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要講述的這個故事,已經發生在我身邊一段時間了。可是每當看到手機里,那一組掛著天真笑臉的照片時,我的心又不由得抽緊,仿佛又看到那張天真笑臉的主人熱情的沖著我打招呼。我不想用任何華麗的詞語來修飾,只是想用最平實的語言講述一個故事。
故事的開頭可以說就有點讓我出乎意料,守在動完手術的爺爺病床邊,我和爸爸正低聲的聊著天,爺爺正在睡覺。這時門被推開了,在護士的引領下進來兩個30多歲的女人,當我還在猜測她們兩個誰是病人的時候,一個小男孩突然大喊大叫著“沖進”病房。護士拉住小男孩,指了指旁邊的空床說:“小朋友,這是你的病床,要乖一點。”什么?病人是這個小孩子?看起來只有四、五歲而已。這里可是心臟病房,他這么小,難道就是以前常常在電視劇中看到過的先天性心臟病人嗎?一種同情心油然而生,不過看他活躍的樣子應該沒什么大問題,孩子恢復能力也強。在這時,我還沒有意識到在他的身上會發生讓我難以忘記的故事。
他可能是不喜歡醫院,所以從一進來就鬧個不停。他的媽媽告訴他要小聲些,別吵到身邊的老爺爺。他轉過頭來看到熟睡中的爺爺,用手指在嘴中間比劃了一個象征安靜的手勢,乖乖的靜了下來。可以看出,他既可愛又懂事。他的主治醫生很快就來了,一邊逗著小男孩,一邊向他媽媽詢問他的一些基本情況。小男孩眨著他的大眼睛看著身邊這個穿著“白衣服”的叔叔。當醫生要走的時候,他忽然問了一句:“叔叔,我會好嗎?”這一句似乎超出他年齡范疇的話,讓他媽媽的眼睛濕潤了。“會,一定會的!”醫生走后,他媽媽問了我諸如熱水要到哪里打等等的一些問題,漸漸地和她熟識了。知道他們是從農村來的,陪著他們的另一個女人是小男孩的阿姨,小男孩叫小金,已經7歲了,顯然他比一般正常的孩子要瘦小的多。在我要回家的時候,小金媽媽問我能不能帶她一起下樓去買點水果,說這個城市太大了,怕走遠了找不到回來的路。她只買了點皮色已經發黑的香蕉,并且執意要塞給我兩個,說:“別看顏色不太好,但是里面還是挺甜的。”
第二天去醫院的時候,剛剛出電梯,就看到坐在大廳里的小金使勁擺著手向我打招呼,這個小家伙還真熱情。不過坐在他身邊的媽媽似乎比昨天的情緒要低落許多。他們和我一起回了病房,小金拿著他的小汽車又沖出去玩了,看那勁頭與一般的孩子沒什么兩樣。我和他媽媽聊了起來。她幾乎是用哀求的口吻對我說:“我看你是有點文化的人,幫我出出主意吧。”聽過這位母親流著淚講完他們的情況,我真的難以想象那個熱情懂事的小男孩承受著多大的病痛,而他將要面對的未來將是怎樣。
他們從熊岳來,祖祖輩輩都是地道的農民。小金還有個姐姐,正在讀初中。媽媽在懷小金的時候正趕上秋收,家里人手不夠,她只能下地干活,結果干的活太重太累了,導致她病倒了。因為病得很嚴重,所以吃了很多藥。當時醫生就告訴她,吃藥等一系列治療會影響肚子里的胎兒,很可能會導致一些先天性的疾病,勸她是不是能考慮不要這個孩子。由于第一胎是女孩,非常想要一個男孩的父親有些舍不得放棄這個可能是男孩的孩子。于是缺乏知識的他們沒有過多顧及醫生的話。當小金出生后,一個非常不幸的消息讓還沉浸在得到一個男孩而開心的夫妻頓時沒了笑容。小金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心房缺損),而且非常嚴重,使得肺功能也非常不好,還有嚴重“臍疝”。他必須經過兩次心臟手術,否則活不到18歲,并且還得做一次臍疝矯治手術。幾次手術需要的費用,對于一個年收入只有三千多塊錢的家庭來說,簡直是杯水車薪。村里甚至有人提議將這個奄奄一息的小嬰兒扔掉。可是那畢竟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肉啊,經過一番痛苦掙扎媽媽還是沒有狠心的那么做。他們一家的日子過的很清苦,小金的身體也越來越不好,經常由于上不來氣被憋的臉發紫,有時甚至昏過去。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小金爸爸在前年的一次意外中身亡,使得這個原本很不幸的家庭再次遭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剛剛從喪夫之痛中緩過來點的小金媽媽,看著兒子病情越來越重,決定借錢為這個本應該早做第一次心臟手術的孩子治病。就這樣揣著東拼西湊的三萬塊錢來到了醫院。可是昨天聽說,小金的情況三萬塊錢根本不夠。
