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

喜雨被帶進民警值勤室已經是下半夜了，警察咣當一聲把門帶上，人一下子就松懈下來，全沒了抓捕時的威風和一路上的警惕。他嘴里哼著小曲毫無目的地在屋子里轉了一圈，大皮鞋喀喀地響著才向自己的辦公桌走去，那神態像釣魚人把魚裝進了漁簍，像獵人把獵物放入皮囊一樣心滿意足。

喜雨孤零零地站在屋子中央瞇起眼四下里張望，室內空無一人，日光燈管嗞嗞地響著，白晃晃地刺眼，三張桌子上光溜溜的，好像沒啥公可辦。想想才明白，警察的工作地點是現場，街頭巷尾小胡同，白天黑夜到處抓人，抓小偷，也抓像他這樣的人，看來天南地北全一樣，警察的工作蠻辛苦。

警察是個胖子，四十大幾了，胖警察把大檐帽從腦袋上卸下來放到桌子上，把自己放穩在一把椅子才說，說吧。

喜雨一激靈想，沒曾想這小子會說普通話，就是舌頭大點。

胖警察從抽屜里拿出一個本夾子，啪的一下摔到桌子上說，你放明白點，省得我費事。快說！

胖警察露出兇相，喜雨后悔當初不如跑掉好了。小屋是個閣樓，樓梯又窄又陡，黑咕隆咚，曲曲折折，窗戶外面就是樓頂，進來時喜雨往外瞅了一下，怕有什么人藏在外面，到時候對他實行訛詐。工棚里他聽說過這種事。小姐笑著把窗戶關上說，大哥我不是壞人，只是想掙口飯吃，我不會坑你的。喜雨瞅著胖警察從椅子四周溢出來的肥肉直后悔，當初他要是跳窗子跑出去，胖警察累死也追不上，他不敢開槍，他知道自己那兩下子，再說帶沒帶槍還兩說著。

我靠，你是不是想讓我動硬的！

說啥呢？你也沒問呀。喜雨囁嚅著。

警察走到飲水機前接了一紙杯水一口氣喝下去。喜雨喉結跟著動了一下，他也渴了，也想喝一杯，想一想沒敢說。剛才小姐倒是給他倒了一杯，他怕里面放了東西，沒敢喝，準備回家買火車票的八百塊錢全在身上呢。

放下紙杯警察的嗓子宏亮了不少，說，說說你剛才嫖娼的經過吧。說著把一支炭素筆放到本子上。

嫖娼……沒呀！

沒嫖去那地方干什么？

也沒說啥正事，我問她叫個啥，她說叫小莉。我問她家住哪兒，她說貴州遵義，我問遵義哪兒，她說她們村子太小說了我也不知道。我問她出來多長時間了，她說上個月才來，我說生意好不好做，她說還行吧。我說你真的沒吃飯，她說不騙你，大哥你喝酒了吧，先喝杯水吧。我想了想沒敢端，你就進來了。

警察像吃過蜂蜜的狗熊一樣一個勁地吧唧嘴，老半天才說，你不想說是不是？那個女的可全招了。

那她是說瞎話，不信你把她叫來，我和她對質。喜雨有點急赤白臉。

對什么質！你給我老實點，交待！

都交待完了，就這些。

你不想交待是不是？你看你那個同伙多聰明，人家早交待早利索，現在早回家睡覺去了。

同伙？秋子吧？怎么就成同伙了呢？喜雨覺得這個詞不好聽。秋子也被抓住了？秋子當時不是跑了嗎？秋子交待了？交待啥了？秋子回去了？秋子把他一個人扔下了？

喜雨一陣心慌。

喜雨是在貴人崗花市上看見秋子的，喜雨壓著嗓子喊了一聲，嗨，秋子！秋子回頭愣了一下才發現喜雨，就繞過一排花架走來，身上還帶著一股花香。喜雨一臉高興地攥住秋子的手，秋子說，咋，你也不回去了？喜雨說，想了想，還是你說得對。秋子拉著喜雨往廊檐下靠，一邊躲避著熙熙攘攘的看花人，一邊說，你聽哥的沒錯。

