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必須懂政治,企業同樣如此:生意的雙方,如果沒有共同的政治意識,永遠不會達成互利共贏的交易;員工與老板,如果沒有共同的政治意識,永遠不會有精誠合作的“團隊”。
政治信任是最高的信任
說穿了,政治共識本來就是有價證券,其價值來自于持之以恒的“購買”,來自于信任彼此之間能夠進行“長遠跋涉”的基本假定。問題是大千商海、朗朗乾坤,如果失信者當道,守信者遭殃,言而無信,家常便飯,企業就會陷身于政治規則, 偏離經濟規則,讓“政治錢”掌控了判斷是非對錯的內在邏輯。
“人無信不立,錢無信不聚”,經濟的成功,不等于政治的成功,所以世上才有“政治錢”,一枚銅板,上面也有“國號”與“廟號”,本就考驗民眾的政治智慧。
中國的北宋末年,國家經濟空前繁榮,僅以皇至熙寧為例,財政收入在短短的20年光景中,便由每年的“三千九百萬增至五千零六十萬”,當時的生產力絕對不可能如此發達,因此,這一增長只能解釋為“政治錢”財政收入的高速增長,這意味著百姓的經濟負擔不斷增加。比如當時的農戶,由于“青苗法”的實行,使得農稅和畝稅的貢獻從每年“一千萬增至四千零六十萬”,猛增四倍。
全國幾千萬人口,卻需要供養的一百多萬本來應對外作戰的部隊,最終卻成了鎮壓佃農所必須的對內性質的國家武裝力量,前后兩百年間,無論北宋還是南宋,所有的農民暴動均被瘋狂地鎮壓下去了。而作為國家最高的政治統治中樞,日日紙醉金迷、窮奢極侈、貪污腐敗、失政失德……最終亡于“數萬元軍”,付出了巨大的政治代價。
對于這種“政治錢”,《宋史·食貨志》引范鎮說,“歲大熟”尚且“民不得終歲之飽”;若一遇災荒呢?同樣,《宋史·司馬光傳》引司馬光之言: “……幸而收成,公私之債,交爭互奪;谷未上場、帛未下機,已非己有。所食者,糠而不足;所衣者, 綈褐而不完;直以世服田畝,不知舍此之外,有何可生之路耳?”
以至于史家直言:熙寧元年,已經“盜賊遍地”,“知諫院吳充”冒死“為民請命”,上疏中說:下民……不得已為盜賊!
“白衣秀士”的政治生涯
在我國歷史上,宋代以前的盜匪成分是以無以謀生的農民人群為主;而宋以后,盜匪的成分則出現了無以謀生的知識分子,這是出現“政治錢” 的重要的標志。比如《水滸傳》之中,為梁山水泊開山立寨之人,并非土生土長的盜賊,而是一個不得志的落第秀才白衣秀士王倫。
王倫這個人,原有大智慧,極有政治頭腦。梁山泊在他任職期間:“……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官司,論秤分金銀,異樣穿綢緞,成甕喝酒,大塊吃肉,如何不快活?” “我弟兄三個空有一身本事,怎地學得他們。(阮小五語)”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們只管打魚營生,學得他們過一日也好。 (阮小七語)”
王倫的“政治錢”,來源于首先他懂得百姓最恨什么,因此他在梁山的頭等大事,便是“保境安民”,“泊子里把住了……官司的人,哪里敢下鄉來。(阮小五語)”阮小二等“普通漁戶”的角度,也能直觀地感受到王倫“占山為王”給地方上所帶來的“諸般好處”,“我雖打不著大魚,也省了若干科差。(阮小七語)”
自《水滸傳》問世之后,多數人是看不起王倫的,認為他“武藝低微”、“氣量狹窄”,但在我們現代人看來,這個白衣秀士決計不簡單。這是因為,一方面,當時的白衣秀士肯定沒有按照宋徽宗、蔡京、高俅們所規定的廟堂規則來玩,但是另一方面,他也沒有按照“桃花山”、“二龍山”、“清風山”的江湖規則來玩,而是有所“創新”的。
