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西“肅托”事件探析

［摘 要］ 發生于1939年的湖西“肅托”事件，震驚全黨。對這一冤假錯案的處理也經過了一個漫長和復雜的過程。湖西“肅托”事件的發生和平反，留下了深刻的歷史教訓。

［關鍵詞］ 湖西肅托平反教訓

1939年秋，山東湖西地區出現的“肅托”事件，是一起在全黨有重大影響的冤假錯案。雖然事件已經過去了幾十年，但對這一事件進行剖析和總結，仍具有重要意義。

一、湖西“肅托”事件的起因和經過

湖西地區處于微山湖以西的蘇魯豫皖四省邊界，1937年抗戰爆發后，共產黨人王文彬、李貞乾、郭影秋等領導成立了人民抗日義勇隊第二總隊，創建了湖西抗日根據地。1938年冬，八路軍115師685團奉命改編為蘇魯豫支隊挺進湖西，迅速發展為四個大隊。為適應形勢需要，1939年5月，中共山東分局在湖西組建了蘇魯豫區黨委，下屬湖邊地委等20余單位，白子明任區黨委書記。蘇魯豫支隊一部南下，第四大隊活動于湖西地區，梁興初任大隊長，王宏鳴任政治委員。就在革命形勢迅猛發展之際，一場人為的“肅托（即肅清托洛茨基派）”事件給湖西帶來了嚴重災難。

湖西“肅托”事件首先從湖邊地委發生和發展起來。1939年8月，湖邊干校臨近畢業的部分學員不愿留湖西工作，負責處理此事的地委組織部長王須仁逮捕了主持干校工作的魏定遠，嚴刑逼供迫其承認是“托派”，并編造了“托匪”組織。王須仁根據逼供材料，逮捕了地委婦女部長常俊亭、宣傳部長袁汝哲、軍事部長尹夷僧、魚臺縣委書記史維功等人，并進行了慘絕人寰的摧殘。此后，“肅托”在湖西迅速擴展，接連制造了郭里集、于王莊、谷亭等慘案。

9月14日，湖邊地委在鄒西郭里集與蘇支第四大隊會合。王宏鳴肯定了王須仁“肅托”的做法，從此“二王”勾結起來，不擇手段地進行“肅托”。15日，70多名部隊和黨政干部被當作“托匪”逮捕，并殺害了袁汝哲、尹夷僧等數十名黨員干部，湖邊地委被瓦解。

“肅托”很快蔓延到區黨委。在“二王”的慫恿下，白子明先后逮捕了區黨委宣傳科長朱華、教育科長孫基隆、《團結日報》社負責人魏欽公、區黨委宣傳部長馬霄鵬等人，并大搞逼供信。在豐（縣）北于王莊，白子明將拒不招認的馬霄鵬活活打死。然后下令槍斃魏欽公（中彈未死）、朱華等40多位黨員干部。

9月18日，“二王”謊稱奉中央命令，率蘇支第四大隊包圍了區黨委駐地于王莊，逮捕了區黨委統戰部長王文彬、軍事部長張如、社會部長趙萬慶、青年部長孫衷文、組織部長郝中士，繼而又將區黨委機關的干部全部逮捕或軟禁。受盡重刑的孫衷文編造出“共產主義大同盟”的“托派”組織。被牽連的王文彬和張如受到刑訊，二人自始至終寧死不屈。“二王”和白子明假借中央名義在魚臺縣谷亭召開所謂的“公審大會”，然后將他們殺害，并暴尸街頭。①接著，又殺害了常俊亭、史維功、魏定遠等20余人。

湖西“肅托”事件開始發生時，山東分局一無所知。②后來，山東分局和115師得知湖西亂捕亂殺的情況后，幾次電令制止，但王須仁等置之不理。區黨委瓦解后，又成立了“整理委員會”，繼續將“肅托”擴大到縣、區干部和主力部隊，并逮捕了郭影秋、梁興初、李貞乾等負責人。11月間，115師政委羅榮桓與山東分局書記郭洪濤等負責人趕赴湖西，調查了“肅托”的基本情況，果斷作出處理：釋放在押干部；調整區黨委；免去“二王”的職務，等待查處。一場腥風血雨終被遏止。

