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密林的死尸（連裁三）

八、臥室里的慘痛

范彪惶惶不可終日了，自從在憲兵司令部當著日本人的面玷污了野玫瑰，他就像丟了魂兒，每天夜里都要在噩夢中度過，夢里總有許多女鬼折磨他，不是割掉他的舌頭，就是剜掉他的眼睛，每次驚醒都是一身冷汗。到了白天，他依然神情恍惚，走到哪兒都會看到鬼臉，連他的局長室也鬼來鬼往的。他實在承受不了了，就處處增崗加哨，他的家、他的局長室，里三層外三層都是警衛，盡管如此他依舊不得安寧。

這天夜里，忽然開來一輛吉普，停在范家的門口，接著從車上跳下兩個人來，兩個門衛定眼一看，是局長和夫人，他們大眼瞪小眼的傻了，局長和夫人一直在樓上，并沒出去過，這不是活見鬼嗎？兩個門衛嚇得直哆嗦，牙磕著牙問：“局……局長，您不是在……在屋里睡覺嗎，咋從外面回來啦？”

“混賬！”局長發火了，“你們是不是瞎了？連我出去都不知道，下次再發生這種事，我非斃了你們不可，還不退下！”

“是！”兩個門衛乖乖地退到兩邊，局長打開房門，挎著夫人走進去，一直走進臥室，然后一人掏出一把匕首，橫在床上的范彪和夫人的脖子上，兩人剛要喊就被點了穴，出不了聲了。假局長吩咐假夫人說：“把燈打開，讓他們認識認識咱倆。”假夫人打開燈，床上的范彪兩口子嚇呆了，床上局長和夫人和床下的假局長、假夫人竟然一模一樣。

假局長對范彪說：“我們哥倆是找你算賬的，跟你夫人無關，不過得讓你夫人看看，看看你范彪是個什么東西。你一定很想知道我們是誰吧？那我告訴你，我們是你一直想抓又一直抓不到的殺人犯！”說罷假局長和假夫人一齊扯下臉上的塑容面膜，露出了本來面目，范彪認出來了，他們正是神偷郭懷泰和快刀吳占魁。郭懷泰把范彪拉下床，解開他的穴道：“姓范的，知道我們來干啥吧？”

范彪哆嗦著說：“知道知道。”

郭懷泰說：“知道就好，不過我得把丑話說在前頭，我問你話你必須老老實實回答，說句假話就讓你的腦袋少個零件。”

“是，是，”范彪點頭哈腰地說，“我保證一句假話都不說，大俠問啥我說啥。”

郭懷泰問：“野玫瑰被關在哪兒？”

范彪說：“在憲兵司令部的地牢里。”

郭懷泰又問：“地牢在憲兵司令部的什么位置，有多少日本人把守？”

范彪說：“在炮樓底下，下面只有兩個日本兵守著，但上面把守森嚴，很難接近。不過……”

“不過什么？”郭懷泰問。

范彪說：“聽說川島今天去了關東軍總部，最快也得五天后回來，他走后，龜田少佐說了算，如果能控制他，搭救野玫瑰就有望了。”

郭懷泰說：“你說的都是真話？”

范彪說：“都到了這份兒上，我敢說假話嗎？”

郭懷泰說：“我可警告你，你要有半句假話，我就滅了你全家。好了，今夜就問到這兒，根據你的表現，留你一條命，不過，得把你的一件東西交出來。”

范彪說：“請吩咐，要啥我交啥。”

郭懷泰厲聲喝道：“你用啥糟蹋野玫瑰的就要你啥！”

范彪撲通跪在地上，不停地磕著頭說：“大俠要啥我給啥，就是這件東西不能給呀，要是給了我就廢了呀！”

郭懷泰說：“不給也行，那就把腦袋交出來，是交大頭還是交小頭你自個兒說了算。”

范彪癱在了地上：“我，我不想交腦袋……”郭懷泰對吳占魁說：“局長大人說了，他不想交腦袋，那就是交那話兒了，伙計，就按局長的吩咐動手吧。”