喜雨跟著包工隊出來三年了。蓋大樓。三年轉過一次場，效益還算行。包工頭是本鄉人，人挺講究，工資從不拖欠。每年萬把塊錢，除了飯錢和零用（一個男人，不梳頭，不刷牙，每天一早水龍頭上吐嚕一把臉，一身工服無冬歷夏地穿，連手紙也是撿來的廢報紙，能有啥零用的），三年下來拿回家兩萬塊錢，媳婦高興，喜雨心里挺知足。只是每年過年回家一趟花費太大，來回車票，七七八八，少說也得一千二三。要是不回去呢，全都郵給媳婦，那是個啥成色？秋子說今年不準備回去了，秋子說咱不給鐵道部做貢獻，犯不上把錢扔在道上。秋子早早就買下一桶散白酒，兩條煙，秋子說到時候再到工地附近的貴州人開的小飯館拉兩回饞，這年不就過去了。再說了，不回家還能落個看守工地的俏活，一天什么活都不干還白得二十塊錢，二十塊錢全吃了，這年不過得肥肥的呀。喜雨見秋子決心已定，端著個飯碗子湊過去討主意。秋子吃完了，把空飯碗往沙堆上一蹾說，誰知道你哩，不吃飯能餓死，不辦那事還能憋死？喜雨訕訕一笑說，那倒不全是。秋子白了喜雨一眼又笑了。秋子和喜雨是一起滋尿和泥長大的，秋子學習不好，早早就出來闖蕩了。喜雨聽話，肯學，一直念到高二才停下，喜雨爹得了胃癌，從檢查出來到死還沒出三個月。給喜雨攢下說媳婦的一萬塊錢三趟醫院就一個子兒不剩了，老爹攥著喜雨的手不肯閉眼。喜雨抹一把淚說，不怕的爹，大活人還能讓尿憋死。葬了爹的當年年底，毛驢叔就把姑娘給送過來了，毛驢叔和爹是磕頭弟兄，毛驢叔說男人不能失信，當年你和我們丫是指腹為婚，你又和丫一起上學一起長大，父一輩子一輩的，你叔不能辦那缺德事。當下喜雨感動的直落淚，真想跪下給這個未來的岳父大人磕一個。后來才知道全是丫幕后操縱，丫上面四個哥，父母對這個老閨女言聽計從，惹得哥嫂們直生氣，說老人偏心眼。丫的婚事，哥嫂們沒有一個同意的，都說喜雨是個攥不動鋤杠，扶不起犁頭的書呆子，跟了這樣的廢人盡等著吃風喝屁吧。無奈丫吃了秤砣鐵了心，不撞南墻不回頭。爹只得一邊嘆氣一邊點頭，點完了嘆完了把喜雨拉到一旁吩咐，孩子依叔看這書里刨不出金豆子，莊稼人識下莊稼兩個字就夠了，還是日子要緊。喜雨懂事，蜜月沒度完，吻別發妻，跪別岳丈，就跟著秋子出來了。包工頭說，秋子，喜雨歸你了，該咋辦你知道，這話不用我說。秋子朝包工頭笑笑說，喜雨是我兄弟。喜雨很高興能跟秋子一起干，喜雨知道秋子已經當上小工頭了，秋子領頭的是鋼筋組，喜雨成了一名鋼筋工。初來乍到，喜雨沒少得到秋子的關照，有點啥解不開的也愿意找秋子商量。看著面前端著飯碗傻乎乎一臉書呆子相的喜雨，秋子儼然是位經多見廣的老大哥，一臉正色地沖喜雨說，喜雨聽哥對你說，哥說的這些，你念的那些書里不能有。其實你不知道，兩口子過日子，這女人和男人就是不一樣，男人熬得住日子，熬不住身子，女人能熬住身子卻熬不住日子。吃稠喝稀且不論，只要日子還能過得去，每天早上起來要賬的不堵在門上，女人就是你最可靠的同盟軍。你是摟錢的耙子，她就是裝錢的匣子，你在外邊沖沖殺殺，她在家里給你守陣地，等你老了干不動了，炕頭上一準有一個焐好的熱被窩，這還不夠？人一輩子還能圖個啥？沒等喜雨答腔，秋子撿起空碗走了，喜雨愣愣地端著碗半天沒扒拉一口飯。

