地提了起來。廣來暗下決心——就是要著飯把城里翻個遍，他也要把玉嬌找回去!

放下電話，陳廣來一轉身，竟意外地發現了一個“熟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攪黃他的婚事的那個水靈!

這些天來一心只掛念著玉嬌，沒心思細究那個誣陷自己的水靈到底是什么來路，現在他突然悟到——應該先找到那姑娘問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則就算找到了玉嬌，恐怕他也難以解釋清楚令她消除誤會。這么想著，廣來眼前一亮，趕忙向那姑娘追去。

眼看追上了，水靈一回頭發現了陳廣來，她稍一打愣便認出了他，當下撒腿要跑，可是已經晚了，陳廣來搶上一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水靈猛力一掙還要逃跑，陳廣來又抓了一把，只聽“嘶”的一聲，水靈的衫子被扯開了一個大口子，水靈忽然尖叫起來：“抓流氓啊，快抓流氓啊!”

水靈的叫聲引得不少人駐足觀看，陳廣來則嚇得火燎一般放開了手。這時已上來兩個見義勇為的小伙子，扯住廣來就要扭送公安機關。廣來紅著臉趕緊解釋，說那姑娘怎么攪黃了自己的婚事，自己如何出來尋找未婚妻，未婚妻未找到，偏巧碰上了那個攪黃自己婚事的姑娘，自己著急要問清她誣陷自己的原因，卻不小心扯破了她的衣衫……廣來解釋了半天，人家卻是越聽越糊涂，待到兩個小伙子要細問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時，再找姑娘早已溜得無影無蹤了，兩個小伙子只好有些不情愿地放開了陳廣來。

陳廣來雖然受了場驚嚇，可他并未灰心，他好像看見水靈是從對面那個小街出來的，第二天一早他就隱身在小街對面的一個電話亭后，不一會兒果然發現水靈走進了小街的那家服裝廠。

廣來不敢再打草驚蛇，他在小街附近守候了一天，一直等到水靈晚上下班走出了服裝廠。廣來小心地跟在水靈身后，看她要往哪里去。

水靈上了公交車，陳廣來也鉆進了一輛出租車。水靈在城北老城區下了車，進了巷子。陳廣來也下了出租車，把身上剩下的一點錢全付了車費，然后在司機不滿的嘀咕聲中也追進了小巷。

水靈左彎右拐，走進了一間陳舊的平房內，她剛進去，外面就響起了敲門聲。水靈開門一看外面站著的是陳廣來，立時變了臉色，下意識地就要關門，可是已經晚了，陳廣來的一只手已牢牢抓住了那扇門。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快出去，要不我要喊人了……”水靈滿臉驚恐，不由自主地向后躲閃著。

陳廣來瞪著眼睛說：“今天你不說清楚為什么要害我，死我也不會走!”

水靈只說自己不認識陳廣來，陳廣來更火了：“你不認識我，為什么要攪黃我的婚事、氣走玉嬌，害得我一家抬不起頭來?”可不管廣來怎么說，水靈就是一口咬定自己沒去過什么陳唐莊，更沒見過陳廣來。陳廣來眼都氣紅了，但不敢再跟她來硬的，水靈說自己要去廁所，陳廣來只好閃身放她過去，可是他又不放心地跟在了她身后。

“人家姑娘上廁所你也好意思跟著?”水靈一句話，弄得陳廣來臉上抹不開了，他只好在門口傻等起來。

幾天后，以為危險已經過去的水靈終于又回到了她租住的小屋。不料還沒等水靈開門，旁邊猛然沖出一個近似乞丐的男人，她嚇得尖叫一聲，定睛細看才認出那人正是陳廣來。

“你怎么又來了，你有完沒完?”

水靈轉轉眼珠，沖陳廣來伸出右手說：“要聽實話也不難——先拿錢來!”

陳廣來這幾天為了等水靈回來，白天他只能在附近的小飯店幫著做點零活混兩頓剩飯，晚上就露宿街頭，他身上哪里還能掏得出一分錢啊!可是為了探明實情，他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水靈的要求，并情愿給她打張欠條，以后保證把錢補上。水靈卻一揚臉說：“要聽實話就掏出錢，掏不出現錢就趕緊走人，我懶得再見到你!”

“你以為我想見到你嗎?我和玉嬌好好的一對，眼看成一家了，卻生讓你給拆散了……現在玉嬌也不知怎么樣了……”陳廣來說著眼淚已禁不住流了下來，他忙把臉轉了過去。

一見廣來這樣子，水靈倒有些心軟了，她嘆了口氣說：“你還真算個有情有義的主，可婚姻這種事得雙方自愿啊，你沒聽說過強扭的瓜不甜嗎?”

