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的奔馬（外一章）

一匹馬，在奔跑的荒原受傷，用孤獨陪伴孤獨，用饑餓喂養饑餓，用自己的血，經營圣餐。

奔跑的四蹄比飛揚的塵埃更快，只有靈魂傷痛的嘶鳴趕超在速度前面，越過樹尖，高過飛鳥的翅膀，直達季節以外。 但是，它的嘶鳴，只能在血液里奔突，在靈魂的漩渦里咆哮，在渴望的眼睛里激蕩，在疼痛的肌體里踏出千孔百瘡，但是它外表平靜，宛如冬天的失血，溫柔得遠遠地不能震落一絲衰朽的枯草，一只高地上的螞蟻也敢于同它對抗，輕風跟一朵野花的幽香，遠比它們的嘶鳴響亮。

它在荒原上馳騁，從黑暗中墜入黑暗，在時間中擊碎時間，把落日殘陽幻化成桃花，滿園芬芳，還想象著一枝紅杏出墻，送來暗香。

用汗水和血液洗滌傷口，用饑餓和勞累壓住從靈魂和血液傳來的疼痛：用幻想閃爍出掛在遠方的燈盞，照亮前方的孤旅。

可憐的馬啊，為什么總是在受傷中，才賦予悲憤昂揚的激情，奔跑的速度比閃電更快，嘶嗚的聲音，在荒野回旋。壓倒群狼的嗥叫。

可憐的馬啊，總是在寂寞孤獨中，才顯出遺世獨立的高貴，雄鷹的氣度：在不屈服于命運的奔跑中，顯示出桀驁不遜的雄性；在現實的饑餓中，沉湎于思想的蜜月，用遙想當年的純粹。把灰色的現實鍍滿金黃。

一匹馬，一匹受傷的馬，踏碎斜陽，狂奔于西風古道。飛揚的四蹄，絕塵的影子，高大的身影，融進太陽的光芒，把我震撼，占領了我整整一個下午的思想。

露珠滴落

晶瑩的露珠，用什么樣的手指。把身子擦亮?懸掛草尖，宛如照妖的魔鏡，還原所有的形跡；又為什么，總是受傷?

因為你的晶瑩，才那么脆弱；因為反射太陽，將所有的物質鏡像成形，才那么屢遭忌恨?

即使最輕柔的風，也率先感受到露珠的柔軟，碰落懸掛草尖的戒指。落地的回聲，把所有的美麗擊得粉碎，把黑夜的燈盞吹滅，宛如在傷口撒鹽，使疼痛的傷口深度地疼痛。

晶瑩、潔白的事物，宛如玲瓏的瓷器，總是那樣脆弱，經不住輕微的敲擊，經不住最溫柔的手指的撫摸。

完美得沒有誰能夠保護她。不是被擊碎，就是被蒸發，成為夢幻和虛無。

一枚小小的珍珠戒指，晶瑩透亮，除去雜質和偽裝，映照整個世界，反映物質的原形，把黑暗照亮。

即使在骯臟的環境，獨具自己的個性。在通向圣地的路上，苦苦修持，遠比出自淤泥的荷花純粹。玉潔冰心，總是率先照亮自己的靈魂。

還有什么瓷器，比露珠更加純粹?

還有誰的靈魂，能夠超過露珠的重量?還有誰的身體，能夠穩穩站立纖細的草尖之上?

還有什么樣的骨殖和靈魂，永不腐爛。遠比時間和音樂，更為久長?

露珠啊，我用什么方式把你采擷，高高掛在黑夜上方，把我的傷口彌合，前額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