喜雨也覺得秋子說話在理，可是腦子里想的和身子想的總不是一回事。喜雨當真恨起自己來了，不說媳婦的時候啥事沒有，可一旦嘗著了女人的滋味再讓他罷手可就難了。他難，他知道工棚里沒有幾個不難的。冬天還看不出，一到夏天，人人身上只有一條毛巾被，每晚躺下，工地上的燈光照進來，你就看吧，一個個兩眼緊閉呲牙咧嘴，肚皮下方像拴著一只老鼠一樣一跳一跳一跳地動，等啥時候跳夠了，絲絲哈哈出去沖個澡，回來才能徹底消停。苦累了一天還要糟賤自己的身體，出門在外真不容易，男人們誰不盼望過年回家的那幾天？

前二年喜雨也回去兩趟，每次連來帶去半個月，媳婦不是來事兒了，就是過勁兒了，撒下的種就成了瞎苗。不過回去一趟火是徹底地敗了，再回來就要咬牙挺一年。這次要是當真不回去，那可一挺就是二年啊。轉念一想，挺二年，三千塊，咋不值呢？值！

喜雨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給秋子，秋子很欣賞地拍拍喜雨的肩說，還算你小子有出息，不就是那點事嘛，實在不行……

秋子沒再說下去，秋子笑了，喜雨跟著也笑了。廣告上咋說來著？女人的事女人辦，其實男人的事男人辦，那才是沒招兒的招兒呢。

當下二人相跟著走上花街，花香薰得腦袋暈暈乎乎，到底是南方，這花開得真叫嬌靈。廣州人愛看花，卻不大養花，一年四季家里插花不斷，聽說郊區的農民都不種糧了，不種菜了，全改種花了。種花的效益遠遠超過了糧菜。一盆金桔上百塊，一枝胳膊粗細的桃花要賣幾千塊錢呢。也有人買，大瓷瓶里一插，客廳里一擺，花是花，果是果，粉嘟嘟，金燦燦，這年就過得又喜慶又吉祥。過了正月十五，盆干了，花蔫了，大門口一丟，環衛工人整車整車地往外拉，成了城市不小的一個負擔。花市要從臘月二十三一直開到年三十的晚上，市政府事先公布地點，一般是些商業區附近的小街小巷，全市星羅棋布，既不至于影響交通，又要注意到覆蓋面。花農連夜拉來竹竿，搶占有利位置，手腳麻利地扎好架子，順著街一字排開，竹架子上三層下兩層，擺的全是各色花卉。這些日子女人們有事沒事都要出來，一是買花，二是看花，不買不看的也要在這花街上走，男人們就把她們當成花了，當成景了，心里頭就有了各自的滿足。

喜雨跟著秋子一路過來，指指畫畫，走走停停。花農們精明著呢，一看你那身打扮就知道你不是買主，眼睛繞過去，朝女人們身上瞅，嘴里喊著比外國話都難懂的廣州白話，大概是說，買吧，富貴花，發財樹。

兩個人在花市上轉游了大半夜，把附近的三條花街看了個遍，喜雨覺得肚子有點餓了，就說，秋哥咱找個地方整兩口去。秋子說行啊，又往前走，走過一座又一座燈火明亮的大酒店，專撿黑黢黢的小館端詳，終于在一個掛著桂林米線牌子的小館前停下了。秋子回過頭問喜雨，咋樣？喜雨說，進去。

先開票后吃飯，廣州的小館都這樣。喜雨搶著掏錢，秋子一伸手把喜雨擋住了說，扯啥扯，坐那兒去你。

小老板也會看，伸手接了秋子遞過去的一百塊錢。三個小菜一瓶酒，秋子問喜雨，你還吃不吃米線，我不餓。喜雨想了一下說，我也不咋餓，喝點酒算了。喜雨看見小老板找回來的兩張零錢，想，這頓酒兩天工資沒了，心里就有點不落忍。

