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敢的小小說

作家徐敢寫小小說已經有很多年了，發表了很多優秀的小小說作品，也積累了許多寫作經驗和心得，可以算是小小說的行家里手。不久前他把自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以來創作的小小說收集起來集中出版，取名叫《天鵝沒有展開翅膀》。這本小說集，是徐敢多年來創作實績的檢閱，也是他對自己多年藝術探索的梳理。而我則是通過徐敢先生的努力，看到了中國小小說創作發展的歷程。

坦率地說，我曾經對小小說抱有一點偏見。多年前參加一個小小說的研討會，就不大負責任地批評小小說總體上還很不成熟并認為很難成熟。我當時是以短篇小說的藝術來看待小小說的，所以對小小說看不上眼。當然，這些年小小說的思想藝術發展早已證明我的看法的武斷性，而我自己也調整了看法，承認小小說在當代文學獨有的價值和不可替代的意義了——小小說擁有越來越多的讀者這一點就得讓我們不可小視。

徐敢先生的小小說創作正是在小小說這門藝術樣式思想藝術不斷發展成熟的進程中不斷進步的。我注意到他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期的創作如《什么也不是》《父親》《田水嘩嘩》《稀客》《兩張車票》等有著濃郁的生活氣息。他對農民生活相當熟悉，寫起來得心應手。有專家在肯定他的創作成果的時候，也指出他早期作品帶有八十年代的烙印。我也很同意專家的意見。我理解，這種時代的烙印除了時代風貌外，指的是當時小小說創作的藝術特點。當時小小說一個很突出的特點就是寓言性。很多作品自覺不自覺會通過一個故事表達一個準道德寓言的哲理主題。另一個特點就是結尾很下功夫，通常有歐亨利式的結尾。我認為，徐敢作品多少也帶有這些特色，不過被他作品的濃郁生活氣息沖淡了。《兩張車票》則受到意外式結尾的影響。當然，我并不認為受這種影響有什么不對。

九十年代中期以后到進入本世紀以來，是徐敢小小說創作的旺盛期，也是他思想藝術大步前進的時期。《天鵝沒有展開翅膀》中收集的主要是他這個時期的作品。很顯然，他這個時候的作品已經或在擺脫過去寫作中的時代烙印，而更加成熟地展開對一個新的時代生活的描寫。當然，他繼續發揮著自己題材處理上的優勢，更為深入地表現農村的生活。如《紅涼鞋》《舵公之死》《伯樂》《煙火熏黑的扁擔》《榴花鎮的最后一眼灶》《天鵝沒有展開翅膀》等，從一個角度反映了當代中國農民的生存狀況和思想狀況。當然，他已經把更多的筆觸伸向當代中國的城鎮平民生活，或者說，改革時代的城鎮生活和社會風情是作家寫作的主要內容。還有一些類似故事新編的內容如《如君夫人》《食客馮諼》《猴王打假》等。這些古代題材的作品，都有很明確的現實指向，實際上是作家現實思考的一部分。

我們會注意到，伴隨著徐敢小小說題材進一步豐富的是作品主題的深化和藝術上的成熟。小小說當然不能像中長篇小說那樣表現主題，它將更簡約地更濃縮地讓讀者直接感受到作家要表達的思想內涵。這個特色是小小說的優勢，當它能夠擺脫簡單的寓言式的主題哲理時，這種優勢將更為突出，并且是藝術上更具備樣式獨特性的表現。徐敢正是這樣實現他的創作追求的。例如《鄒工哪里去了》描寫了一次礦難事故，從一個工程師失蹤的角度，揭示了現實生活的矛盾，我認為構思非常精當，主題內涵也相當深刻。這篇小小說很典型地展現了徐敢把握生活的能力與表達的方式。

他的小小說平民意識很強，敘事很從容，風格很平穩，顯示出他的創作實力。例如，他這個時期的小小說的結尾已經不那么簡單地模仿歐亨利，不再刻意制造出人意料的效果，而是從生活的邏輯出發，從人物性格需要出發來設置結尾。當然，結尾是小小說藝術表現的一個重點，是出效果的關鍵，如果沒有出人意料之處，會直接影響小小說的表現。這些年來，小小說藝術的進展，也包括在這方面的探索。徐敢無疑也是積極參與者。然而更為值得一提的是他在塑造人物形象方面的努力。沒有鮮明的人物性格塑造，便沒有小說。小小說也是如此。當小小說不再滿足于寓言的時候，就一定會在人物身上下功夫。從徐敢小小說那里，我們看到了中國小小說的發展痕跡。《鄒工哪里去了》寫出了一個很有責任心的工程師的境界；《警察和他的妻子》寫了一個很有人情味的警察；《榴花鎮的最后一眼灶》寫出了一個時代的悲劇性人物，令人惆悵感懷；《食客馮諼》則寫了一個智慧型的人物。還有如《斑鳩》《大傻》《本田王》《總統套房里的戰爭》等。這樣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在徐敢的小小說里不再是少數。塑造新的人物形象來反映新的現實生活，這是文學的任務。不過，徐敢在人物性格上下功夫，還有一層新的意義，那就是不斷進行藝術上的探索，在時代的高度上把握小小說的藝術規律，特別是寫出栩栩如生的時代新人的規律。小小說寫人和短篇小說、中篇小說、長篇小說不一樣，有自己的要求。現在還很少評論家去進行探討總結，可能是現在不太有人愿意進行艱苦研究的原因吧。我還不能說徐敢筆下的人物就有多大的創新，但我堅信，他的不懈努力會取得更高的成就的。

因為緊跟時代的前進腳步，所以總會有鮮明的時代烙印。徐敢的這批小小說還是深深打上了時代的烙印。有了這種烙印，他的作品才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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