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平“先富與后富論”的當代解讀

摘要：“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是鄧小平為打破在計劃經濟時期長期占統治地位的平均主義思想而提出的一項大政策。但是，由于制度#65380;政策偏差等各種因素的影響，在其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時也不可否認它在現實中面臨的“貧富分化”的困境。馬克思主義理論具有與時俱進的可貴品質，因此，作為一項政策，鄧小平“先富與后富論”的產生有著深刻的時代背景和社會背景。同樣，這項政策也應該隨著時代特點的變化而不斷改進。

關鍵詞：先富與后富； 兩級分化； 與時俱進

中圖分類號：A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07)05-0018-03

一、鄧小平“先富與后富論”的構想

十年浩劫使人們的思想普遍守舊。“寧要社會主義草，不要資本主義苗”#65380;“革資本主義尾巴”等口號帶給人們的影響是深遠的，當時整個社會上已經形成了一種怕富的思潮。在進行“真理與實踐”大討論，解放人們思想的同時，鄧小平總結了正反兩個方面的經驗教訓，排除了一系列錯誤觀點，指出了“貧窮不是社會主義，發展太慢也不是社會主義”。至于如何從貧窮走向富裕，在1978的中央工作會議上，鄧小平的講話勾畫出了中國人民從貧困走向富裕的路徑：在經濟政策上，允許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區，一部分企業，一部分工人#65380;農民，由于辛勤努力大而收入多一些，生活先好起來。一部分人生活先好起來，必然產生極大的示范力量，影響左鄰右舍，帶動其他地區#65380;其他單位的人向他們學習。這樣，就會使整個國民經濟不斷地波浪式地向前發展，使全國人民都能較快地富裕起來。鄧小平認為：“這是一個大政策，一個能夠影響和帶動整個國民經濟的政策。”[1]實踐已經有力地證明，鄧小平勾畫的這一條中國人民從貧困走向富裕的路徑，遏制了在中國根深蒂固的平均主義傳統觀念，否定了中國長期推行的平均主義理論與政策，極大地調動了人民群眾的積極性和創造性，使社會主義經濟及其他各項事業的發展呈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機與活力。

當然，讓一部份地區#65380;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其鮮明的目的就是要使全中國人民共同富裕起來。鄧小平指出：“社會主義的目的就是要全國人民共同富裕。”[2]鄧小平對共同富裕的實現前提作了深刻的論述，即“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解放和發展生產力，為實現共同富裕創造雄厚的物質基礎；堅持社會主義，防止兩極分化，為實現共同富裕提供了牢固的政治保障。鄧小平在推動體制解禁時，從來沒有忽視過兩極分化和公平問題。他指出：“社會主義制度就應該而且能夠避免兩極分化。解決的辦法之一，就是先富起來的地區多交點利稅，支持貧困地區的發展。”[3]為了實現共同富裕，防止兩級分化，鄧小平明確提出了四項措施：[4](1)先富的地區和個人對沒有富裕的地區和個人要給與必要的幫助，使其盡快地發展起來。對于那些生產和群眾生活都很困難的地區，國家應該從各個方面給與幫助，特別是要從物質上給與有力的支持。(2)對一部分收入過高的人要采取征收累進的個人所得稅等辦法進行調解。對于那些以非法手段發財致富的違法亂紀者，則要按照法律予以制裁。(3)鼓勵和提倡一些人富裕起來之后，自愿地拿出一些錢來辦教育#65380;修路等。當然，這要堅持自愿原則，絕不搞攤派。(4)教育人民群眾更多地考慮國家利益。“我們從來主張，在社會主義社會中，國家#65380;集體和個人的利益在根本上是一致的，如果有矛盾，個人的利益要服從國家和集體的利益。”[5]

二、我國當前貧富分化的現狀及原因

(一) 我國當前貧富分化的嚴峻現實

在以市場為資源配置形式的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當各種分配形式(按勞分配#65380;按資分配#65380;按經營成果分配#65380;按技術分配#65380;按風險分配等)同時起作用時，就有貧富懸殊的可能，就會產生兩級分化。市場機制為什么會擴大收入差距呢?被稱為激進派經濟學家的J·E米德作了比較系統的分析。他認為，市場機制承認人們的所有差別，包括遺傳素質，選擇運氣，社會地位，勞動能力，財產數量等等。市場會把所有這些差別轉化為收入的差別。而且，收入差別一旦產生，市場就會使它逐步放大，但不存在抑制它的力量。米德進一步認為，財產占有的差別是造成收入差別的主要因素。因為占有財產不僅可以獲得財產收入本身，而且還能夠利用有利的投資機會。因此，盡管當初有了一定的思想準備和措施，但隨著我國市場經濟的發展，先富與后富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共同富裕也由于兩級分化的嚴重而備受質疑。