一盤炒花蛤，一盤清炒豆干，一盤通心菜，五十三度的瀘洲老窖，十二塊錢一瓶，八成是假的。管他呢。

來，整。

整。

菜淡拉巴嘰，和工地上的沒啥兩樣。酒卻挺沖，先是上臉，后是上頭，一會就暈暈糊糊的了。

秋子筷子頭點著喜雨說，聽哥和你說，沒事別瞎花錢，咱出來就是賣苦力的，趁著年輕攢點錢是正事，沒錢說啥都白扯。

喜雨說，秋哥你說得對。

……

夜深了，街上的人還不見少，一條花街明明亮亮。秋子說，廣州人真他媽能熬夜。這個現象好像是同時被發現的，喜雨也有同感，喜雨還得出一個結論：城市睡得越晚，其文明程度就越高。喜雨沒跟秋子說，喜雨知道秋子沒念幾天書，別看社會經驗不少，說這些他肯定聽不懂也不愛聽。喜雨說秋哥你說得對，咱家這會怕是都要睡醒一覺了。秋子“唉”了一聲說，人比人得氣死，我們這也叫一輩子！喜雨說，我們沒托生好。秋子沒聽見喜雨的話，一邊晃蕩一邊自言自語，廣州人真他媽的會活呀。喜雨沒吱聲，不知道為什么喜雨一下想起媳婦來了，想得渾身不自在。

喜雨記得，當時秋子晃晃蕩蕩地走在街心，喜雨知道秋子喝多了。這酒肯定是假的了，喜雨的太陽穴也一跳一跳地疼。喜雨怕讓車碰了就一個勁地把秋子往人行道上拉。大樓下燈光暗了許多，沒走出多遠，秋子靠在一根水泥樓腳上就不想走了，喜雨站在旁邊等他。喜雨知道，工地離這兒最多也就兩站地，明天早上就開始放假了，睡到中午都沒人管。不急，等著他歇過來再走。

前面走來兩個女孩子，十八九歲的樣子，沒有繞行，徑直朝他們走來，喜雨有些納悶，趕緊往樓腳跟前靠了一下，想讓人家過去。女孩子不但沒有走過去而且緊靠著他們倆停下了。大一點的背上還背了一個雙肩包，乍一看像個學生。另一個更瘦小一些，也更精神些。喜雨想下晚自習的學生不會這么晚吧，再細看，不是本地人。喜雨似乎明白些什么，喜雨站直了，知道她們有話要說。果然那個大一點聲音壓得低低地朝他說，大哥能給我買一碗炒面吃嗎？喜雨心里一熱，死死地盯了女孩一眼。他知道碰上街頭游擊隊了。女孩說的是暗語，吃炒面就是辦那事。喜雨剛來不久在工棚子里就聽說過廣州街頭的這種游擊隊員，電視里稱她們是站街女，說句良心話，這可全都是外地人了。廣州女人不是不做，只是大都進了酒店賓館，那里一來安全二來收入高。這些站街女可就慘了，人生地不熟，條件差，開價低，還經常讓警察攆得雞飛狗跳的。喜雨一天工作十小時，累得要死，很少上街，一直沒碰上過，但還是對她們心存同情，覺得吃哪碗飯都不容易，似乎還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廣州女人個個長得丑，丑不說還一臉男相，女人長一張男人臉，就一點感覺也找不到了。可是她們個個有錢，別看整天七分褲老頭衫，光腳趿拉一雙拖鞋，露一腳后跟的螞蚱口。你一不留神她手里的遙控器“吱兒”一響就把路邊的一輛什么叫不上名的汽車門給打開了。同是女人外地的和她們沒法比。

當下喜雨沒出聲，女孩一臉坦然，兩只眼睛盯住他不肯移開，像釣魚人眼盯著魚漂一樣。另一個小些的就湊到秋子跟前，溫柔得像只小貓。秋子沒有完全醉，看出來對這事還挺敏感，當下就來了精神，和女孩嘰嘰咕咕地聊上了。背包女孩見狀趕緊扯住喜雨的衣袖說，大哥你看人家，一起過去嘛，求求你了。

