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飾碎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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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世紀80年代，有那么幾年男人女人都喜歡白上衣、藍褲子，雖然和文革的黃綠藍相比已經顯得進步，而且也頗具有變革時代的清爽特點，但著裝的單調像時代留下的污漬一樣還沒有被拭去。1985年出現了一部電影《紅衣少女》，女主角紅色的裙裝使人眼前頓時一亮，它像是一盞紅色的時尚導航燈，直接引導了少男少女對繽紛色彩的自覺追求。那個年代另一個有名的電影是張瑜主演的《廬山戀》，電影的情節幾乎被人淡忘，但是女主角一場電影所換的十幾套衣服卻像變戲法一樣將人的目光套牢了，它直接引導了中國女性對于不同服裝款式的熱烈追求。

電影的宣傳以及電影明星的示范作用對于服飾的流行有相當關鍵的作用。在美國，牛仔褲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當利維·斯特勞斯在19世紀中葉用帳篷和馬車篷布造褲子的時候，只是考慮到這種褲子對西部淘金者的結實耐用。沒有想到牛仔褲經過詹姆士·迪安和馬蘭·白蘭度的電影形象，在美國反叛的青少年中一路走紅。實際上牛仔褲最初遭到了正統社會的強力抵制，這種粗糙、狂野、不禮貌的褲子成為一種反社會的象征。但是明星崇拜使它成為一種勢不可擋的潮流，在上世紀50年代反而成為時尚。

2

王小波在德國的時候，看到一群中國人身著完全一樣的棕色西服，顯得很嚴肅，一看就是用購置費統一購置的服裝。德國人看到覺得很好笑，但是他們很重禮貌，只是給以蒙娜麗莎式的微笑。這讓王小波覺得很難為情。他說，其實西方人尤其是美國人穿著很隨意，他剛去美國也是一身正裝，但是聚會的時候人家穿的是短褲，甚至有的人在衣服上挖了洞，他這才感到自己像一個另類。嚴肅的著裝其實正是自卑的文化心理的表現，——他們希望至少從表面上看起來中國人和西方人沒有差距。豈料服飾并不能代表一切，過于緊張反而容易露怯，就像在無人的山林間高歌為自己壯膽，往往要因為害怕而聲音發抖、變形。

但是美國人著裝的隨意并不意味著他們對著裝嚴肅性的漠視。在一個雪天，王小波戴上羊剪絨的帽子，身穿軍用短大衣，腳蹬大皮靴，看起來既像巴頓將軍，又像哥薩克騎兵。這一身打扮使他顯得威風凜凜，走到銀行，居然有一個女士為他推了一下門。他的羊剪絨帽子甚至還引起了一個看門人的鐘情，那人多次想拿自己的皺巴巴的毛線帽子和他對換。可見，著裝只要有自己的獨特品味和個性，就會贏得別人的尊重，對于個人對于國家都是如此。

3

幾十年前的國人穿衣服講究求同，現在講究求異。這是由不同的社會背景決定的。服裝的求，同和思想行動的求同一樣，都是為了不至于使自己走向人民群眾的對立面，進而被孤立，這是穩妥可靠的方略。求異是為了要標顯個性，標榜自我，這是開放時代的思想自覺，也是自身價值被認可的有效途徑。

衣服的不經意的雷同，對于有些人來說，似乎成了一件很尷尬的事情。前一段時間有兩個大陸女影星參加一個國際電影節，因為衣服的相同甚至引起了廣泛關注和討論。但是完全的求異卻是難的。工業化大生產是根本原因。任何一種款式的衣服如果不是高級定制服的話，不可能只生產一件。要把求異變為“求惟一”，那是需要強大的經濟實力的。否則按照香港人的說法，“撞衣”就是不可避免的。即便是高級定制服，布料還是我們慣常使用的布料，一種新型布料的研制和使用不可能被一個明星所壟斷。

4

中國遼代的契丹男人發式與中原宋王朝截然不同，他們大多是“髡發”，就是從前到后的頭發幾乎都要剃光，只留下耳朵附近的一綹作為點綴，就像荒涼的山丘上生長著幾顆芨芨草一樣。這種發型和當代的因為思考太多而造成禿頂的教授何其相似乃爾!遼代的禿頂也許正意味著男性青春的旺盛，現在卻意味著青春的小鳥一去不回頭。

