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聲拍案驚奇

從什么時候開始，在濟南的天空下談起說書，就像是在講著一個古老而久遠的故事。那個充滿著地域特色、講述老百姓自己故事的聲音在悄無聲息地離我每越來越遠。而又從什么時候開始，濟南人忽做拍案驚奇狀，他們忽然發現這個聲音留下的余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他們意識到這個聲音的離去將是一種歷史的隕落和遺憾，于是挽留住濟南最溫情、最具有價值的聲音成了這個時代濟南人的一個愿望和一項行動。

說書聲——濟南最悠久的聲音

桌子一張，椅子一把，銅鈸塊。一個人的舞臺充滿了隨意而又充滿了刻意，驚堂木響，巧舌如簧、口若懸河，各種聲音全部出自一人之口，臺上自顧精彩，仿佛不理會臺下的反應。臺下自顧入戲，仿佛精彩與臺上無關而是經歷現場奇遇。與綠林好漢草堂結義，歃血為盟，與草莽英杰俠義情長、揭竿而起，肩擔正義、懲奸除惡，沙場點兵、逐鹿中原，氣吞萬里如虎……臺上的說學逗唱抑揚頓挫，臺下的終于爆發喝彩，整個場面一氣呵成，說書場若不是堅固耐用估計肯定留不到今天供世人流連叫好。

說書是植根于民間土壤的藝術，歷史上的濟南說書聲充滿著尋常巷陌，老少皆宜、雅俗共賞。茶余飯后行走在各大茶館、書場外，聽著驚堂木兀自敲響，說書人驚人的口技，喝彩叫好聲連綿不絕，怎能不加入這樣的場所，來聽一段那樣的故事?過去民間識字的人少，有閱讀能力的人更少，于是就產生了說書這樣一種民間自發的娛樂消遣形式，說者愿說，聽者愿聽，不定時間，不擇場地，隨時隨地都可進行。今天說不完明天可以接著說，每回結束的時候還要留有懸念似的說一句“要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吊足了聽者的胃口，次日怎能不按時候著?說書人有一大過硬的本領，那就是不管什么樣的故事都要自然而巧妙地變成當地的方言土語進行表述，這樣聽書的聽得懂、聽得親切，也聽得盡興。聽著今日濟南的方言便可得知當時濟南說書人用何種腔調來講述故事和典故，越想越有勁越想越來味，聽者如何不愛聽，如何不期待著一直聽下去?

在描寫濟南市井生活的《老殘游記》中，《明湖居聽書》一段給我們詳細地描繪了一場說書聽書的熱鬧場面，也把那婉轉悠揚的說書聲通感般的傳給了百年后的我們。“王小玉便啟朱唇，發皓齒，唱了幾句書兒。聲音初不甚大，只黨入耳有說不出來的妙境五臟六腑里，像熨斗熨過，無一處不服帖；三萬六千個毛孔，像吃了人參票，無一處毛孔不暢快……滿園子的人都屏氣凝神，不敢少動。約有兩三分鐘之久仿佛有一點聲音從地底下發出。這一出之后，忽又揚起，像放那東洋煙火，一個彈子上天，隨化作千萬道五色火光，縱橫散亂。這一聲飛起，即有無限聲音俱來并發。那彈弦子的亦全用輪指，忽大忽小，同他那聲音相和相合，有如花塢春曉，好鳥亂鳴。耳朵忙不過來，不曉得聽那一聲的為是。正在撩亂之際，忽聽霍然一聲，人弦俱寂。這時臺下叫好之聲，轟然雷動。”這樣的聲音，這樣的場面，這樣的人，還有什么能比這更有人味，更有情味?

說書人——濟南最感動的人物魂

說書人是一個并不好當的角色，他必須通曉當地語言、文化、人文特征，飽覽群書．還要有一種氣節在里面，這樣才能立場鮮明地向聽書人講述一段歷史一個典故。

王小玉就是清末濟南曲藝界出類拔菱的人物，梨花大鼓(山東大鼓)早期的杰出代表。《老殘游記》中不僅描寫了王小玉的美貌、珠落玉盤般的悠美韻調，還寫出了她的聰明、善良和正直。在今日濟南泉城路中段芙蓉街南口，有一組題名為《老殘聽曲》的雕塑。雕塑神態逼真栩栩如生，再現了老殘當年坐在柳樹下的“明湖居”聽白妞、黑妞說書的場景，這組青銅雕塑就是王小玉在大明湖畔說書唱曲的景象，她大膽吸收皮黃、梆子、昆曲及臨清小曲和眾多藝人的新腔新調，改編新詞，豐富改造了原來的鹽調，使原犁鏵大鼓的行腔曲調呈現出了新的韻味，唱起來字字清脆，聲聲婉轉，因而吸引了各階層的聽眾，聲動泉城。