據世界銀行估計，中國城鄉合并計算的基尼系數從1984年的0.3升到1989年的0.35。[6]這時的不平等程度可以說處于中等水平。到了90年代，進而達到超過0.4的高水平。有兩項研究得出了相似的結果：一項是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收入分配課題組”根據兩次住戶抽樣調查數據，對1988年和1995年全國的基尼系數進行了估計，它們分別為0.382和0.452。[7]另外一項研究結果是，基尼系數從1988年的0.38上升到了1995年的0.45。[8]南開大學經濟研究所根據國家統計局資料計算，居民收入基尼系數由1988年的0.35上升為1997年的0.40，當計入偷稅漏稅#65380;官員腐敗#65380;集團消費轉化#65380;其他非法收入之后，居民收入實際的基尼系數由0.42上升為0.49。[9]還有學者估計我國居民收入實際基尼系數已經超過0.5，屬于世界上收入分配不平等比較嚴重的國家。[10]從衡量各社會集團收入水平差距的另一個指標看，我國近鄰日本國最富20%家庭全部收入與最窮20%家庭全部收入之比為4倍左右，而據中國人民大學的調查，我國竟達11.8倍，超過了差距處于高水平的美國(約11倍)。[11]收入差距的繼續擴大，必然對社會穩定造成威脅。UNDP(聯合國開發署)駐華代表馬和勵(Khalid Malik)在報告發布會的開幕致辭中指出：“目前中國的基尼系數已超過0.4，甚至可以達到0.45，而這通常被認為是表現一國潛在社會動亂的門檻性指標。”馬和勵在接受采訪時強調，很難判斷何種程度的不平等會嚴重威脅中國的社會穩定，但他指出，對政府而言，滿足人們對醫療和教育等基本服務的需求非常重要。UNDP報告所引用的民意調查表明，這個名義上仍為社會主義國家的許多公民對不平等加劇表示不滿。該報告由中國學者完成，并得到中國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的支持。根據UNDP的數據，中國的收入分配不均狀況已大大高于公然標榜資本主義的美國。報告引用的2002年中國家庭調查數據顯示，盡管被列為絕對貧困的人口數量已顯著降低，但中國10%的最富有人口占有41%的財富。[12]一份最新報告顯示，中國大陸150萬個家庭占有全國財富的70%，而在發達國家，一般情況下是5%的家庭占有50%至60%的財富，中國已經成為財富最為高度集中的國家之一。[13]

(二) 貧富分化的原因

1. 正常的居民收入差距擴大。在計劃經濟年代，除了少數高級領導干部享受特殊待遇，以及工人和農民之間較大的收入差別外，個人收入趨于平均化。改革開放以后，人們的收入開始拉開差距。在增量改革時期對不同地區#65380;不同部門#65380;不同經濟成分采取不同的政策，也使在不同地區和不同企業中就業的人們收入差距拉大。鄧小平提出的“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也是讓一部分勤于勞動，善于經營的人先富起來，帶動廣大人民逐步實現共同富裕。由于這些原因形成的居民收入差距的擴大，應該是一種正常現象。

2. 非正常的居民收入差距擴大。非正常的居民收入差距擴大原因很多，除了前面所說的市場機制原因外，主要還有政策上的偏差。在從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轉型過程中，由于政策上的偏差造就了貧富兩級分化。

