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小灣電站開始蓄水的日子也越來越近了,我越來越擔心瀾滄江上的霽虹橋及其摩崖石刻等世界級珍貴文物將永遠消失在我們的視野中,卻像一顆無足輕重的沙子一般,在人們心中驚不起半點波瀾。
位于瀾滄江邊、大理和保山交界處的霽虹橋,享有“天南鎖鑰”、“西南第一橋”等盛譽,是我國古代橋梁建筑的代表作,英國著名科技史專家李約瑟在《中國科技史》里認為“霽虹橋是世界現存的唯一最古老的鐵索橋。”與霽虹橋交相輝映的摩崖石刻記錄了楊升庵、張含、張學庠、孫人龍、汪如祥、顧純、擔當和尚等名家在過橋剎那的才思慧想,靜靜地佐證著這橋這山這水的非凡歷史。
2006年10月1日,為了拜訪這見證了茶馬古道蒼涼與輝煌的橋與石刻,我們一行三人激動地來到霽虹橋邊,如同看望許久不見的戀人。那天我們看到在霽虹橋的上空,為了應對2008年小灣電站蓄水發電后淹沒庫區的既定事實,一座新的霽虹橋正在修建中。可以想象,幾百年前殘留的橋墩、鐵鏈、古樹、摩崖石刻將在江水的一聲轟鳴中徹底消失,不留半點痕跡,就像一切都不曾存在過。
本來看小灣電站的對外宣傳資料,欣慰于原址上方重現霽虹橋風采、摩崖石刻整體移存的計劃。但沒想到一直到原本新橋要竣工的2006年,工程才開始。而且,根本沒有一點摩崖石刻要被保護起來的跡象。而且在現場我們只看到現在的霽虹橋邊,大理永平側一位叫段體才的老人住過的石屋被上方新橋修建時滾落的大小石頭快要埋沒;我只看到保山平坡側的摩崖石刻已被沙土淹沒了一半。那些沙土,竟然是上方修橋、修路的產物!原來在幾百米之外就能看到的“西南第一橋”五個大字,僅僅能看到兩個半。我不知道下次來到霽虹橋邊,摩崖石刻還有幾個字剩下。
回來后,我到處查找資料。在小灣電站的開發商華能公司的官方網站上,找到他們投入3000萬元用于保護霽虹橋、摩崖石刻及庫區其他淹沒文物的計劃。循著上面提到的線索到云南省博物館網站上詢問,得到的答復簡單、明了:“省博物館提交《瀾滄江小灣水電站庫區歷史文物考察評價報告書》提出的意見,對安瀾橋不復建,進行資料復制保管,對霽虹橋遺址需要保存的建筑、碑刻,設法移植或拓片保存”。
我的心一緊。
也許摩崖石刻就這樣被人忽悠,被人遺忘,成為棄兒。我站在霽虹橋邊,望著只剩下幾面墻的石屋,呆呆地出神。這幾面斷墻里,曾經住過一位傳奇般的人物段體才,這個當時年近70的老人如何在凄風苦雨中堅持不懈,幾乎用一己之力重新修建了被洪水沖毀后14年無人問津的霽虹橋?他心中的力量與堅持來自哪里?一直是我們想要知道和學習的。
記得在3年前,《人民日報海外版》發出了保護霽虹橋摩崖石刻的號召,民間、官方響應者云集,滿以為事情會因此而有轉機。可現在看來,霽虹橋摩崖石刻的命運卻可能要印證當初記者最不想看到的結果:“但愿它的命運不要和被毀棄的霽虹橋一樣悲涼”。
我想問:當年,充滿負罪感的呂不韋的后人被漢武帝發配到云南從霽虹橋走過,那時的石壁上有詩文了么?雄心萬丈的異牟尋封高黎貢山為西岳的時候,在霽虹橋邊留下豪邁的宣言了么?跨越千山萬水來到中國的馬可波羅從大理進入保山的時候,有沒有效仿中國游客潑墨揮毫的習慣?流放保山終生不得離開云南的四川狀元楊升庵,三次勝利從保山班師回朝的兵部尚書王冀,“劍掃烽煙”凱旋而歸的邊將鄧子龍,寄情于山水的擔當和尚……你們曾懷著迥異的心情經過霽虹橋,你們當時的心情還存放在石刻上嗎?
如果摩崖石刻就這樣消失了,上面的問題就永遠只是一個個問題而已。“上無所倚,下無所憑,飄然是空”,那時我們靠什么追憶霽虹橋無比精彩的往事?就算追憶了,又有什么用?很多東西,一旦失去,永難追回;很多東西,失去了,才知道珍貴,才知道后悔。“我們今天有辦法截住瀾滄江洪流,將來卻再也無法托起那橋之神韻”!
“也許將來我們再也見不到橋了,但我們卻忘不了那些如閑云野鶴般的人物,他們肯定目睹過橋在絲綢古道繁榮時的盛景,但他們沒料到身后這幾許的蒼涼……他們浪跡天涯,把橋作為了一個驛站和精神的棲息之地,那思想仿佛仍在峭壁上飄忽。所有的興衰更迭,橋見了,水見了,我們不得見。見的只是被歲月的刀劍剝蝕的痕跡,一如他們模糊的遠去的聲音。”
當我們送別這些遠去的聲音,就像跟不同的朋友說“再見”,在“再次相見”和“再也不見”的愿望之間,你希望得到一個怎樣的結果?
……
再見,霽虹橋;再見,摩崖石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