除了契丹人，當時的女真人和蒙古人也都有剃發的習慣，只是剃法截然不同。女真人剃前發而“留顱后發”，蒙古人是環剃頂部頭發，留額前頭發做不同造型，左右耳際頭發結辮，或垂至雙肩，或腦后相交。在傳世的成吉思汗畫像上能夠看到典型的蒙古發式，尤其是他那垂肩的發辮最為有趣。至于蒙古人前額的一簇頭發形成的桃形或尖角劉海，和我們現在的小孩子的可愛活潑的頭部造型沒有任何區別。

可以肯定地說，后來滿族人剃發扎辮子的習慣，是繼承了他們的祖先女真人的光榮傳統。總之，北方少數民族的發型特點相同點大于不同點。它與漢族人的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得損傷的觀念是完全不同的。衣冠文化深厚的漢族人，摘冠和剃發都是一種侮辱。尤其是剃發，在好多時候都是一種刑罰，叫做“髡刑”。據《三國志》記載，曹操當年治軍嚴明，嚴令士兵馬匹踐踏農人莊稼，違者斬首。不料自己的坐騎受了驚，跑到了莊稼地里，曹操只好叫執法官砍自己的腦袋。執法官當然不敢砍掉自己領導的腦袋，最后通融的辦法是曹操剪掉自己的頭發。后人因此而批評曹操的狡詐，狡詐固然狡詐，但是在古時頭發的重要性，頭發與人的尊嚴的關系后人是無法感受的。曹操雖然巧妙地避開了死刑，但是重刑可避，輕刑難饒，剪頭發完全可以理解為是接近髡刑的懲罰。

到底漢族和北方少數民族誰的審美觀念正確?恐怕只有天知道。我想在發型問題上是完全可以相互切磋，交流和溝通的，沒有必要做到非此即彼，有你無我。如果滿族人的發型不是對漢族人的頭發自由的侵犯，也許它并不是我們現在所認為的那么惡心，惡心的并不是它的本身，而是它所代表的強制和逼迫。有誰會認為現在的藝術家扎著一條小辮而感到惡心的嗎?最多只是感到怪異罷了。或許剃發并扎小辮在現在的歐美諸國能混個暫時的流行，歸入嬉皮士之類的服飾狀態。

5

寮戲原為老撾瀾滄王朝的宮廷樂舞，一直流傳到現在。它充滿了佛教的色彩。演員們帶著高聳的金黃色佛帽，緊身的黃色或紅色上衣，湖藍色下裙。這與我們所熟悉的佛教尤其是藏傳佛教造像的服飾很有幾分相似。寮戲的演員們跳著一種我所能見到的世界上動作幅度最小的舞蹈，主要是用手的輕微的動作來表情達意，而且那些手勢也是佛教造像的手勢，與其說她們在跳舞，不如說她們在做一種佛事活動，籍此表現心靈的寧靜與超脫。

佛教影響下的舞蹈藝術在日本稱為“念佛踴”，四百年前加入簡單的故事情節，成為一種演藝，公開表演，這就是早期的歌舞伎表演。演員的化裝極為夸張，臉白得嚇人，像《聊齋》。里的鬼。中國近年來最為出色的是佛教舞蹈《千手觀音》，演員們戴了修長的指套，穿著美輪美奐的黃色衣裙，主要通過手和胳膊的舞動，模擬并夸張了觀音的不同形象。表演的精湛所達到的藝術高度使人嘆賞，豐厚的宗教文化內涵使人震驚。它是身體的造型美、服飾的藝術美和燈光美、音樂美共同表現拯救和祝福的人類主題的完美作品。

6

穿用某國的某民族的服飾，表明對該國(民族)的尊重，或者對其文化的親近與認可。這是人類的一個普遍習慣。在2001年上海的亞太經合組織領導人峰會上，按照慣例，各國的首相、總統一概身著中國傳統服裝，其含義不言而喻。那一次集體亮相甚至造成了一股唐裝的流行。董建華在香港回歸后，第一個春節公開露面時形象大變，他身穿“藍色緞面團花圖案的對襟棉襖”，另加一條“五四”式的圍巾來點綴，這是從文化心理上回歸祖國的巧妙暗示，它是一種民族認同感的最好體現。最近，中央臺三套《夢想中國》欄目舉辦年度總決賽的才藝比賽，一個黑人就像突然沖出的一匹黑馬，一舉奪得亞軍。他就是身著中國團花襖子，唱中國歌而贏得陣陣喝彩的。另外，在中央臺十套主持英語節目的戴維不也是靠一身中式服裝，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和中國觀眾貼近的嗎?

