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靈力”的語言

在傳統(tǒng)的中國民間社會，有這樣一類語言：它除了作為人們思維與交際的工具外，民眾認為它還別有靈力，能夠傳達人們的意志，對現(xiàn)實對象產(chǎn)生影響。這類語言就是民間吉祥語、禁忌語和咒語。

民間吉祥語

吉祥語，俗稱吉利話，又稱口彩，是被民眾認為能給人帶來好運的詞語。《莊子·人世間》中有“虛室生白，吉祥止止”語，唐初道學家成玄英注解稱：“吉者，福善之事；祥者，嘉慶之征。”這些代表“福善、嘉慶”的民間吉祥語廣泛應用于衣食住行的民眾日常生活以及冠婚壽祭的民間重大儀式，反映了民眾希冀趨吉避兇、近善遠惡、人丁興旺、家道昌盛、長壽延年的美好心愿。

民間吉祥語一般有兩種形式：一類是直接使用表現(xiàn)“福善、嘉慶”的“福”、“祿”、“壽”、“喜”、“吉”、“祥”等字樣，這些字既可單獨表達，也可與其他吉祥語相聯(lián)而用，如“喜”字，就有“喜事”、“喜慶”、“有喜了”、“雙喜臨門”等；另一類則是在世代傳承中形成的具有特定內(nèi)涵的固定表達方式，如形容姻緣美滿時常用“天作之合”、“天假良緣”、“花好月圓”、“郎才女貌”等吉祥語。一般而言，吉祥語的表達以四字形式居多，如“吉祥如意”、“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等等。

民間吉祥語或書于紙帛，或圖于畫卷，或刻于匾額，或傳于口耳，再或以實物象征。如每至春節(jié)，家家要張貼“福”字以圖吉利，或?qū)ⅰ案！弊值官N以討“福到了”的口彩；再如在中國傳統(tǒng)的吉祥圖案中，有繪四只蝙蝠環(huán)繞壽桃，壽桃上又有一只蝙蝠，取其諧音吉意“五福捧壽”。還有以實物表達的，民眾視石榴為吉祥物，以其為多子多福的象征：“千房同膜，千子如一”。民間婚嫁時，常于新房案頭或他處放置切開果皮、露出漿果的石榴，用它祝福多子(籽)多福。而吉祥語的口語表述是最為慣常的形式，如婚禮上常說的“一把栗子一把棗，小的跟著大的跑”，就是取“早立子”的美好祝愿。

雖然民間吉祥語適用于人們?nèi)粘Ｉ畹姆椒矫婷妫钪饕倪€是應用于節(jié)慶、結(jié)婚、壽誕、開業(yè)、喬遷等喜慶日子或隆重場合。因為喜慶的內(nèi)容、場合不同，相應的吉祥語也存在差異。如祝壽詞中，常用“天長地久”、“老當益壯”、“福壽康寧”、“福壽雙全”等吉祥語；祝賀家庭生活美滿，則要用“二人同心”、“夫貴妻榮”、“夫唱婦隨”、“志同道合”等；再如，傳統(tǒng)店家多取“祥”、“和”、“福”、“泰”、“興”、“盛”、“恒”、“昌”等具有祝福意味的吉祥字眼組成店名，制成匾額，以圖生意興盛。盡管場合不同，用語有異，但這些吉祥語表達了人們美好的祝愿卻是一致的。

民間禁忌語與咒語

人們在祈求幸福吉祥的同時，也希望遠離那些與之相悖的不吉之物，于是禁忌語出現(xiàn)了。在傳統(tǒng)民間社會，出于吉兇、風俗、功利、榮辱等諸種考慮，某些言語被認為不吉祥、不吉利，而在表達上，或以別的話語代替，或禁止說出口，經(jīng)久成習，便成為禁忌語。

禁忌語之“禁忌”包括對畏懼事物的禁忌。人們普遍畏懼疾病、貧窮、災禍、死亡等，因而認為直述這些事物的詞語是不吉利的，需要表達這些概念時就用其他委婉的語句來替代，或者干脆禁止說出口。“死”是人們所忌諱的，談到“死”時，民間多用“不在了”、“走了”、“老了”等詞代替。再如在全國大部分地區(qū)，傳統(tǒng)春節(jié)除了行為上忌動刀、斧、剪之類的器物，忌挑水，忌討債，忌購物，忌針線活，忌殺生，忌啼哭，還忌說一切不吉利的話，凡“破”、“壞”、“死”、“光”、“鬼”、“輸”、“窮”、“完”、“病”等字眼都是嚴禁說出的。

