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明，踩著“姚黑”的肩膀前進

姚明“開火”

姚明不喜歡“開火”這個字眼，可能覺得它太有挑釁的意味，太刺耳。去年12月24日，打敗快艇，終于結束三連敗之后，姚明終于長舒一口氣，之前皺得很深的眉頭也舒展開了。能從失敗的黑洞中爬出來，姚明一身輕松，但當記者提到他前一場對湖人賽后沖裁判“開火”，他似乎本能地皺了皺眉頭“開火這個詞不大好吧，有這么嚴重嗎?雖然我知道美國對槍支管制不是很嚴，但我當時只是表達了自己的意見，不太贊同裁判的意見。還是別用這個詞吧。”

但恰恰，只有“開火”這個詞，才能夠恰如其分地表達姚明那時憤懣的心情。姚明只恨自己的英文還不足以表達更為濃烈的情緒，如果當時面對的不是美國記者，如果他可以說中文，他會用更為憤怒的字眼“開火”，而不僅僅是“這不公平”、“長得高不是我的錯”如此簡單。他對裁判的不滿，或者說對最后“姚黑”的怨念，終于在這次“洛杉磯開火”中，得以宣泄，也可以說這是一次“宣戰”。

姚明脾氣一向很溫和，即便場上被對手小動作“暗算”，也不是很計較。他也知道NBA明文規定不準球員和教練批評裁判的判罰，所以有幾次，有記者請他談談對裁判問題的看法，姚明會瞪著眼說：“你想給我找麻煩是吧?”或者，干脆就是簡單地一句：“這個問題，我不會發表任何看法。”骨子里，姚明還是有上海人謹小慎微的特點，不想出頭惹事。但或許只是火候不到，時候一到，再老實的人也會爆發。去年12月16日，打完對湖人的比賽，斯臺普斯球館的客隊更衣室里，一片壓抑，即使有人說話，也是盡量壓低嗓音，生怕驚擾別人。火箭上半場一度領先21分，卻被對手硬生生翻盤，而且是在打到第二個加時賽才落敗，每個人的心情都灰暗得很。范·甘迪在回答記者的問題時毫無生氣，態度生硬，每次回答都以寥寥幾個單詞應付。

姚明也發作了。他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聲音低沉地回答問題，前幾個問題的回答都還很正常，姚明說他們下半場沒有能量，他打了很長時間，但盡量不去想疲勞的問題：“我會忘記它”。等到一個休斯敦當地記者問姚明：連續兩個晚上打背靠背，這場比賽又拼了48分鐘，感覺是不是太艱難了?姚明答非所問，徑直將矛頭對準裁判：“他們(裁判)允許他們的(湖人)球員不停地推我，我敢說夸梅·布朗和安德魯·拜納姆這場比賽至少對我進行了10次犯規。這不公平。我知道我個子大，但那不是我的錯。他們允許他們在我投籃的時候，用兩只手不停地推我。我希望聯盟或者有人能夠幫助我，看看錄像帶。他們不允許我做那樣的事情(推對手)，為什么他們允許他們做這樣的事情?”姚明的目光直直地，恨恨地，兇兇地。完全沒有了平時的友好與和善。

用英語這樣說，而且身邊的記者有美聯社、《洛杉磯時報》、《休斯敦紀事報》這樣的主流媒體，消息會很快傳播出去，聯盟自然了如指掌，緊接著做出罰款，以儆效尤。姚明當然明白這些，但他豁了出去，不管不顧。私下里，他甚至表示就是希望聯盟聽到他的聲音，罰款是他愿意付的代價。

“開火”后，一個禮拜過去了，聯盟還是沒有罰他的款，看樣子沒事了，姚明反倒是有些失望，“他們(聯盟)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安東尼的身上了，哪有空管我啊?(同一天，掘金隊的安東尼在紐約與對手大打出手。)”

姚明忍無可忍

姚明怒了，范·甘迪笑了。姚明向裁判開火后第二天，記者問范·甘迪是否知道這件事情，他搖搖頭，“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記者轉述給他，范·甘迪的嘴角扯出一絲微笑，“這是一個好現象，姚明應該學會表達自己的觀點，這對他有好處。他如果想成為一個讓人受尊敬的職業球員，就得這樣。”

范‘甘迪當然樂于看到這樣的局面，以前都是他幫姚明出頭，現在小巨人自己也站了出來。2005年季后賽首輪打小牛，范·甘迪因為公開透露有位裁判朋友告訴他，因為小牛老板庫班的不斷抱怨，裁判對姚明的吹罰要苛刻得多，結果官方震怒，罰了范·甘迪一個史無前例的10萬美金。這樣替姚明打抱不平的事情，范·甘迪做了很多，本賽季第一個月，火箭客場大勝熱隊后，范·甘迪用戲謔般的語言嘲笑官方的愚蠢邏輯，姚明胳膊上有著很多帶血的抓痕，裁判說沒有身體接觸，難道是姚明喜歡自虐抓了自己的胳膊7“因為這句話，范·甘迪又接到了25萬美金的罰單。不到十天后，火箭打尼克斯，姚明在籃下防守時，被尼克斯的小個子內特·羅賓遜狠狠地抓到眼睛，劃出一道血痕，裁判也沒有任何反應。范·甘迪忍無可忍：“我感覺恨火箭似乎成為目前的一種時尚。恨姚明也是如此，我就很不理解，為什么會有那么多‘姚黑’，我一直在想人們有時候為什么會和他過不去。他們總是試圖說：‘他還不能夠做什么’、‘他還不夠偉大’。我不理解，我到現在，還為這個問題困惑。”