對于一國一族的尊重其實很簡單，那就是穿上他們的衣服。這個道理大概政治家是最明白的。有一年江澤民和中國回民在一起，他就戴了一頂回民的白帽子。這個舉動比喊一百句“民族團結”的口號都要見效得多。

7

裸態在西方當然要比在東方常見。這種著裝狀態或者是用來運動，或者是用來健美，或者是用來搞藝術活動，或者是用來搞政治抗議……但是裸態畢竟不是一種常態，人類穿了幾千年的衣服所形成的遮蔽觀念不可能被偶爾的裸態所改變，所以時至今日，裸態還是偶一為之的極端的著裝狀態。在嚴肅的場合裸態總會引起軒然大波，畢竟人們對于裸態一般是拒絕和排斥的。一年前，有一個國際會議討論某項重要的議題，突然一個裸體婦人闖入會議，為了某個涉及人類共同利益的問題而大聲抗議。此時各國政要們的表情各異，但是大多表現得非常驚訝和不能接受，只有委內瑞拉總統查韋斯抱著一種欣賞的態度，他說那個婦人很美麗，他很喜歡。我也喜歡查韋斯的坦率，如果他的態度意味著可以包容不同的聲音的話，我會更加喜歡。

但是裸態運用得不得當，容易產生歧義。譬如，今年國內首家“人體文化藝術研究所”在常州成立后，在“人體藝術與人性意識教育”現場教學的課堂上，一位主講教授為了表明性沒有什么神秘的，他居然在課堂上脫光了衣服。這樣的作為使得學生非常尷尬，有的學生就低下了頭。教授認為這種“陽光教學”能夠避免人因為暗地了解性知識而產生的變態心理，要讓學生克服在人體藝術創作和研究方面的心理障礙和羞恥心。他的出發點和勇敢的精神當然值得肯定，但是我認為首先這位教授沒有搞清楚性的科學上的神秘性和文化上的神秘性的不同之處，另外，脫光衣服并不是解除性的神秘性的必由之路。生理課上能夠解決的問題沒有必要放在藝術課上解決。弗洛伊德研究了一輩子的性科學，他不僅沒有脫光衣服，甚至連結婚都沒有。但是我們不能因此就認定弗洛伊德的研究沒有搞好。

8

看了美國版的《西游記》電影——《猴王》，就會知道他們的文化觀念和中國人有多大的區別。他們把無性無欲的觀音硬是刻畫成充滿七情六欲的美女，她穿著半遮半掩的低胸服裝，言談舉止充滿了美，也充滿了誘惑。唐僧呢?他被塑造成一個標準的美國大學的學者，西裝革履，風度翩翩。他除了追求學問以外，主要的目標是追求觀音，他不像是為了什么經文而敢于去冒險，他的義無返顧反倒像是為了愛情。觀音小姐和唐僧先生這樣的服飾就決定了他們不可能脫離塵緣，注定了他們有一段浪漫的姻緣。

9

京劇、十七年的電影和文革樣板戲都有一個相同的特點，就是通過服飾將人物臉譜化、概念化。在京劇里正面人物烏紗帽的帽翅多為方形，表現人的正直，反面人物的帽翅多為圓形，表現人的圓滑。另外，黑臉表現剛正，白臉則表現奸詐，絕對不會搞錯。樣板戲和影也秉承這一傳統，一看外貌就知道人的好壞，也自然知道劇情的發展，似乎毫無懸念。有一天看到一篇專談1949年到1966年電影的文章，叫做《十七年間的愛情》，作者署名小于。