而白妞出神入化的精妙演唱，與一位弦師精湛的演奏密不可分，這位三弦師傅就是20世紀前、中期活躍在濟南曲藝舞臺上的山東大鼓著名表演藝術家謝其榮。而謝其榮之女謝大玉自幼也隨父學藝，師承白妞黑妞姊妹的藝術風格，13歲即登臺說書，以后在濟南趵突泉、望鶴亭等地演出，后在北京、天津、沈陽開封、上海、南京等地演唱多年。唱段以短篇為主，上世紀30年代百代公司曾為其錄制《草船借箭》、《劍閣聞鈴》、《黑驢段》、《自強傳》等唱片。她的演唱清晰高亢，婉轉圓潤，表情傳神，被推為梨花大鼓“四大玉”(謝大玉、李大玉、趙大玉、孫大玉)之首。1937年“七七”事變后，因不滿反動勢力的欺凌，息唱多年，返回濟南，隱姓埋名，以洗衣、縫紉為生。1948年濟南解放后，謝大玉再度“出山”獻藝。濟南說書人連著特殊的說書情，他們是泉城歷史上值得尊敬的人物魂。

說書地——濟南民間文化最真實的承載地

說書要有適宜的地方，因為這里是民間文化的小縮影。

有百年歷史的明湖居書場重修后又開始演出節目的那天，一群老濟南們重又找回了當年聽書的感覺。明湖居是濟南著名大鼓藝人王小玉說書之處，明湖居舊址在鵲華橋南，百花洲西側。現在的明湖居書場在南豐祠內，也叫南豐戲樓，東鄰大明湖南大門，西連遐園，北臨湖區，占地442平方米。明湖居原是清末民初濟南的一處曲藝場，由山東梨花大鼓的創始人郭大妮于清末同治年問建造。1959年，濟南市人民政府在原明湖居舊址以西，以舊有民居為基礎改建明湖居，面積422平方米，北廳5間，為前后出廈的古式青磚灰瓦房，另有東西廂房和南屋各3間，都是前出廈的青磚瓦房，自成院落。曲藝界老藝人曾在此演出，王小玉的弟子、曲藝界著名老藝人謝大玉也曾在此演唱梨花大鼓傳統唱段，老濟南們都忘不了這樣的地方，忘不了響徹在這些地方里的充滿了力量的說書詞和熱鬧的場面。

上個世紀30年代濟南有很多這樣的說書地，京韻大鼓“小彩舞”駱玉笙是大觀園共和廳茶園的“大梁”；大鼓皇后鹿巧玲在翠賣場茶園“壓軸”；唱梅花大鼓的花二順、花銀順姐妹倆是經二路青蓮閣茶樓常年“臺柱”；坐鎮大明湖鵲華居和趵突泉望鶴亭茶社的藝苑“班頭”，則是梨花大鼓“四大玉”之首的謝大玉。

隨著人們對老的文化遺產的追尋，位于濟南市大觀園內的“共和廳說書場”、“晨光茶社”也重新裝修營業，再現了當年老濟南“曲山藝海”大觀園內說書，唱戲、邊吃邊玩的熱鬧生活。

說書情——濟南人最難以割舍的歷史情

中國著名曲藝家馬季先生來濟南的時候忍不住回憶起當年在濟南的往事，他說：“我學曲藝的時候，可是把濟南當作學習的中心地。”

的確，濟南深厚的曲山藝海文化是一種無法割舍的歷史情懷，現今濟南人已經意識到這個說書聲的重要性，很多媒體、電視臺、個人都開始有意識的挽留和拯救這一寶貴的文化樣式。濟南人今天已經忽做拍案驚奇狀，他們意識到這個聲音的離去將是一種歷史的隕落和遺憾，于是挽留住濟南最溫情、最具有價值的聲音成了這個時代濟南人的一個愿望和一項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