聽了他們的故事,我覺得他們對生育知識太過缺乏了,也想到優生優育真的很重要,說句過分的話,如果小金不來到這個世界上,他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痛苦,而對于他的父母也許也是一個解脫。不過在我內心深處更多的還是同情。我忽然想到也許醫院會根據情況減免一些費用,所以讓她去找找醫生,看看怎么辦,她眼中閃爍了一些希望。這時小金的阿姨拿著一碗泡面進來,后面跟著高興的小金。小金媽媽說平時不怎么讓小金吃泡面,可是他好像挺愛吃的。我告訴他離醫院不遠的超市里有賣袋裝的面,價錢便宜很多。看著一邊高興吃著泡面一邊還不忘沖我做鬼臉的小金,心里的那種滋味難受極了。從未想過這個蹦蹦跳跳的小男孩會病得如此嚴重,也沒想到在他開朗性格的背后是那樣悲慘的身世。
之后的日子里,我們和小金都成了好朋友。他的懂事、可愛我們都看在眼里,打心底喜歡這個孩子。他見到認識的人很會有禮貌的打招呼;他愛瘋愛鬧,卻在病房里其他人睡覺的時候安靜的一個人玩著手指頭;他知道媽媽的苦,從不亂要東西。而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發現飲料瓶子能夠賣錢,于是他小小的身影出現在了每個病房里。他拿著賣瓶子的幾塊錢天真的告訴媽媽,可以夠他們吃東西的了。他媽媽讓他自己保管這些錢,他高興極了。在別人喝飲料的時候他會盯著看,有時候別人沒喝完但還想把瓶子給他,于是就將有水的瓶子遞給他,可是執拗的小金堅持不要還有水的,堅持喝完再要。他也喜歡喝飲料,可是別人給他的時候,他說自己買。雖然他不喜歡每天三次的吸氧,不喜歡抽血,但是天天能有“收入”的他很高興。而對他們來說還有一個好消息就是,醫院考慮到他們的情況,將費用減免了很多。
日子一天天過去,爺爺馬上要出院了,而小金的手術就定在爺爺出院的頭天中午。臨近小金做手術的前一天,他收獲了有史以來最多的一次瓶子,總共賣了八塊錢,他興奮極了。他媽媽讓我幫著買兩瓶飲料,可是并沒給小金喝,說要等到他做完手術疼的時候哄他用的。晚上他來了幾個親戚,小金興奮地對我說,他要去吃好吃的了。
第二天我去看爺爺的時候,小金已經進去手術了,我看到他的床下角落里還放著幾個空瓶子,爺爺說那是小金早上起來撿的。爺爺還告訴我,由于小金天天到各病房“搜集”瓶子,他可是“名人”,很多病友來給他鼓勁,中午小金笑呵呵、蹦蹦跳跳的上了手術的床。可是,讓我們誰都沒想到的是,這些成為了對他永久的記憶。
本來最多四個多小時的手術到了晚上六點多仍然沒有消息,只見到很多醫生往樓下跑。仿佛意識到了什么,越來越多的病友聚集在走廊里,他們焦急的看著電梯口,甚至有些心急的病友直接下樓去了手術室外等候小金的消息。我找到一位認識的護士問情況,她告訴我具體的不知道,但是根據經驗恐怕不妙。當時我的頭嗡一下子空白了。不知道過了多久,載著小金的病床終于出現了,看不見他的樣子,只見幾個醫生瘋跑似的將他推進了重癥病房。在回家的路上,我為小金祈禱著,希望剛剛認識這個世界的男孩能夠熬過這一關。然而,十一點多,在醫院陪護的爸爸打來電話告訴我,小金肺衰竭沒有搶救過來。我傻了眼,呆呆地愣在那。怎么會?他上午還蹦蹦跳跳,他看起來是那么的健康。想到他沖我笑著打招呼,想到還立在墻邊的那幾個空瓶子,再想到他沒能喝到的那兩瓶飲料,我再也忍不住,眼淚唰的流了下來。不敢相信,那個可愛、調皮的小生命就這樣沒有了。隔天,接爺爺出院的我看到那張小金曾經睡過的床心里空蕩蕩的。那張床在小金來到之前送走了康復出院的病人,可是小金卻沒能在這張病床上康復。床上已經換了新的被褥,干凈整齊的仿佛小金不曾來過。只有床下角落里那幾個瓶子孤零零的放在那里,證明他真的來過這里。
前些天去外地的時候路過了熊岳,看到了聞名遐邇的望兒山。望兒山,多么凄美的一個名字,它講述著一個凄美的故事:一個母親一直守在海邊眺望,希望看到自己的兒子回來,一次又一次對著大海呼喚:“孩子呀,回來吧!娘想你,想你呀……”可是她哪知她的兒子已經回不來了。十年,二十年,……母親倒下了,化成了一尊石像”。腦海中這個母親的形象忽然變成了小金的媽媽,而耳邊仿佛響起了小金的聲音:“媽媽,這個世界真的很美。可雖然上天給了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機會,但是也許我真的不該來,所以它只給了我短暫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