廣來打個愣：“我和玉嬌都是自愿的，沒人強迫……”見水靈不信，廣來就告訴她，自己和玉嬌已經相愛三年，訂婚只是按著雙方家人的意愿和當地風俗走個形式。水靈還是不信，又問廣來的舅舅是不是在鎮上當鎮長?廣來說舅舅在鎮里工作不假，可不是什么鎮長，而是個燒鍋爐看大門的。

水靈愣了半晌，然后告訴陳廣來，說是城西有個叫大老黑的人雇她去攪黃廣來和玉嬌婚事的，至于原因她也不清楚。廣來趕忙打聽大老黑的地址，當下就要找大老黑說清楚。水靈勸阻他說：“你還是早點回你們陳唐莊吧，那個大老黑表面上是個賣肉的，實際身份是黑幫老大，他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你去了興許就回不來了……反正你這房媳婦也黃了，還是趁早回去找個更好的吧!”可是不管水靈怎么攔阻，陳廣來都堅決要去找大老黑。水靈沒辦法，只得把大老黑的地址告訴了他，然后還>中陳廣來的身影嘟嚷一句：“不聽好人言，吃虧在眼前!”

三

陳廣來匆匆趕到了城西菜市場，離肉攤越近他心里越不安——他并不是為自己擔心，而是害怕玉嬌已落到了大老黑手里。廣來猜測是玉嬌在這個城市打工時被大老黑盯上的，如果玉嬌真的已落到壞人手里，拼死他也要把她救出來!

來到賣肉的攤位，沒用打聽，陳廣來就認定那個又黑又壯手提割肉刀的兇漢就是大老黑，他上前尋問玉嬌在哪里。那個大老黑挺痛快，粗著嗓子沖那邊喊了一聲，一個賣雞蛋的中年婦女應聲跑了過來，問黑哥啥事兒，大老黑指指陳廣來：“他找你。”

陳廣來認定大老黑在耍弄自己，他黑著臉說：“我不找她，我找我媳婦唐玉嬌!”

“你媳婦?唐玉嬌?不認識不認識，我就知道這個李二嫂叫李玉嬌。”大老黑—副茫然的樣子。

“你別裝糊涂，再不把玉嬌交出來我馬上就去報警!”

“咳，你這小伙子不是有病吧?咱們面兒都沒見過，你咋朝我討開媳婦了?”那個大老黑似乎又好氣又好笑。

陳廣來卻滿臉憤怒地當眾揭露大老黑攪黃他的婚事、氣病他的爹娘、搶走他的媳婦唐玉嬌。一聽這些話大老黑也瞪了眼，他說陳廣來敗壞了他的名聲，上前揪住陳廣來就要打。正在這時，水靈不知打哪兒冒了出來，她喚著舅舅攔住大老黑，然后拉上陳廣來就走。陳廣來不肯走，一定要跟大老黑把媳婦討回來，水靈悄聲說：“你媳婦不在他手里，聽話快走，我幫你把媳婦找回來!”

水靈把陳廣來帶回了她的租住房，她說這房子本是她和另一個打工妹合租的，最近那個打工妹回了老家，這里就只剩了她一個。水靈叫陳廣來先在這里住下，她出去打聽玉嬌的下落，吃飯可以煮方便面。陳廣來怕水靈又玩上次那花樣一去不回頭，就要跟她一起去，那水靈鬼機靈，看出了他的心思，撇撇嘴說：“我要想跑，也犯不著把你找回來了——你要是想早點找到媳婦，就乖乖在家等我的消息，回來后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

陳廣來度日如年地等了兩天，他既怕水靈鬧鬼，又不敢輕易離開，生怕自己一走會錯過玉嬌的消息。好容易盼到第三天，水靈終于回來了，陳廣來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玉嬌的下落，可見水靈臉色不對，他心里猛地一沉，一時竟不敢開口了。

“她騙了我!她騙了我!”水靈卻忍不住先開了口。廣來忐忑不安地問是誰騙了她，水靈氣惱地說：“還不是你那個好媳婦!”接著水靈就來了個竹筒倒豆子，把實情全都告訴了廣來。