二、湖西“肅托”事件的嚴重損失和惡劣影響

持續三個月的湖西“肅托”，帶來的損失極其嚴重，影響極為惡劣。

“肅托”削弱了我黨領導的湖西抗日力量。湖西“肅托”期間，黨政軍干部約300人被殺，先后被捕受審查者達五、六百人，蘇魯豫邊區的黨組織一度陷于癱瘓，原區黨委只剩下白子明一人；蘇支第四大隊逃亡900余人。抗日根據地急劇縮小90%以上，地方武裝由萬余人減少為僅500人，蘇魯豫邊區抗日根據地喪失殆盡。③“肅托”損害了我黨我軍與群眾之間的魚水關系。王文彬、李貞乾、郭影秋等根據地的開創者，或被捕或被殺，湖西群眾失去了對我軍的信任，抗日工作陷于非常困難的境地。

由于主、客觀因素的局限，有關領導機關在處理這一案件時，又經歷了一個漫長而又復雜的過程。1940年6月，山東分局派調查組到湖西，掌握了王須仁（1940年春自殺）等人的罪行。此年冬，山東分局對刑訊中承認參加“托派”的大批同志，均看成是“自首”、“變節”或“叛變”，分別給予不同處分。有的同志被“永遠開除黨籍”后，精神失常，甚至投湖自殺。中央獲悉情況后，派陳云等到湖西全面了解“肅托”真相。1941年2月正式作出了《中共中央關于湖西邊區鋤奸錯誤的決定》，肯定了王須仁是暗害分子、黨內異己分子；撤銷王宏鳴（后叛逃當了漢奸）的職務并開除黨籍，交由軍法處判刑；白子明由正式黨員降為候補黨員。中央責成山東分局處理善后，對無辜犧牲的同志一律追認為烈士。

由于當時山東地方黨組織內部長期存有“左”傾思想，中央指示精神未完全落實。1941年秋，山東分局宣布朱華等7人是“真正的托匪”。1945年中央重新得出結論：湖西鋤奸事件錯誤在于領導，所有被逼被誘承認口供的同志，一律不給處分。據此，1945年12月，湖西地委對山東分局以前所作出的某些不適當處分予以撤銷。經過多次調查處理，多數有關人員得到平反，被難烈士的家屬得到撫恤。但仍有朱華等7人的問題未得到解決，“肅托”仍結論為“有必要”和“擴大化”。

“肅托”的錯誤長期沒有得到徹底糾正，給被冤枉的人員帶來了各方面的壓力。在1955年的審干肅反運動中他們又遇到麻煩，被殺的“真托派”家屬遭受歧視。④1955年6月，郭影秋（時任云南省省長）上書中央組織部，建議正確處理湖西遺留問題。中共中央總書記鄧小平批示，要求查清7個“真托匪”的問題，作出明確的結論。但這份重要批示未能很好落實，有些被害人員家屬在“文化大革命”中又被戴上“反屬”的帽子。

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山東省委對此案進行復審，向中央提交了《關于對湖西“肅托”事件遺留問題處理意見的報告》。1983年12月，中央組織部將該報告予以轉發。報告明確指出：湖西“肅托”事件是一起重大冤假錯案；原定7同志為“真托派”應予徹底平反昭雪；在事件中被錯殺、錯處理尚未平反的同志，應一律徹底平反。⑤至此，距慘案發生44年后，湖西“肅托”事件終于得到徹底解決。

三、湖西“肅托”事件的深刻歷史教訓

湖西“肅托”事件之所以發生，并長期不能得到徹底平反，有著復雜的原因和深刻的時代背景，并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歷史教訓。