吳占魁扒下范彪的褲子，手起刀落，范彪“啊”的一聲慘叫，昏死了過去……

九、詭秘的隱形人

傍晚，郭懷泰和吳占魁在街頭買了兩卷薄餅卷大蔥，吳占魁邊吃邊問郭懷泰：“懷泰你說，范彪沒了男人的家伙，他老婆還能跟他嗎？”

郭懷泰說：“我看懸乎，不過范彪有條光明大道可走。”

吳占魁說：“出家當和尚對不對？”

郭懷泰說：“知我者鉆地快刀也。”

兩人說完都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后合。自從閹了范彪，這個話題便成了他倆的下酒菜，想起來就整兩口，覺得痛快。

其實，頭天晚上他倆收到的紙條并未指示他倆閹了范彪，紙條上的內容是：

1、嚴懲范彪，勿致死，觀后效；

2、摸清炮樓底細，設法搭救野玫瑰；

大當家即日

閹范彪是吳占魁的餿主意，眼下想來，此舉未免有些過火，因此吳占魁笑著笑著就擔心起來，問郭懷泰：“你說，這件事要是被大當家知道了，會不會處罰咱倆？”

“兄弟，知道小日本為啥怕咱嗎？”吳占魁晃著腦袋說不知道，郭懷泰說，“我告訴你，小日本最怕咱們無章無法，啥叫無章無法？就是沒有清規戒律，只要對得起老祖宗和老百姓，只要把該辦的事辦成，想咋整就咋整，咋整都沒差，這就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吳占魁說：“這和大當家處不處罰咱有啥關系呀？”

郭懷泰說：“當然有了，我剛才說的是咱青龍山的宗旨，因為是宗旨，大當家才不會處罰咱倆，充其量說咱倆狠了點兒黑了點兒，話又說回來，不狠不黑還叫胡子嗎？那不成正規軍了嗎！”

吳占魁說：“你說得也對，這叫啥來著……哦，對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經常這么說。”

郭懷泰說：“知我者鉆地快刀也！”

說完，兩人又笑起來，笑得匪氣十足。忽然，有個影子一閃而過，打斷了他倆的笑聲，郭懷泰驚訝道：“好像我師傅！”

吳占魁說：“一股風似的，連影兒都沒見著，咋說是你師傅呢？”

郭懷泰說：“我聞到師傅的味兒了。”

吳占魁說：“你不是說，從你出道開始他就不再出山了嗎？”

郭懷泰說：“是呀，他說除非我混不下去了他才會出山，我現在混得好好的，他不該出山哪？”

吳占魁說：“會不會是你的幻覺呀？”

郭懷泰說：“不可能，昨天發現紙條之前，我就聞到了師傅的味兒，只是沒在乎，現在又出現了，肯定不是幻覺……”

吳占魁恍然道：“快，看看你兜里有沒有紙條？”

郭懷泰趕忙把手伸進兜里，果然摸到了張紙條，郭懷泰驚詫不已：“我的天哪！難道為大當家傳遞紙條的是我師傅瓦上行？”

吳占魁說：“先別大驚小怪了，快看看紙條上寫的啥吧。”

郭懷泰打開紙條，見上面寫道：

龜田在日本料理，此刻是搭救野玫瑰的良機。

大當家即日

郭懷泰說：“快，去日本料理。”

日本料理在城東門邊的一個胡同里，龜田和他的翻譯沈楠正在舞女的陪同下，盡興地吃著喝著玩著耍著。

這個料理只有老板和大廚是日本人，跑堂小姐和舞女都是本地人，但著裝完全日本風格——和服、趿拉板。這里的回頭客大都是日本軍人和來往的日本商人，除了極少數富豪外，幾乎看不到中國人。龜田和沈楠是這兒的常客，龜田喜歡生食海鮮，炮樓里沒有，于是就常來這里解饞。龜田在料理喝酒有兩個嗜好，一是摟著舞女，讓舞女端著酒盅喂他；二是喝一口酒讓舞女說一句騷話，刺激他的欲望。偏偏這里的跑堂小姐和舞女都不會日語，而龜田又不懂華語，所以每次來都帶著沈楠，讓他做翻譯。

