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孕雨的春日午后,鉛灰色的云層低低的懸垂在周圍尖峭的山峰上,略帶暖意的風,卷著去年冬天的枯葉,從灰蒙蒙的谷底突然竄到半空,瞬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于是,那些被風帶到深谷上空的枯葉,便在這狹長的山谷里孤獨的翻飛。在這樣一個雨意盎然的午后深入一座陌生的村莊,童年時期某次被思鄉的情緒所糾纏的傷感之旅,悄悄從我的記憶深處升了起來,為我此次的“中國最美鄉村”之行注入了一絲淡淡的鄉愁。
我們沿著大金川河西岸的曲折的盤山路小心翼翼的朝甲居村行駛,柏油鋪就的村道少了無謂的顛簸和由此帶來的危險,但兩邊陡峭的懸崖還是有些讓人心里發悚。開了大約二十分鐘,汽車拐過一處兩邊長滿水柏樹的彎道,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依山而建的甲居藏寨?!凹拙印痹诓卣Z里是“百戶人家”的意思,據說甲居藏寨最初不到10戶人家,后來發展到了現在的140多戶。被白色和赭色裝飾的藏寨,繁星般散布在綠樹和大片的梨花之中,身處其間,讓人感覺仿佛是在一個童話的世界里行走。
整潔的村道上,偶有散落于地的花瓣在輕風中翩翩起舞,一時間,風夾著花的香氣、麥苗的香氣撲面而來,使這個原本十分美麗的村莊沉浸在了濃濃的春的氛圍中。風還帶來了炊煙的氣息、帶來了淡淡的牛糞馬糞的氣息,這些熟悉的氣息和著泥土的清香,在晚風中形成了一味神奇的藥物,讓我精神為之一振,讓我突然就有了一種回家的感覺。
我們在售票處逗留的時候,來接我們的大拉姆到了。她和姊妹們開了一家“姐妹藏家莊”,她們的藏家莊就坐落在村子上方的梨樹林里。她坐上我們的車,引領我們朝她的藏家莊駛去。在一段土路下方的平地上,看見有數棵被削得方方正正的放在木架上的白楊樹和一些由白楊樹解成的木板,一問才知白楊樹是這里的主要用材,難怪村子里除了梨樹、柏樹和桃樹外,就數白楊樹最多了。
因還未到旅游旺季,甲居的村巷里很難看到游客的影子。興許村民們都在田間勞作,或者在附近修新房的人家幫忙未歸,總之,家家關門閉戶,整個村子沉浸在水一樣的寧靜和夢一樣的閑適之中。而低沉的犬吠、飄搖的炊煙、翻飛的蝴蝶和山腰牧羊人的吆喝,又為這個寧靜的村子增添了無盡的活力與生機。
等我們放好東西,外面就有幾個人走進來,仔細一看,是三個搞攝影的外地人?;ハ嘁唤榻B,方知年齡大的那一位就是葛加林老先生。有著“探險攝影家”之稱的葛老先生,1986年“縱橫中國五萬里”摩托車隊繞中國一周、三次穿越西藏阿里無人區、七次抵達珠穆朗瑪6200米的地區。晚餐前一段時間,我們就圍坐在院子里的石桌邊,欣賞葛老先生在西藏和阿壩等藏區拍的人像作品。
晚餐不算豐盛,但都具特色,韭菜包、酸菜包、酥油茶,當然還有少不了的青稞酒。風挾著片片花瓣,從我身后的窗子里吹進來,整個屋子里便飄滿了花的香味、酒的香味。忙完家務的拉姆進來給我們敬酒,一曲敬酒歌后,氣氛變得更加熱烈起來。唱歌、敬酒、開玩笑、間或談點藝術。酒過三巡,葛老先生開始講他在西藏在青海的一些經歷,臨了,葛老先生對我說,你一定要到珠峰腳下去站一站,你看全世界幾十億的人,又有幾個能站在她的面前,能站在珠峰前就是一種驕傲。
甲居的夜色是隨著陣陣狂風的腳步降臨的,整整一個晚上,風都在屋頂上、窗戶邊、樹梢上、院子里,甚至在墻壁的縫隙中不停的奔跑,讓我的夢境自始至終都處在一種朦朧模糊,且又飄搖不定的環境之中。次日起床,風早已了無蹤影,村子又恢復了昨日的寧靜。對面的墨爾多山上祥云纏繞,一會兒,太陽就從她的山頂破云而出,照亮了我也照亮了清新恬靜的整個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