首先，從對國際與國內形勢的把握看，脫離了實際。托派原是蘇共黨內以托洛茨基為首的派別，20世紀30年代的蘇聯曾開展了大規模反托斗爭。在中國，陳獨秀等人在1931年成立過托派“中央”，次年托派組織發生分化。抗戰時期，中國托派已沒有統一的組織。1937年11月，王明和康生從蘇聯回國，大肆鼓吹“肅托”，把“肅托”和反對漢奸相提并論，并直接影響了黨的鋤奸政策。湖西“肅托”事件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發生的，也是最為嚴重的一例。在中共七大上毛澤東提到，“當著共產黨還沒有成熟的時候，在肅反問題上搞錯了很多人”，“抗戰時期，出了湖西肅反的錯誤。”⑥

第二，黨內長期存在的“左”傾思想沒有根除，在一定的歷史條件下帶來嚴重危害。1931年，在江西蘇區發生了肅“AB團”運動，出現了肅反擴大化錯誤。1942年的整風審干運動，由于對敵后敵情估計過于嚴重，也出現了冤假錯案。湖西確定7個“真托匪”，是因為當時山東分局有領導人認為，“事情鬧得這么大，如果不抓出幾個真托匪，無法向湖西的黨和群眾交代。”⑦建國后一段時期，湖西“肅托”事件遲遲得不到徹底解決，同樣是由于“左”傾思想的影響。總結“左”的教訓，鄧小平告誡全黨：“‘左’帶有革命的色彩，好像越‘左’越革命。‘左’的東西在我們黨的歷史上可怕呀！一個好好的東西，—下子被他搞掉了。”⑧

第三，在湖西“肅托”過程中，黨的組織原則、黨內民主、集體領導等被踐踏。少數混入革命隊伍的人，打著黨組織的旗號，借“肅托”之名，施以各種誘騙手段，亂捕濫殺。白子明作為湖西區黨委的負責人，不相信和依靠廣大黨員群眾，反而屈服于“二王”的威脅。“二王”利用職權，凌駕于地方黨組織之上，并私自成立所謂的“整理委員會”，代行黨委的權力。

第四，刑訊逼供、主觀主義，破壞了實事求是的原則。羅榮桓在湖西處理“肅托”事件時就指出，這是逼供信造成的又一次慘痛的教訓。⑨鄧小平在1943年也指出，主觀主義、宗派主義歪風在有的地區占了統治地位，“致使那個區域遭到失敗（如山東的湖西地區）。”⑩在湖西“肅托”事件中，審訊的常規方法就是動用肉刑逼供、誘供、套供，肉刑又包含70余種刑罰。此種情況，當時雖在黨內引起一定的重視，但卻沒有完全糾正過來。1941年發生的新四軍4師“托派案件”，致使黨員和進步群眾50多人受到牽連。{11}

湖西“肅托”事件血的教訓告訴我們：無論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必須堅決按照黨的組織、紀律和原則辦事；堅持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堅持相信和依靠群眾；以人為本，嚴禁逼供信；正確處理軍隊與地方的關系。這對黨的建設、法制建設以及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構建，都有重要意義。○

注 釋：

①⑦孔凡凱等：《血鑒》，群言出版社2005版，第149、3、7頁。

②郭洪濤：《郭洪濤回憶錄》，中共黨史出版社2004版，第161頁。

③《中共冀魯豫邊區黨史資料選編》第2輯文獻部分上冊，河南人民出版社1988版，第140頁。

④郭影秋：《往事漫憶》，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6版，第115頁。

⑤碭山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碭山縣志》，方志出版社1996版，第745頁。

⑥《毛澤東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6版，第408頁。

⑧《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版，第375頁。

⑨朱文峰：《羅榮桓傳》，四川人民出版社2001版，第129頁。

⑩《鄧小平文選》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4版，第90頁。

{11}區濟文等：《新四軍四師“托派”案件始末》，《廣西黨史》2000年第5期。

責任編輯 梅 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