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五里河的倒掉

榮譽的脆弱

在推土機和鐵錘面前，再龐大的建筑物都是脆弱的。世上有很多文物由此倒塌，世上有很多人為此痛哭。附著在建筑物上傳統的文化價值與榮譽光環越大，痛哭者對拆除背后的利益行徑憤恨越大，對“背叛”一詞的使用率越大。

拆除五里河體育場，容易成為一樁哭笑不得的事，起因也是中國足球到底有多少可撫摸過去的資格。拆除的一個有利因素是朱家軍戰績蒼白無力，球迷很難再從2001年中國足球闖入世界杯一幕中獲取榮譽的延續感。在高考失敗的灰暗時期，撕掉中考的成績單不是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如果中國足球仍然具備給予球迷騰飛的信心，那么很多人會原諒過去一年朱家軍與新加坡隊為伍的現實。但是支離破碎的聯賽發展局面和拆東補西的聯賽規劃，使很多人喪失了信心。人們甚至以認識中國足球四字為惡，甚至不能對被砍的陸博飛、王小詩、馬永康們表示一點同情。

成績有時候連道德都能決定，成績不好，使流血的中國球員首先成為自律意識不強、與黑社會有染的懷疑對象。這個時候，五里河的倒掉甚至可能成為一種逆反心理的順帶宣泄，呵，就像雷鋒塔倒掉了，活該。

只有原來的沈陽球迷協會會長在堅持守候著榮譽的底線，他維護著五里河門前出線紀念雕塑不被摧毀。這種堅持也許更應該由中國足協來完成，但是他們在這件事情上選擇了缺席。這也許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因為2001年那次出線已經附著在相關人等的工作報告中，并成為他們升遷的一個關鍵詞。很難想象，沒有經歷那次出線的謝亞龍能從這次拆除事件中意識到自己的得失，這本來和他關系不大。如果未來的中國足球仍然是這樣，仍然需要依靠“賭博”才能偶現輝煌，那么謝亞龍治下的國奧驍勇戰績也會被后人忘卻、拆除。

這實在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它令我們意識到，苦心打造的榮譽很可能成為一塊多余的抹布，球迷協會會長老孫單純的內心所維護的竟然是一段虛妄的歷史。沈陽市政府在做出拆除決定時，不可能意識到這么多，雖然在輿論經網絡過了一遍后，他們也不用擔心推土機的行進步伐。輿論的反應，不足以形成一股阻止推土機的壓力。

這是一場奇怪的紀念，這是一場奇怪的拆除，這是一場奇怪的堅持。有時候，我們倒不妨選擇某個平常的日子紀念一下，比如中國足球第一次沒有假年齡的一天。這一天也許是一切紀念的根本。

五里河是條什么河

“五里河是不是一條五里長的河7”當年十強賽的時候，許多人如是問。十強賽之后，許多人知道那是一條幸福的河。也許究其一生，只遭遇一次的幸福。如果你是球迷。它是某種介質和圖騰，有關足球，無關沈陽。

只不過，它長在沈陽。它也消失在沈陽。

我記得那時候的范志毅，還抖著高聳的肩膀，橫沖直撞；郝海東進球后一臉木然地笑，無動于衷，他們說，十強賽是一段生活。若干年后，中國足球在向外界證明了，十強賽并不是生活，它是一個傳奇。而中國足球，在五里河盛大綻放一次，便像煙花一樣化為灰燼。留下的只有美好的回憶，沒有得意只有哀傷。

也許，當中國足球的光芒走向幻滅，那象征著無上光榮的五里河體育場早就沒有了意義。風雨的街頭，招牌能夠掛多久。只不過，憶起曾經的美艷，讓人難免不難過。她曾經依靠五光十色的力量勢如破竹地開辟了新紀元。中國足球再也不會有那般強悍的主場，單是呼吸聲就足夠對手膽戰心驚了。良辰美景，春暖花開，那種極致的幸福感，中國足球以后再也沒有過。當親歷其中的范志毅、郝海東都老了，當親歷其中的我們都老了，仍然還記得那段甜蜜，因為五里河，是承載光榮與夢想的載體。多年以后，我們知道，曲終人散之后，剝繭抽絲的日子難以打發，且度日如年。

五里河體育場18年的歷史，從青蔥繁盛到斷壁殘垣，也展示著中國足球起飛降落的全過程。時光一去不復返。再有一個“五里河”會拔地而起，更加壯美和時髦，但沒有了那段記憶，它是蒼白且沒有靈魂的。

中國足球早就沒有了福地。當十強賽的紀念雕塑也會崩然倒下，被轉移或者轉買，所有有關記憶的東西從此被生生抽離。或者忘記更好，這樣可以新生，真的可以嗎?

對于沈陽球迷來說，這里還有漫長得像生命一般的遼寧足球史，有榮耀的欣喜若狂，有分離的窮途末路，有失利的郁郁寡歡，還有同室操戈的血肉糾纏。五里河沒有了，可是那么多回憶還在天空下流轉。輪回，期盼、祈禱。問中國足球未來是否可以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