(1) 增量改革的消極后果。[14]在改革開放初期，中國開始采取的是一種有別于蘇東以改革現有國有企業為主的新戰略，這就是不在國有經濟中采取重大的改革步驟，而是把改革的重點放在非國有部門中去，在那里創建市場導向的企業，并依托它們實現增長，這種戰略被稱為“體制外先行”戰略或“增量改革”戰略。為了使非國有企業能夠在計劃配置資源的體系還沒有打破的條件下生存，中國作出了一種特殊的制度安排，使它們能夠通過市場渠道取得原材料等的供應和銷售自己的產品，這就是價格和其他方面的“雙軌制”。于是，命令經濟與市場經濟并存的狀態為利用行政壟斷謀取私利的“尋租活動”以及其他形式的腐敗行為提供了廣泛的基礎。問題的結癥在于，在“體制外改革優先”的改革戰略下，經濟已在相當大的程度上貨幣化了，可是在計劃經濟條件下居于統治地位的行政權力依然干預市場交易；改革使獨立企業得以建立，但是相當大部分的資源，如生產資料#65380;土地#65380;投資和信貸資源仍然掌握在政府手中，用行政的方法加以分配。這樣，它就把整個經濟變成尋租活動的巨大溫床。

(2) 國有企業“放權讓利”改革的弊端。在進行國有企業的改制過程中，放權讓利原本是為了克服傳統國有企業制度的弊端，減少對企業經營活動的政府行政干預，而把更多的經營決策權利放給企業的內部人。但由于企業內部人畢竟不是將資本投入到企業中的真實的所有者，所以放權到一定程度便不可避免地導致內部人控制失控，造成產權關系的混亂和相當嚴重的內部人控制現象。企業經營者獲得剩余控制權，但是由于缺乏相應的監督機制，對企業高層領導的經營決策權#65380;財產支配權#65380;行政管理權監督不力，特別是實行廠長經理負責制以后，對其權力幾乎沒有監督，致使國企成了變相的家族式私有企業，因而極易導致其利用權力為個人謀利益，造成國有資產被個人侵吞現象。

(3) 國有企業改制過程中的國有資產流失。國有企業在改制過程中，出現了大量的國有資產流失現象。近兩年來，管理層收購(management buy-out)在全國盛行。由于我國資產評估水平較低，一些評估人員職業道德素質低下，容易造成國有資產的流失。要在國有企業改制中引進MBO，必須有成熟的高水平的職業中介機構，完全由企業和地方政府自發完成的產權改革，其公正性是可懷疑的。實際上的轉讓價格還是少數領導拍腦袋得出的結論，或是內部高層管理人員與地方領導單邊談判的結果。由于信息的嚴重不對稱性，要保證價格公正性幾乎是不可能的。從現有的管理層收購案例來看，大部分的收購價格低于公司股票的每股凈資產。例如：奧美的MBO中第一次股權轉讓價格為2.95元，第二次股權轉讓價格為3元，均低于公司2000年每股凈資產4.07元；深方大的MBO中第一次股權轉讓價格為3.28元，第二次股權轉讓價格為3.08元，均低于公司2000年每股凈資產3.45元。[15]在具體的操作過程中，許多本來盈利的國有企業被管理層做成了虧損，甚至是資不抵債；在資產評估過程中有暗箱操作，甚至有政府介入與企業的合謀，國有企業應有的資產被大大的低估了，其結果是許多國有企業被賤賣。更有甚者，有些地方政府公開聲稱：能賣的就賣，不能賣的就送。因此有人低價甚至免費就能得到大量的資產，于是在造就大量富翁的同時也造就了大量的下崗失業工人。

三、公平與效率之爭

公平與效率之爭屢見報端。所謂效率，是指用多少活動實現多少目的的比例，即投入與產出的比例。在市場經濟發展中，效率通常是和資源的有效使用#65380;有效配置聯系在一起的。也就是說，用最少的資源消耗生產出更多的符合社會需求的商品和勞務的資源配置過程，其目的就在于獲取最佳的效益。西方數理經濟學家帕累托提出的效率定義就是一個被人們廣泛接受的定義。他認為，當資源配置能夠變動，且當配置變動可以使社會中至少一個人的處境變好，而不會使任何他人的處境變壞時，資源配置沒有達到最優配置；反之，當不可能使一個人或幾個人的處境變得更好，而不使至少一個其他人的處境變壞時，則為帕累托最優狀態。帕累托最優狀態盡管在現實生活中很難實現，但是，它卻在最基本的層面說明了效率是對資源最佳配置的反映，也說明了在追求效率中必須講求公平，不要讓大部分人的利益受損。所謂公平，是指人與人的利益關系及利益關系的原則#65380;制度#65380;做法#65380;行為等都合乎社會發展的需要，是一種價值判斷。公平既是歷史范疇又是客觀范疇，既不存在永恒的公平，也不存在一個具有相同內涵的公平。公平按其所產生社會歷史條件和社會性質的不同而有所不同，在不同的社會，不同的階級對公平的理解也是不同的。因此，公平是現存經濟關系的觀念化表現，是隨著社會經濟關系的發展變化而發展變化的。