王倫在上梁山之前,他的手上本來沒有任何物質資源,也沒有相關的人力資源,也就是說,他本來沒有任何可以“開山立寨的本錢”……總之, 無論按廟堂的游戲規則,還是按江湖的游戲規則,可以“出位”的人,可以“搞大”的人,都不應當是他。但他卻率先過上了讓他人稱道的“論秤分金銀,異樣穿綢緞,成甕喝酒,大塊吃肉”的“快活”生活。
他的風險也不大,其“原罪”最多也就是圈點 “地盤”、“把住泊子”、“隔湖有十個酒店”,由朱貴等人在山腳依山傍水的風光處,開了幾間“鮮魚酒館”,專營“重十四五斤的金色鯉魚”,此外就是幫助農戶“抗稅”,一年總賬盤算下來,“有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飯”,“東京禁軍教頭”,“十分好武藝”的林沖先生落草之前,王倫一伙其實很少下山“劫掠往來客商”,但梁山泊“盈利”,想來是不成問題的。
因此,這個王倫,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盜賊”, 當然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順民”,他也干點“劫富濟貧的勾當”,所以“落第舉子”王倫的“政治頭腦”遠遠高出晁蓋、宋江們許多。
“倒霉的江湖”
在王倫之前,“文人從賊”歷來為“士大夫階層”所深惡痛絕,因此,《水滸傳》也從各個角度,盡可能地貶低王倫,通過種種描述把王倫搞得 “灰頭土臉”。但是如果我們仔細分析王倫的所作所為,他的辦法是沒有任何問題的,雖然他的能力是有問題的,但比他能力更強的人,對他也有顧忌。
遠在策劃“智取生辰綱”之前,吳學究忽悠三阮“撞籌”,就發現了這個“發財”的門道吳用的腦瓜兒多好用啊,所以他才建議“三阮”考慮: “……你們三個,敢上梁山泊捉這伙賊么?”誰知阮小七卻反問吳用說:“便捉的他們,那里去請賞, (此外)也吃江湖好漢們笑話。”
反之,吳用后來“動員”三阮入伙,“劫取生辰綱”,阮小七們卻會毫不遲疑地“入伙”;寧劫梁中書的“財帛”,卻拒絕“并購”王倫,由此可見王倫的根基不易撼動,其中有政治的力量,也有道義的力量,雖然只是江湖道義。
歷史告訴我們,趙宋王朝在經歷多年的苦心經營與修養生息以后,到了宣和年間,達到了其鼎盛階段:經濟繁榮,社會安定,國庫充盈,百姓樂業。但透過表面的繁榮去探究社會財富的分配,就可以發現官場所潛藏的政治腐敗,以及這些腐敗在社會意識層面上的反映。
對于大多數比較幸運的人們來說,繁榮意味著他們本應通過傳統的勞作方式維持溫飽。但是他們感受最多的,卻是腐敗的現實。繁重的稅賦, 使他們的生活缺乏政治上的安全感,所以他們對于利益的感覺格外敏銳。
對此,與杜遷、宋萬、朱貴不同,王倫算是知識分子,他不會輕易顛覆常規社會中的“政治規則”,并把自己直接置于江湖社會反復無常的規則之下。對王倫來說,經營梁山泊最長久的手法,就是只賺取“太平錢”,悶聲發大財,把本應屬于官府的權利,局限于自己可以“控制”的限度之內。
說穿了,人生上半場追求的是成功,下半場追求的是意義。如果不是因為“生辰綱”這種“大案”,晁蓋全伙上了梁山,那么王倫擔任首領時的梁山水泊就可以“與世無爭”,這其實是社會經濟生活中的一種常態,地方官吏對此也形成了某種 “默契”,他們可以讓渡部分屬于朝廷的“政治權利”,以換取地方上的“太平無事”。
可惜了,王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