文章說到50年代的《我們村里的年輕人》這部影片，有幾個人物形象的服飾很耐人尋味。其中女一號是扎兩個辮子的孔淑貞，另外幾個男的分別是高占武、曹茂林和李克明。作者寫道：“即使當時觀眾沒有仔細看高占武和孔淑貞一見鐘情式的表演，也知道孔淑貞最終會屬于他，因為高占武穿著退色的軍裝，曹茂林穿著勉襠褲，而李克明穿著學生服。緊俏的愛情在那個年代應該屬于誰，是很明確的事情——在所有人中屬于政治正確的人，在政治正確的人當中屬于政治最正確的人，只有政治最正確的人才配穿軍裝。”可見根據服裝不僅可以辯明正面人物，而且可以辯明其中最正面的。這就是那個年代一一對應的美學規則。

京劇當然不同于十七年電影，更不同于文革樣板戲，京劇只是通過服飾對人物性格進行圖解，而后兩者是通過服飾圖解政治。但是拋開它們的藝術性不說，它們都有一個不能忽視的弊端，那就是容易造成民族心理的弱智化。人對事物的認識本來是復雜的，這是由事物本身的性質決定的。但是當服飾遮蔽了事物的復雜性，也就影響了人的思維的靈活性和辨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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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可夫斯基作曲的芭蕾舞劇《天鵝湖》是中國人在革命年代都可以欣賞到的高雅藝術，尤其是在文革期間，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身著白色芭蕾舞服的奧杰塔公主的妙曼舞姿曾經使多少人得到美的享受。電影《窺》反映的是卻另外一種情況。其中的主人公的生活除了被迫參與革命、學習文件之外，無所事事。飽受壓抑的他經常到電影院看《天鵝湖》。他沒有將其作為藝術來欣賞，居然把純潔的奧杰塔作為性假象對象，那美麗的芭蕾舞服所裸露的部位激起了他強烈的性沖動。這樣的行為絕不只是使人惡心，更使人痛心，在一個變態的年代就連高雅藝術的教化都會走向它的反面。在那種虛假的話語環境下，作為一個從心理上無法融入社會的個體，一方面他要與這樣的話語環境虛與委蛇，一方面卻在偷偷的縱情放縱，以此彌補稻草人式的巨大的心靈空虛。也許在那個年代，像他這樣的青年還有不少，只是他們放縱的方式各有不同而已。壓抑年代的服飾誤解是發人深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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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中共總書記胡耀邦說，辛亥革命廢除裹腳布是解放小腳，我們今天穿西裝是解放脖子。這是一句意在倡導改革的好話。其實解放小腳是一定的，而解放脖子卻不一定。中山裝如果將扣子扣嚴實，尤其是風紀扣也隨之閉合以后，脖子的確像是遭到了野蠻的捆綁，但是西服也未嘗不是如此，如果要系領帶的話，不見得比中山裝舒服到哪里去。一些專家曾經也強調說，領帶系得太緊，時間久了人會得病。要想真正解放脖子除非不系領帶，但是在正式的場合下似乎與禮不合。

政治家總是喜歡將服飾的改革作為社會改革和思想解放的開端，他們在某些特定的歷史時期談論服飾，既有實際的陳述，也有巧妙的隱喻，當然更多的巧妙的隱喻。所以有時候我們不能在服飾的具體功用上過于較真。領會其本質意義才是關鍵。遙想孫中山當年，他創造中山裝的初衷絕對不會是為了在解放女人的小腳的同時，有意禁錮男人的脖子的。可惜的是，本來代表進步的中山裝在中國終于成為落后的代名詞。這樣的例子古今中外難道還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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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關于人體美學的問題，那就是人的脖子到底有多長才能稱得上美?根據上帝造人的初衷，我猜想，他既不愿意讓人像青蛙一樣沒有脖子，也不愿讓人像長頸鹿一樣脖子長到可以吃樹上的葉片。這個世界上好像沒有人愿意學青蛙，但是很有一些人愿意學長頸鹿。