效率與公平是統一的，效率是公平的基礎和前提，沒有效率，無法談及公平；效率又必須統一于公平，在注重公平中追求效率，公平會促進效率的提高。當然，在一國不同的發展時期，對于公平與效率的關系上是可以有所側重的。

我國從改革開放到“十五大”期間，在對待公平與效率的關系上基本上是“效率優先，兼顧公平”原則。這也是與我國當時的具體國情相適應的。在改革開放的初期，我國普遍存在著平均主義“大鍋飯”的現象，不敢富，不敢露富的現象十分嚴重，即使在經濟發展已經逐漸成熟的今天，也還存在著“吃大戶”的現象。在這種背景下，提出效率優先#65380;兼顧公平的原則，無疑是石破天驚，它極大地激發了我國人民勞動致富的積極性，為我國經濟的快速發展提供了強大的動力。但是，在發展過程中，城鄉的差別擴大，東西部的貧富距離拉大，失業人員的生活水平與先富起來的少數人群的消費水平形成巨大反差。在這種情況下，公平問題必須優先予以考慮。因此“十六大”在公平與效率的問題上進行了修正，“首次分配注重效率，再次分配注重公平”，這樣，公平與效率就被放到了恰當的地位上。于是中央逐步做出了放寬人口流動限制，大力發展小城鎮，開發西部，建立社會保障制度，實行最低生活保障金制度等等決策。公平問題成為當前我國經濟生活乃至整個社會生活中的頭等大事。所以，如果用發展的觀點來看待公平與效率問題，隨著社會生活的不斷變化，在不同時期，國家與人民關注的重心是會有所側重的。這種重心的轉移恰恰體現了效率與公平間一種巧妙的平衡。

四、簡短的結論

鄧小平“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政策打開了我國改革開放的新局面。同時，鄧小平晚年最擔心的也就是在我國會出現兩極分化現象，1992年，他指出：“社會主義制度就應該而且能夠避免兩極分化。什么時候突出地提出和解決這個問題，在什么基礎上提出和解決這個問題，要研究。可以設想，在本世紀末達到小康水平的時候，就要突出地提出和解決這個問題。”[16]他曾經多次表示，如果出現貧富懸殊的現象，那么我們的改革就是失敗的。

黨的十六大以來，公平和正義成了社會的主題。以胡錦濤為總書記的黨中央提出了科學發展觀的重要理論和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戰略任務，正在推動著人們對社會公平正義問題的深刻認識。中共十三屆六中全會提出了堅持以人為本#65380;促進經濟社會和人的全面發展和科學發展，并提出要“整頓和規范分配秩序，加大收入分配調節力度，重視解決部分社會成員收入差距過分擴大問題。”十六屆四中全會強調，“注重社會公平，合理調整國民收入分配格局，切實采取有力措施解決地區之間和部分社會成員收入差距過大的問題，逐步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中共十六屆五中全會進一步強調，要“更加注重社會公平，加大調節收入分配的力度，努力緩解地區之間和部分社會成員收入分配差距擴大的趨勢”。黨中央的這些科學而重要的思想是對馬克思主義公平理論的重大發展，為我們在實踐中積極穩妥地推進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建設指明了方向，同時也為我們樹立新的科學的社會公平觀奠定了理論基礎。

馬克思主義理論具有與時俱進的可貴品質。作為一項政策，鄧小平“先富與后富論”的產生有著深刻的時代背景和社會背景。同樣，這項政策也應該隨著時代特點的變化而不斷改進。誠如十六屆六中全會所言：“我國已進入改革發展的關鍵時期，經濟體制深刻變革，社會結構深刻變動，利益格局深刻調整，思想觀念深刻變化。這種空前的社會變革，給我國發展進步帶來巨大活力，也必然帶來這樣那樣的矛盾和問題。我們黨要帶領人民抓住機遇#65380;應對挑戰，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事業推向前進，必須堅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把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擺在更加突出的地位。”這就要求我們：在當前，要以“科學發展觀”統領全局，為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而努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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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石建勛.中國企業家的股權革命[M].機械工業出版社，2003.

責任編輯 肖 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