水靈真名叫葉靈，也是一名打工女，可因為受了騙，白干了半年多一分錢沒拿到，偏巧這時她的男友和別人好上了，葉靈傷心得差點沒自殺。不久她偶然結識了唐玉嬌，唐玉嬌主動借給了她幾百元錢，葉靈很是感激。后來唐玉嬌對葉靈謊稱自己是逃婚出來的，她說未婚夫陳廣來是個混混，她根本就不愛他，可是在陳廣來當鎮長的舅舅的重壓下，在娘家人的強迫下，她只好違心地跟陳廣來訂了親。現在陳家逼著玉嬌結婚，可她實在不甘心和一個二流子生活一輩子。但是公開毀婚很困難，所以她請求葉靈幫她一個忙，不但借給葉靈的幾百塊錢她不要了，另外她還要再給葉靈一千元……葉靈與玉嬌同病相憐，很痛快地答應了這件事，于是這才出現了婚禮上的那一幕……當時葉靈還有種報復男人的快感，可是與陳廣來接觸后，她發現陳廣來不但不是二流子，反倒是個情深意重的好小伙，而且廣來說的和唐玉嬌說的完全對不上號。葉靈本想把廣來嚇退，就故意把責任推到舅舅大老黑身上，還說大老黑是個黑社會，不料陳廣來竟不顧一切地找了去，葉靈受了感動，這才把廣來追回來，這幾天她一方面尋找唐玉嬌，一方面打電話到陳唐莊進行了巧妙調查，結果證明陳廣來說的全是實話，葉靈這才知道自己被唐玉嬌利用了……

“不不，你在撒謊，玉嬌根本不是那樣的人!”陳廣來怎么也不愿相信這樣的事實。

葉靈說：“咳，我以為只有男人無情……其實唐玉嬌去年在賓館當服務員時就傍上了一個大款，你們同在這里打工，你難道一點也沒察覺?”

聽葉靈這么一問，陳廣來想起來了——去年下半年，玉嬌對自己的態度確實有些改變，她常推說賓館管理嚴，常常一個月也不跟廣來見面，甚至不準廣來給她打電話，廣來怎么也沒想到玉嬌會欺騙他。有回廣來在賓館外想見玉嬌又不敢進去，卻正撞見她和一個中年男人從車上下來，當時玉嬌假裝沒看見廣來，過后向廣來解釋說那人是女友的父親，現在廣來才覺得那男人肯定就是玉嬌傍上的大款……陳廣來心如刀絞般抱頭蹲到地上哭了起來。

見廣來這樣，葉靈一時不知怎么是好。突然，廣來忽地站起來，發瘋般要去找玉嬌，他要帶她回去，只要她肯回去，他寧愿給她跪下，他不信玉嬌真會那么絕情。葉靈搖著頭很是同情地說：“太晚了，人家明天就要結婚了!”

“什么?”廣來傻了一般。

“不過這也是個機會——她無情你也可以不義，明天咱到婚禮上揭穿她的老底大鬧一場——你的婚禮上多出個新娘，咱就叫她的婚禮上添個新郎，這叫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第二天，廣來隨著葉靈真的來到唐玉嬌舉行婚禮的那家大飯店外。唐玉嬌還沒有來，陳廣來就和葉靈等起來。可是越等廣來越不安。葉靈說別怕，等會兒我打頭陣，廣來不吱聲。過了一陣，葉靈忽然輕叫起來：“快看那邊，來了……”廣來抬頭望了一眼，卻猛然拉起葉靈就跑。“你個熊包，害怕了?”葉靈打著拖拖不肯走。廣來痛苦地搖著頭說：“既然她已徹底變心了，我也沒必要再去破壞她的幸福了……”說著他放開葉靈，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去。

“等等!”葉靈愣了一下，追上廣來說：“我跟你去趟陳唐莊，把這事說清楚，要不這黑鍋你得背一輩子!”

廣來又是搖搖頭：“算了吧，反正這黑鍋我也背上了，就別往她身上抹黑了。”廣來說著掃頭又走。

“咳，你呀你!”葉靈使勁跺跺腳，強迫自己沒有再追上去。

四

陳廣來沒有回家，而是找到了去年打工的廠子，老板說人員已夠用了，可他知道陳廣來干活實在人也實在，破例留下了他。半月之后，陳廣來的姐姐突然進城來找他。說老爺子病得挺厲害。

陳廣來跟著姐姐心急火燎地回到了陳唐莊，進門卻見家里是張燈結彩喜氣洋洋，而且老爹也好端端地在院里打著支應。廣來還沒問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大伙拉進屋去洗臉換衣服。廣來給鬧糊涂了，問姐姐到底怎么回事。姐姐笑著說：“你還看不出來，這又是給你娶媳婦呢!”廣來更糊涂了，問媳婦是誰，姐姐神秘地笑著反問：“你猜會是誰?”“是玉嬌?”廣來喜出望外地叫了一聲，眼中光彩一閃，可隨即又暗淡下去，連說不可能是她。姐姐說：“什么可能不可能的，沒新媳婦能讓你當光棍新郎啊?”廣來一聽臉上又有了希望的光彩，他要馬上見見玉嬌證實一下，姐姐說：“新人這陣兒抹不開，有話還是進了洞房再說吧!”