最愿意學長頸鹿的應該是泰國北部喀倫族的一支——巴東族。他們認為女子的美麗和脖子的長度是成正比的。這種觀念使得女孩子從五歲開始就為增長脖子而作不懈的努力。五歲的巴東女孩要在脖子上戴一個一公斤的銅環，然后從十歲開始每長一歲增加一個銅環，直到二十五歲。銅環一旦戴上就不能隨便去掉，吃飯睡覺都要戴，一直堅持到老。她們幾天洗一次澡，要通過相互幫忙，在對方的銅環和脖子之間往來搓擦才能達到洗凈脖子的目的。二十幾個銅環一層一層摞起來，金光閃閃，脖子長長，這就是她們眼中美的形象。

有一個問題是戴銅環如何能使脖子變長?原來，她們的鎖骨和肩骨因銅環的壓迫而下陷，所以脖子才會顯得修長。美麗要付出代價，她們的頸部肌肉因為重壓會變得十分脆弱，離開銅環頸部就有斷裂的危險，所以這種銅環只能一生佩戴。

服飾與人體和諧共處相得益彰，這樣的服飾在功能上才算是好的服飾。如果服飾不是為人體服務，而是凌駕于人體之上，并且成為人體的摧殘者，服飾的意義就會消失。類似的服飾除了巴東人的銅環以外，非洲土著的刺破雙頰、鼻子和嘴唇的飾物，以及號稱“衣冠大國”的中國女人的裹腳布，無不以奴役人體為顯著特征。被巫術、迷信、變態的審美情趣所左右的人類所創造的“美麗”還有好多。但是這種或是殘酷或是惡心的現象之所以能夠流傳不衰，除了自以為是以外，還有一個就是別人以為有趣。巴東人現在就把銅環圍繞的長頸作為吸引游人，進而謀生的重要手段。對于游人來講，這是一種有趣的民俗，他們興致勃勃地欣賞以后，帶著滿足，歡聲笑語地走了，以后這些怪事成為他們飯桌上炫耀口才和見識的美談，或者寫了游記賺取一些稿費，或者寫了民俗研究的論文贏得高級職稱，可是她們大概早把那些女人們可憐的壓扁變形了的鎖骨和肩骨忘在了腦后。甚至他們也許會對將來有可能的巴東人的移風易俗表示反對，認為這是人類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很值得保護呢!

說到服飾對人體的奴役，在我們的生活中是屢見不鮮的。它們多是因為情節很輕微，沒有引起人的重視，或者是習慣成自然，而輕易不會被人覺察。比如我們戴耳環和穿高跟鞋哪一樣是對人體有益的呢?它們難道不是人本主義的大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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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基尼泳裝誕辰六十周年很值得紀念。我們首先要紀念它節省的觀念，因為節約任何時候都是人類的美德。我想，六十年來它節約的布料以及由它而起的各種裸露風所節約的布料一定能把地球包圍兩圈，節約下來的錢足夠制造二十顆原子彈。其次我們要紀念這種泳裝對成年男性心臟功能的提升。以前，因女人偶爾的所謂性感著裝破壞了男人的心理平衡，造成心臟功能紊亂等好多負面的情緒效應。自從比基尼橫空出世以后，猶如撥開云霧見天日，男人們這才知道真正的性感意味著什么，他們當然會為以前的少見多怪而羞愧白責，雖然一時問有過最強烈的心臟早搏，但是時間久了心電圖反而歸于正常。這就像因為工作壓力太大而經常喊叫神經衰弱的人，那是因為工作壓力還沒有足夠的大，再加大一點，在極度的疲憊狀態下肯定要睡得鼾聲如雷，哪里還顧得著衰弱。所以在此我要向六十年前比基尼的設計者路易·里爾德道一聲：真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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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帝、堯、舜幾代仁君是中國本土的第一代服飾設計者，也是最早的裁縫，他們為了人民群眾的穿衣問題孜孜以求，親自主持設計動手縫制了不少的衣服。其中虞舜還設計了十二章文的美好圖案，他們使先民擺脫了獸皮草裙的窘困狀態，也為中華最早的審美意識的培養做出了貢獻。另外需要一提的是黃帝的夫人嫘祖女士，她教女人們養蠶織布，為自己的丈夫設計制作服裝提供了最早的材料，否則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宋代的蘇軾先生除了是一個杰出的文學家以外，還是一個頂瓜瓜的服飾設計家。它是古代文學家里面最好的甚至是惟一的服飾專家，或者反過來說，他是古代的服飾專家里面最好的也是惟一的文學家。他的主要貢獻在于首服，俗稱帽子，就以他的名字命名，叫做東坡巾。據《中國服飾史》記載，東坡巾是宋代遺老(退職文人)最有代表性的服飾。這種方筒狀的高巾子戴在頭上大有一種脫俗的飄逸的感覺。現在的粗通筆墨的退休老干部也不妨戴一戴，感受一下蘇軾的那種歸隱的灑脫。