范·甘迪兩年前被罰10萬，姚明很過意不去，記者當時也在現場，聽到他說：“說實話，這錢應該由我來掏，他是因為我才被罰。但我知道他不會這樣做，所以，我在想得請他吃什么樣的飯，才能還他這個人情。”這個賽季，范·甘迪又被罰了，姚明說，“我很想替他出一半的錢，可是……”

現在，終于沒有了“過意不去”和“可是”。姚明直接向裁判開火，無遮無攔。忍無可忍，就無需忍。

自從姚明2002年10月登陸NBA起，美國輿論里就出現“姚蜜”和“姚黑”這兩大觀點截然相反的陣營。支持者的典型代表莫過于ESPN評論員比爾·沃頓，老爺子是NBA名宿，開口閉口都是關于姚明的好話，力挺小巨人。最大的反對者莫過于前NBA巨星、TNT評論員查爾斯·巴克利，他認為姚明是媒體炒作的“巨大泡沫”，還戲謔般地拋出姚明如果在一場比賽中得19分，他就吻同事肯尼·史密斯屁股的“誓言”。最終，他吻替代的驢屁股的糗事，成為聯盟的大笑話。

直白一點地說，范·甘迪認為裁判對姚明有偏見，在這個聯盟，有一些“姚黑”還不習慣一名亞洲球員在NBA賽場上呼風喚雨，所以就故意刁難姚明，對他的哨子就吹得很苛刻，少吹對手對姚明的犯規，或者多吹姚明對對手的犯規。姚明一直都知道“姚黑”的存在，以前巴克利去吻驢屁股，他沒有幸災樂禍，現在，他也沒有生氣。他說：“我知道很多人批評我，我已經從報紙，電視、電臺和網絡上了解了這些，我必須去面對它。當然，我說這個不是意味我不夠好，我只是需要變得更好。”

姚明的自信在于兩個方面。一方面，他每一年都在進步，在球場上感覺越來越舒適，之所以還有“姚黑”存在，就像前面所說，一些美國籃球圈的人士只習慣于本土明星出在鎂光燈之下，也基本能夠接受歐洲球員在NBA越來越耀眼，但對來自于世界籃球落后地區亞洲的姚明，逐漸開創大場面，卻很不適應，從骨子里難以接受。而裁判這樣做不僅因為本身情緒作祟，更可能因為還有“上層意志”的因素。另外一方面，姚明向來豪言壯語說得少，埋頭干得很多。他知道現在還有人“打擊”自己，也因為自己不是像熱隊中鋒沙克‘奧尼爾當年那樣無可挑剔，具有絕對的統治力。如果他能夠強大到讓每一個人都無話可說的時候，所謂的“姚黑”還會再有嗎?

扛著這樣的偏見，姚明會繼續前進。更何況，現在承認他實力的，還是占絕大多數。姚明在對尼克斯的比賽中受傷，著名的ESPN“體育中心”欄目里反復播放當時的場面，主持人在質疑這樣的嚴重犯規，裁判為什么不吹響哨子。ESPN的特約評論員、前尼克斯球星阿蘭·休斯敦也沒有庇護老東家的球員，他在電視節目中嚴厲斥責羅賓遜的“黑手”：“知道嗎?他這樣，就像是一個Blackshirt(黑手黨成員)!”公道自在人心。

姚明注意保護自己

當小巨人變成“姚大嘴”，公開向裁判開火的同時，他其實也很注意“保護”自己。他低調，不沽名釣譽，避免陷入輿論的漩渦中心。別人都說他是第一中鋒，他說自己從來沒有說過這個話。他對自己的統治力早有心理準備，也不奇怪現在吃到的“最后一個餅”。但他就是不說，死活不說。嘴比鴨子還要硬。

記者問他：“現在，整個聯盟都逐漸公認你是NBA的第一中鋒。這個名頭對于你，是一種什么的感覺?是不是很享受?”姚明似乎不以為然：“誰公認了?我感覺還有不少爭議，還有一些人認為我不是第一中鋒。你也都看到了，確實有一些人認為我不是。”記者與他的對話由此開始—— 《新體育》(以下簡稱新)：上個賽季后半程，你開始了大爆發，那個時候，你心里是不是感覺這個賽季會狀態很好?

姚明(以下簡稱姚)：我上個賽季的最后階段，其實已經在為這個賽季做著準備。怎么說呢?還是有一些信心，有一些底的。

新：國內有很多球迷都對你這個賽季的表現感到驚喜，也有一些突然，你自己感覺突然嗎?

