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的味道

生活中有些味道需要去尋找，比如紅與黑，它是一道菜，皮蛋煮西紅柿湯。

熱極了的夏天，選一個上好的松花皮蛋，用白棉線切割成條狀，西紅柿要中個且未熟透的那種，大紅里隱隱泛著青黃，先用厚油將皮蛋煎至焦黃，放入西紅柿，佐上蒜瓣、青辣椒，爆炒后加清水，燉至湯呈紅色時便可以起鍋。這道菜，是紅與黑色渾濁的交雜，點綴著綠色的辣椒絲，喝下去有一種穿透靈魂的快感。皮蛋的焦味與西紅柿的甜酸味結(jié)合，便是難得見到的一種味道。你會想起外面的院門上，半幅剝落的大紅春聯(lián)，依稀能辨出斑駁的墨跡是“除夕除舊，春節(jié)春臨”，這幾個字又是有綠意的，像墻根雜生的野薺菜和三葉草。

大紅的滋味并不總是如此濃烈，它在大多數(shù)時候體現(xiàn)出一種醇厚，清飲祁連山紅茶，按照自己的喜好用一個白瓷杯，一塵不染的那種，入口是淡淡的蜜糖香，呼吸間甚至吐氣如蘭，舒展開的葉子微紅軟亮，茶色紅艷，照出一抹蕩漾的花影，南朝詩人的“江南蓮花開，紅花覆碧水”，則是難得一見的清澈。如此單純而沒有欲望的紅色，只有荷花還在用力把它舉起。

收音機里響著葉世榮的《葉子紅了》：“石板路有微風，白圍巾在半空，身邊落下會讓人留戀的紅……不問你是否愛過，無關(guān)寂寞，你眼中曾有個我，隨淚滑落……”將紅與黑盛在一個石頭碗里，灑幾片切碎的香菜，想念花露燒，想喝一杯。上好的花露燒，酒色嫣紅透亮，傾入杯中，酒液會舉起一個微微的弧度，但是新酒釀下去才六月余，要到中秋方能開壇。我們這里做酒最好的師傅只有七根手指，人稱洪七公，平時做民工謀生，沒有親生的子嗣，但凡有些絕活的師傅，似乎總有些身世，小說里如此，生活里亦如此。因此洪七公釀的酒，比起一般的花露燒，多了一些憂郁的味道。平常的米酒一兩個月就釀成了，為什么花露燒一定是八個月，而且要選在月圓之日開壇呢？洪七公不說，我也不問，但是明年我一定要去看他做酒。每個地方流傳的手藝都不一樣，在平陰那里，做玫瑰酒的歷史已經(jīng)６００余年，清代《平陰竹枝詞》曰：“隙地生來千萬枝，恰如紅豆寄相思。玫瑰花開香如海，正是家家酒熟時。”在春末夏初，將剛采的玫瑰鮮花，精選后浸漬于純凈泉水中，翻拌浸潤，密封腌制，再蒸餾、陳釀配制、化驗、勾兌、貯存、過濾。一朝釀成，玫瑰香氣還有五月的和風細雨，化做綿甜的滋味撲面而來。據(jù)說每瓶酒都是由２８朵紅玫瑰釀造的。為什么是２８朵？有許多數(shù)字，都代表了一種天意。

不知道什么時候起，玫瑰被選來象征愛情，一個人，或是兩個人喝著那樣暗香沉郁的酒，角落里應該有木質(zhì)的音箱放著托馬的歌劇《迷娘》，音樂是根據(jù)歌德的小說《威廉#8226;邁斯特的學習年代和漫游年代》創(chuàng)作的。你知道那首著名的《迷娘之歌》嗎？“你知道那地方，到處橘花飄香，黃金果的國土，紅玫瑰的故鄉(xiāng)。微風特別柔和，小馬格外輕狂。蜜蜂一年四季，為采花繁忙。一個永恒的春天，神賜的恩典，在藍空下微笑，閃耀著光芒。啊命運叫我流亡，空對幸福的海岸，獨自黯然神傷。我衷心向往，愿意生活和終老在那地方?！边@段音樂在序曲中是由圓號吹奏的，旋律抒情婉轉(zhuǎn)，富于詩意，正像祁連山紅茶加奶后的乳色粉紅，一曲在耳，恍然回到豆蔻年華然而回味卻苦澀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