明太祖朱元璋是另外一個首服設計大家，他設計的四方平定巾和六合一統帽都是極富創意的，既有一定的美感，又有人心思定的政治內涵。前者是儒士和官員的便帽，后者是普通百姓的帽子，他為各階層考慮得很周到。六合一統帽就是瓜皮帽，流行數百年而不衰，直到共和國成立以后的文革時期才漸漸絕跡，因為它被認為是地主老財的象征。但是現在瓜皮帽又出現在街頭，出現在照相館，大有逐漸走紅的勢頭。試問服裝設計界，誰設計的服裝能流行六七百年呢?

美國的大人物艾森豪威爾也是一個服裝內行，他的成就體現在軍服的設計上。為了改良老式的美國軍服，他建議1944年的新軍服應該采用粗羊毛，這樣就會耐臟而且顯得挺括，容易保持軍人的風度。他尤其注重軍服的舒適性，對于以緊繃繃的樣子來顯示威嚴并不感興趣。新的軍服一出廠，艾森豪威爾就穿著它檢閱了部隊，引起了很大的轟動，大家親切地稱這種新的毛料軍上衣為“艾森豪威爾夾克衫”。另外他還設計了作戰指揮官肩章上的綠色窄帶環，以此來區別參謀軍官和參謀人員，后來這種窄帶環成為勇敢的標志，一些非直接戰斗人員也要佩戴這種綠色標志，甚至還引起一些官司。艾森豪威爾的設計不僅使士兵保持了輕松自如的有利于劇烈運動的戰爭狀態，也體會到士兵普遍懶惰，不愿洗衣服的特點，同時不忘通過服飾增強軍人的自豪感。這種面面俱到的人性化考慮，正表明了他深諳服飾和戰爭的密切關系，所以他才不簡單的是一名軍事家，后來果然當了美國總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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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雅可夫斯基和葉賽寧是兩個性格差異極大，藝術觀點截然不同的人，這樣的兩個人也未嘗不能成為朋友，但是遺憾的是他們都對對方非常反感。對于馬雅可夫斯基來說，這種反感幾乎是他們初次見面就開始存在了。那時候葉賽寧剛從農村老家來到首都莫斯科，和馬雅可夫斯基首次見面的時候他身穿一件繡著十字的農村襯衫，腳蹬一雙樹皮鞋。馬雅可夫斯基認為葉賽寧的打扮有些做秀，因為葉賽寧發表的詩歌換來的稿費買一套西裝和一雙皮鞋是毫無問題的。他上下打量了葉賽寧一番，譏諷道：“這是怎么回事?為了做廣告嗎?”葉賽寧回敬說：“我們鄉下人不懂得你們那一套。”他爭辯說，自己習慣于隨隨便便的穿著，也喜歡穿古老的粗布衣。馬雅可夫斯基卻說：“我敢跟你打賭，你早晚會丟掉這雙樹皮鞋和這身演出服的!”

十月革命以后，這兩個冤家又見面了。那時候葉賽寧早已成為打扮入時的城市青年了，馬雅可夫斯基不失時機地大喊起來：“葉賽寧，還我的賭賬!瞧你身上又是西裝又是領帶!”他的這種態度使葉賽寧感到很惱火，從此兩個人更加不和。直到葉賽寧自殺以后，馬雅可夫斯基還不饒不讓地在自己的詩歌中對葉賽寧大肆譏諷。當然葉賽寧在生前對馬雅可夫斯基的詩歌也不屑一顧，幾乎不認為他是一個詩人，后來在作家愛倫堡跟前才勉強承認他是一個“乏味”的詩人。