喜雨站著不動，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喜雨在想，看來這事秋子沒少辦，要不他不張羅回家呢。喜雨覺得秋子有點傻，聽說一次最少得一百元呢，這錢與其給小姐，哪如給媳婦好。剛想喊秋子走，又覺得不妥，人家剛才請自己喝酒，咱咋也得表示一下，出門在外，不能讓人家說咱小氣，再說秋子一向對咱不薄，一把一利索，現成的人情還了算了。一百塊，就當五天工地白看了。這么想著就說，我不去，你讓他去吧，我買單。女孩小嘴一噘說，大哥你真會開玩笑，一起出來的小姐妹，你讓人家吃著我看著，那我得有多慘，你不看人家兩個親密上了嗎？求你了大哥，行行好，今晚我真得沒吃飯呢。喜雨有點難為情了，說，要不我給你十塊錢，你先去吃飯。女孩笑了說，大哥你真逗，這么著，我們先過去，完事了我請你吃宵夜，說話算數，誰反悔誰是小狗。說完眼睛亮亮地瞅著他，一臉的真誠。喜雨一時不知所措，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這時候秋子說話了，咋樣，兄弟，過去？聽秋子這么一說，兩個女孩的眼睛立馬一起朝喜雨齊刷刷地放電，同時還表現出一種略帶鄙視的居高臨下，這讓喜雨有些受不了，秋子也就罷了，你們當自己是誰呀，也敢來小瞧我！喜雨這么想著，就想出一身豪氣來，幾乎連考慮都沒考慮，聲音挺大地說，操，過去就過去，誰家過年還不吃頓餃子！

喜雨說得有點激動，收不住馬了。胖警察一臉微笑，用炭素筆不停地敲打桌子，好啦，好啦，沒用的少說，就說說你的這頓餃子是怎么吃的。

喜雨一下頓住了，像一輛高速奔馳的小車，遇到了險情，突然一個急剎車。喜雨眼睛睜得圓圓的反問，你這個人真是的，剛才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沒等那啥你就進來了。

胖警察又開始吃蜜了，吧唧著嘴就把臉撂下了說，避重就輕是不是？不想徹底是不是？

喜雨不再說話，喜雨覺得這個人有點不進鹽漬，喜雨把頭高高抬起，看那只蒼蠅去了。就聽得胖警察說，你小子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你不想交待就呆著吧，老子有的是事呢，沒時間陪你磨牙。說著稀哩嘩啦從抽屜里拿出一副手銬來，不由分說，“喀嚓”一聲就把喜雨銬在桌腿上了。

這一下把喜雨嚇得不輕，這東西喜雨只在電視上看見過，今天第一次領教，他覺得手腕子上殺骨地涼。喜雨把頭深深地低下，用低的連自己也聽不到的聲音說，多大個事，頂多只算上個嫖娼未遂。

什么？未遂？胖警察顯然是聽到了。

殺人未遂和殺人性質完全一樣知道不！胖警察真有點生氣了，大眼珠子瞪得圓溜溜的有點嚇人，但是卻做出了實質性的讓步。

喜雨用更低的聲音說，殺人償命，沒殺死就不用償命。

你他媽的知道的還不少呢，胖警察罵道，嫖娼罰款五千，你這未遂得罰多少？自己說！

喜雨一聽，心一激靈，想，怕是兩千都下不來吧。

這么想著汗就下來了，兩千塊，那是多少袋化肥啊。

喜雨哭了，淚水像決堤的洪水從指縫間汩汩流出。

警察鼻子哼了一聲說，好好懺悔吧。關門出去了。

喜雨睡著了，喜雨夢見丫笑盈盈地朝自己走來了，丫說，虧你買回那么多化肥，你瞅這莊稼長得多喜人。

責任編輯 姚逸仙

宋華亭男，一直從事鐵路工作，本世紀開始文學創作，作品散見于《小說月報》、《北方文學》、《鴨綠江》、《延河》、《朔古》等期刊，其中《星星點燈》等多部作品獲人民文學等獎項。出版有《最后的官道》等五部作品。現供職廣東某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