廣來緊張又不安地等了一會兒，婚禮終于開始了，只是這回新娘子像唱戲的一般蒙上了紅蓋頭。廣來心里咚咚跳著，待到新人走近，冷不防揭開了她的蓋頭。

新人不是唐玉嬌；而是葉靈!

“怎么是你?”廣來大出意外大失所望。

姐姐一看瞞不過去了，忙告訴廣來，說頭幾天葉靈就來了，把實情都講了，她不但覺得有愧于陳家，而且還看上了陳廣來，所以就主動提出要嫁給廣來將功：補過，陳家也看出葉靈是個好姑娘，自然是求之不得，怕只怕廣來一時拗不過彎，這才叫姐姐去把他騙了回來……

廣來話沒聽完就一口八個說不行，嘴里說著又要往外走。老爹瞪著眼攔住廣來質問：“你個冤家對頭小兔崽子，想叫我把這張臉再剝一張皮嗎?”廣來說：“可我、我跟葉靈沒、沒感情……”“什么叫感情?你跟玉嬌有感情她咋把你甩了?她把咱家埋汰個透，今兒我就要叫你們看看，離了她唐玉嬌我兒子照樣成家立業!”

廣來還要跟爹講理，葉靈走上前輕聲說：“我這可是為你好，你要不愿意，過幾天咱再散——誰又不是嫁不出去，我這是給你們老陳家一個臺階下——你要不怕把老爺子氣出個好歹你就讓這婚禮再黃一回，咱就當過了回家家玩!”

聽水靈這么一將，陳廣來倒不敢輕舉妄動了。村主任看準火候趁熱打鐵，亮聲宣布婚禮正式開始。料不到村主任的話音未落，外邊又有人尖聲叫了一嗓子：“等一等!”

大伙回頭一看，門外跑進了唐玉嬌!

大伙全愣了——唱來唱去，這戲又唱回去了，還是出“二女爭夫”!

廣來一見玉嬌還是新娘子打扮，就跟上次一模一樣，他不禁驚喜地迎上兩步。可又懷疑地收住了腳——他真懷疑自己是在一場不知是悲是喜的怪夢中!

廣來收住了腳，唐玉嬌卻勇往直前地撲到了他懷里，悔恨交加地痛哭起來。

哭了幾聲，唐玉嬌抬起臉，猶如帶雨梨花般說自己受騙了，請求廣來原諒她。原來那天大款娶的新夫人不是唐玉嬌，而且把給她買的房子也收回去了，甩給她幾千塊錢就把她攆出去了。到這時唐玉嬌才知道這世上情真意重的，還是那鄉下的憨小子陳廣來，她本無顏回來，可偶然聽說葉靈找到陳唐莊要跟陳廣來結婚后，她就不顧一切地跑了回來。

“咱就當以前是場夢吧，今天我要跟你把咱們的婚禮進行到底!”唐玉嬌見廣來呆呆望著自己，認為自己回來得并不晚，就牽著廣來的手偎在他懷里走向村主任。

葉靈沒料到今天自己跟唐玉嬌換了角色，她強忍淚水故作不在乎的樣子說了句：“你回來就行了，我這個編外新娘正式下崗!”說著就往外走，廣來姐姐喚了她一聲，她卻恍若未聞。

眼看葉靈要走出大門了，陳廣來忽然脫口叫了聲：“等等!”葉靈身子一顫，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大門前，但是一只腳又踩到大門上。 陳廣來走上前，望了葉靈半晌，然后牽住她的手，回頭對玉嬌也是對大伙說：“真情還得真情換——沒有真情多少錢也留不住，真情來了想趕也趕不走——玉嬌，我和葉靈祝你能振作起來，重新找回自己的幸福!”

唐玉嬌慘然一笑，低頭慢慢走向院外。經過廣來葉靈身邊時，她費了好大力氣才說出一句：“祝你們永遠幸福!”然后慢慢走了出去。

陳家的婚禮再一次開始了，有些人不時習慣地望向大門口，好像門外隨時又會出現個新娘子。不過這回讓他們失望了，一直到婚禮結束，第三者也再未出現，而葉靈則正式成了陳家的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