相對于那個時代的一般蘇聯人來說，馬雅科夫斯基非常熱衷于自己的著裝，就像熱衷于未來主義的詩歌的形式美一樣。但是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蘇聯，工業產品與歐美相比還有明顯差距，服飾也不例外。這樣他只能使用舶來品，德國的套裝、美國的領帶、法國的襯衫和皮鞋。音樂大師肖斯塔科維奇在《見證》一書中回憶說，馬雅科夫斯基經常對自己的洋派著裝洋洋自得。雖然當時的蘇聯，領帶是資產階級最顯眼的一種標志，但是馬雅科夫斯基在排練自己的喜劇《臭蟲》時，每次都要換一條新領帶。肖斯塔科維奇的回憶并不是贊揚馬雅科夫斯基的獨樹一幟，而是為了說明他的言行不一，他雖然在詩歌中大量贊美蘇聯的國產用品，但是自己卻不愿用本國的東西。當時，一個演員在劇中需要一套難看的衣服，馬雅科夫基說：“到國營商店去，看中哪一套就買哪一套，保證合適。”肖斯塔科維奇諷刺道：“這是馬雅科夫斯基在他的充滿靈感的詩中贊美的服裝。”

一個偉大的詩人為了政治的目的或者更高的“理想”，沒有說出真實的想法，這在當時的蘇聯是一個比較普遍的事情。但是為了衣服而說假話，大概只有馬雅科夫斯基了。葉賽寧生前對比自己和馬雅可夫斯基時說：“他是個為了什么而寫詩的詩人，而我是個由于什么而寫詩的詩人。”也許葉賽寧的評價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中肯的。后來，正如大家都知道的，馬雅科夫斯基也自殺了，其原因頗費猜測。但是我想這是和他內心的掙扎、痛苦與矛盾相關聯的。詩人本來應該是明澈的，所謂“詩言志”，如果詩而不能言志，對于一個赤裸裸的政客來說，不會造成人格的分裂，但是對于詩人，這種分裂是必然的，分裂之不能承受就會導致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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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節目主持人屬于公眾人物，所以他的著裝就像外交場合的領導人的著裝一樣，往往會成為公眾關注的話題，甚至他們的著裝有時候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大眾。

那么電視節目主持人應該穿什么樣的衣服呢?我的回答是，要根據電視節目的性質而定，因為形式是為內容服務的。比如新聞類的節目就應當嚴肅一些，文藝類的節目就可以輕松一點，少兒節目可以活潑一點，經濟類的節目可以嚴謹一點……但是就具體情況而言，這些理論都是大而無當的。表現嚴肅、輕松、活潑、嚴謹的服飾不可勝數。就拿嚴肅來說，嚴肅到什么程度才是適合的尺度?西裝是不是唯一的表現形式?即使是西裝也有不同的款式和色彩，并且能夠通過領帶等細部表達各種微妙的含義。比如在喜慶的節日領帶可以是亮色的，悲傷的節日領帶可以變為黑色。不同的修飾能產生不同的效果，鳳凰衛視的吳小莉在胸前加上了絹花作為修飾，就使嚴肅中透露出活力和魅力。即使是文藝節目中的娛樂節目，也不見得要穿得花枝招展。如果是一場賑災義演，我以為還是穿得稍微嚴肅一點才能與內容和悲情氣氛相吻合。但是實際情況總使我失望，我看到的盡是一些花里胡哨的衣裝、搔首弄姿的表情和沒有心肝的大笑。好像那種演出的背后所隱伏的災難與他們毫不相干，他們走上舞臺僅僅是為了展示自己不俗的風采，展示自己口若懸河的主持技巧。這樣的賑災義演，是能夠募集到許多的資金，但是也只有資金而已，資金里面絲毫沒有人道的關懷和應有的悲憫之心。也許資金籌集到的時候，也就是社會道德和良知出現危機之時。主持人的服裝對于社會的影響是巨大的，它的引導性和暗示性絕對不能低估。所以當他們出鏡的時候，多想一想自己的服飾所承載的社會責任，是非常必要的。