禁忌語之“禁忌”還包括對敬重事物的禁忌。出于敬重，人們對神靈、圖騰、祖先、長輩等的名字或其他有關(guān)的事物不直接說出，而是采用委婉的說法以避諱。漢族民間忌說“狐貍”，每提起，總稱之為“狐仙”、“仙姑”等；鄂倫春人以熊為圖騰，稱公熊為“雅亞”(祖父)、母熊為“太貼”(祖母)；黎族禁忌直呼“貓”的名字，而要以“貓祖父”、“貓祖母”代之。

與禁忌語相關(guān)聯(lián)的是民間咒語。咒語是指被民眾認為有通神、降妖、克敵、祛邪、治病以至賜福之效的法術(shù)口訣或套語。咒語多由施術(shù)者在迷信活動中念誦或哼唱。根據(jù)咒語的內(nèi)容與功用，其一般分為兩類：一類是善意的祝辭，通過念誦口訣來為自己或他人祈福避邪，消解災禍；另一類咒語是惡意的詛辭，通過念誦口訣降災禍于仇家，加害于人。過去東北長白山里挖人參的藥農(nóng)，見到人參苗時，要先大喝一聲“棒棰，站下!”，據(jù)說這樣一來，大人參才不至“跑掉”。這里的“棒棰，站下!”就是咒語。再如在全國大部分漢族地區(qū)，認為烏鴉乃不吉之物，每遇烏鴉清晨在屋脊上或飛在人的面前鳴叫，則被認為是禍事臨頭或不吉利的先兆，人若遇到這種情況，則往往是當即跺足痛罵“斷你的命”，隨即吐一口痰，以為可破兇兆驅(qū)禍。這里的“斷你的命”也是咒語。

靈力語言的背后

語言既是人類思維與交際的工具，同時又是人的認知、觀念與信仰等文化內(nèi)容的外顯形式。上述吉祥語、禁忌語和咒語之所以被民眾認為具有靈力，其深層的原因還是基于民眾的信仰。

語言靈力信仰由來已久。《禮記·郊特牲》就曾記有古時候的農(nóng)事咒語：“土反其宅，水歸其壑，昆蟲勿作，草木歸其澤。”人類早期社會，極為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和極為有限的認知能力形成了人們“萬物有靈”的基本認知模式，人們篤信自己的語言具有神秘的魔力，能夠在人的生活和自然現(xiàn)象里喚起所希望的結(jié)果：“招魂”的呼喚辭被看作可與靈魂相通的語言；婚禮上的撒帳口訣又被看作是可以趨吉避邪、早生貴子的語言；祭灶禱辭可以上達天廷；育兒的口訣可以醫(yī)治百病……由于我國漫長封建社會較為恒定的延續(xù)，這種語言靈力信仰一脈相承了下來。

民間信仰既然是民間語言靈力存在的根本，民間信仰的功利、神秘、散漫等特性在民間靈力語言上也相應地表現(xiàn)了出來。漢族民間小兒出生多取乳名，或以賤、丑為原則，如“狗”、“狗剩”、“石頭”、“鐵蛋”，民眾認為孩子以賤、丑事物為名好養(yǎng)活，不易引起閻王爺?shù)淖⒁猓换蛉в兄湔Z性質(zhì)的名字，如“拴柱”、“鐵柱”、“鎖柱”等；如果希望下一個孩子是個男孩，女孩子常取“招弟”、“喚弟”等名字；也有的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聰明漂亮，卻給孩子取名“二呆”、“小丑”，這是反其意而為之。林林總總，五花八門。

隨著人類社會的不斷進步，在語言靈力信仰上表現(xiàn)出的原始信仰色彩漸趨淡化以至于消失，靈力語言的運用逐漸衍化成一種約定俗成的習俗模式被人們接受了下來。褪去靈力的民間語言更多寄托的是人們對美好生活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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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數(shù)民族也講究吉祥語

不僅漢民族有吉祥語，我國廣大的少數(shù)民族也都有著各自的吉祥語表達方式。如在全國各地回族中間，親友相見互道“色倆目”，“色倆目”本是阿拉伯語音譯，意為“和平”、“平安”、“安寧”的意思，道“色倆目”時，須以喜悅的面容，將腰微前躬，平揚雙手，態(tài)度莊重、親切，忌搖頭晃腦，嘻嘻哈哈；藏民族同胞祝賀吉祥時，常稱“扎西德勒”，意即“吉祥如意”。

[責任編輯 姜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