姚：(沉思，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這種感覺可能就像人們說的，吃的最后一個餅。之前一直在吃餅，一直在吃，直到吃到了最后一個餅后感覺飽了，之前吃的都是為最后一個做準備。如果沒有前面的積累，我不可能有今天的表現。

新：最近的幾場比賽，你都打了很長時間，第四節或者加時賽的最后時刻，你經常在喘氣。是否可以這樣說，你完全是靠自己的意志在堅持呢?你現在的下半場乃至第四節的表現，比上賽季好了許多。

姚：呵呵，不要這么說，別這樣拔高我。我打到最后還好，是有些累，畢竟打了那么長時間，但自己還能夠控制住。上個賽季有些比賽的下半場的確打得不好，我一直在這方面努力，希望下半場打得更好一些。

新：中國人活動中心搞慈善晚宴時，我遇到你父親，他說第一中鋒不好當。你是不是有同感?

姚我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是第一中鋒，那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有很多人在競爭第一中鋒，我認為只要奧尼爾還在，他就是第一中鋒。如果他退役了，有很多人都在同一層次上。就是這樣。

新：不少人提起你競爭本賽季MVP的話題。你對此是什么樣的心情?喜悅、壓力還是其他什么?

姚：這個話題對我來說，很遙遠。我只擔心今天和明天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在比賽前會很緊張，有些擔心，甚至是恐懼，但比賽結束后就沒有了，然后又開始新一輪的擔心和恐懼，為接下來的比賽操心，做準備。而MVP是要到整個賽季結束后才評選，我不會去想那么遠的事情，我只想下一場的比賽，只去想自己能夠變得更好，幫助球隊獲勝。

新：你之前說過，過多地說MVP，會給你帶來很大的壓力。

姚：是，就是因為這個，我不去想。只想打球的事情……

新：那你有沒有一種信念，就是自己將來可以與奧拉朱旺、奧尼爾這樣的歷史中鋒比肩。

姚：太遠了，所以不太去想。我現在只有26歲，路還長著呢。再說，人家都是拿了兩三個總冠軍，拿過MVP，什么都拿完了，才留下自己的足跡。而我現在，什么都沒有，怎么能跟他們相比呢?早著呢!

殲滅最后一股“姚黑”

長期以來，姚明對一些裁判的判罰很不解甚至不滿，只是他藏在肚子里不說。他只是去做，準備殲滅一股“姚黑”。

火箭去年12月上旬客場打森林狼，姚明就因為扣籃后很爽地喊了一聲，競被裁判吹了一個技犯，讓他“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之后，他在華盛頓打奇才，裁判有幾次莫名其妙的判罰讓姚明很窩火。他這個賽季算是出了頭，成為聯盟的第一中鋒，但這個賽季他至今罰球次數僅有8.3次，本賽季27場比賽打下來，姚明的強大火力有目共睹，但只有6場比賽罰球次數超過10次。對湖人那場比賽，湖人對他左堵右封，推拉抓撓，各種動作無所不用，但姚明只得到6次罰球機會，科比得到了16次罰球機會。全盛時期，“大鯊魚”奧尼爾也抱怨他遭遇“非人防守”，裁判故意漏掉了太多的犯規哨子，但奧尼爾職業生涯場均罰球10.3次，而姚明五個賽季下來，平均每場罰球次數只有5.9次。

還在去年11月份的時候，美國著名體育專欄作家艾德里安·瓦居沃斯基就在雅虎網站里為姚明鳴不平：“現在，姚明感覺有些不舒服的部分原因是他不知道的，那就是習慣美國籃球文化的一些人，害怕一名亞洲球員在NBA變得有統治力，盡管姚很有親和力，受人尊重，但有人仍然視他為侵入者。”這個“部分原因”，其實姚明心里有感覺，他沒有提“姚黑”這個字眼，但他其實認同主教練范·甘迪的說法，這個聯盟的確還有一股看不見、隱藏得很深的“姚黑”，未必就是某個具體的裁判，但卻代表了一種精英思潮下的“傲慢主義”。

有意思的是，姚明這次“開火”，仿佛拳頭打棉花，用得勁很大，但卻看不到動靜。你可以理解為幾乎同時發生的安東尼打架事件過于重大，讓聯盟無暇去管姚明的事情。你也可以理解為姚明平時那么親和的球員，卻公開批評裁判，肯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聯盟理虧，干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范·甘迪說過，姚明就是脾氣太好了，如果他威脅不在NBA打球了，那聯盟肯定嚇壞了，姚明后面的中國是多大的市場啊。這是大實話。

但姚明的性格注定他不會威脅聯盟，只會這樣有理有節地“開火”。甚至，他在“進攻”的同時，也沒有忘記“退守”，從不說自己是NBA第一中鋒，免得樹大招風，處處樹敵。革命尚未成功，姚明仍需努力。

現在，小巨人就這樣“攻守兼備”，準備殲滅最后一股“姚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