我不認為主持人的服飾風格應該千篇一律，實際上我也反對這么做。但是有一點我是一直堅持的，那就是主持人一定要穿衣服，這就是他們的服飾底線。但是這幾年這個底線終于被突破了。其始作俑者是莫斯科MITV電視臺，他們為了表現新聞的赤裸裸的真實，讓女主持人斯韋特蘭娜·佩索茲卡婭邊說新聞邊搔首弄姿地脫衣服，淺綠色的夏奈爾外衣和襯衣的鈕扣一顆顆被解開，新聞說完了，衣服也脫得精光。后來不光是英國和法國購得了這個節目的構思權，臺灣“EEE—NEWS”裸體女直播網站也積極跟進，形式進一步豐富，由坐著播，到站著播，再到脫了衣服躺著播。鏡頭競也“不顧臉面”，由修長的大腿搖到豐滿的臀部。就這樣，狂熱的形式崇拜把受眾的目光從內容上引開，引到了無限妖嬈的人體欣賞。真實的戰役并未見得取得輝煌的戰果，倒是收視率和市場占有份額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人們對真實性的緊張期待已經被徹底瓦解了。或者說，新聞的真實性成了人體的真實性，新聞本身退到了幕后。后來，還是俄羅斯人再次突破了另一個底線，他們的一家電視臺的兩性節目的男女主持人不僅在觀眾面前脫光了衣服，甚至親身示范做起了愛，女主持人居然懷孕了。這當然是題外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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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著裝上我們可以很輕易地看出生產力的發展和時代的進步來。如果沒有織布的技術人類還在草裙里跳舞，如果不懂得利用蠶絲，哪里有絲綢的美艷?沒有掌握琢磨的技術，就不會聽到環佩的叮當，沒有掌握冶煉技術，就無法享受佩劍的榮光。現在，沒有電子技術的發展，人的身上就不會出現裝飾精美的手機盒、手機套，如果沒有納米科技，所謂永不磨損的首飾就是空談。

即使如此，人類對于自己的服飾的無限可能性還是抱有極高的期望。已經有不同行業的人從他們的專業出發為人類設計未來的服飾。比爾·蓋茨就在他的《未來之路》中設計了一種叫做VR的緊身衣，他認為這將是現代信息技術發展的產物。這種緊身衣有許多電腦可以控制的伸縮的觸頭，所以它可以模仿人的觸覺。他認為只要有二十五到三十萬個觸點，就可以準確模擬人的全身觸覺。這種衣服使人有身臨其境的感覺，可以感受電腦輸出的風，可以感受風吹楊柳，感受微風拂面而過，如果電腦輸出的是一個美人，就會有她的美麗的秀發從操作者的面部滑過。這種美妙的情形蓋茨認為完全可以在不遠的將來實現。

我認為蓋茨的設計并非烏托邦，只要加大信息技術的資金投入，這種衣服的面世不會太遠。有時候我也愿意做一些未來的遙想，比如我曾經設想將來犯罪分子增加，地球不堪重負的時候，完全可以把一部分罪大惡極的人發配到太空的某個星球去，讓他們在孤寂中度過余生。但是為了仍然保持我們慣有的人道主義，我們還是得保證他們在失重環境下的基本生活。我們得給他們穿上精心縫制的太空服，讓他們的吃喝拉撒比楊利偉等人自如一百倍。一件太空服現在看來成本很高，將來高科技將使它的成本大幅度降低，而且完全可以實現成批量生產。以后，除非穿著更高級衣服的外星人才可以幫助他們越獄逃跑，否則這種衣服將有一種心靈感應器，一旦產生越獄的念頭，監獄管理機構就會在第一時間通過這種衣服所傳送的信號掌握他們的思想動態。

但是后來我終于對我的設計失去了興趣。因為這種衣服很有可能被極權者利用，成為他統治人民的工具。那時候，人們即使心里稍有不滿和抱怨都會被極權者抓住把柄，羅列出新的罪狀。即使對于犯人，這種衣服也不太合適，因為稍微經過改良，它完全可能成為偷窺犯人隱私的工具，這就大大超過了它本來的功能。所以世界上的好衣服可以變為壞衣服，壞衣服也可以變為好衣服，關鍵是看誰在使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