這天晚上，龜田和沈楠一直沉迷在酒與色的交融里，喝得天旋地轉，直到郭懷泰和吳占魁打昏門口的衛兵，闖進料理的包間，點了龜田和沈楠的穴位，他們才如夢方醒。兩個舞女驚恐萬分，爬起來想跑，被郭懷泰喝住：“你們倆敢走漏風聲，下場如同墻上的那只蒼蠅。”郭懷泰話音剛落地，吳占魁手起刀飛，墻上的蒼蠅立即斷成兩截，掉在地上，舞女嚇得跪地求饒，郭懷泰說：“記住，把嘴封死，滾吧！”舞女出去后，郭懷泰對龜田和沈楠說：“你們不能滾，今兒個老子有空，得好好跟你們扯一扯。”

沈楠說：“龜田不會說中國話，也聽不懂，想干啥就跟我說吧，也許我能幫你們。”

吳占魁說：“就你這小樣兒能幫我們？”

沈楠說：“我是龜田的翻譯，在他的職權范圍內，我說話很管用。”

郭懷泰想了想說：“那我問你，川島在哪兒？我想會會他。”

沈楠說：“他去關東軍總部了，起碼得五、六天以后才能回來。”

郭懷泰問：“川島不在，憲兵司令部誰說了算？”

沈楠說：“龜田少佐。”

郭懷泰說：“看來你沒撒謊，那好吧，我給你個立功機會，只要你配合我們辦好我們要辦的事，不但現在不要你的腦袋，日后也會給你留條活路。”

沈楠說：“我雖在日本長大，但我身上流的是中國人的血，我知道該怎么做。”

郭懷泰說：“你小子還真像個爺們兒，那咱就袖筒子褪棒槌——直來直去，我問你，關在你們地牢里的野玫瑰，你知道嗎？”

沈楠說：“知道，我很敬仰她。”

郭懷泰說：“我們要把她救出來。”

沈楠說：“即使你們不去救她，我也會想辦法救她出來。”

郭懷泰不解地問：“你為啥救她？”

沈楠說：“我和那個為野玫瑰自殺的小滕是從小的光腚朋友，他比我小幾歲，視我為兄長。從日本出來時，他媽媽托付我關照他，我答應了，可是我食言了，我對不起他和他媽媽，所以我打算救出野玫瑰，以此洗刷我對小滕君的愧疚，讓他在九泉之下瞑目。 ”

吳占魁說：“這我就不明白了，你小子這么有良心，為啥給日本人賣命？”

沈楠說：“我也是出于無奈，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在日本，用咱中國人的話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

郭懷泰說：“沈楠，你的苦衷我理解，不過請你放心，只要你不做對不起祖宗的事，我們會把你當成朋友，永不出賣你。”

沈楠說：“我相信你們。”

郭懷泰說：“那好，咱這就走。”

“等等，”沈楠說，“你們得把門口的兩個衛兵拖進來處理掉，不能留下活口，以免走漏風聲。”

“對，”吳占魁說，“把龜田這王八蛋也一塊兒送回老家。”

“不行。”郭懷泰說，“他現在不能死，只有他活著，沈楠才會安全，反正他也聽不懂咱們說的話，日后，有沈楠為我們做臥底，對付日本人就更有把握了。”

沈楠說：“我很愿做你們的臥底，盡管我還不知道你們是什么人，但起碼你們是愛憎分明的漢子。”

郭懷泰說：“不瞞你說，我們是山上的胡子，但我們明白一個理兒，不糟踐老祖宗，不做亡國奴。哦，還是你說吧，到底咋救野玫瑰？”

沈楠說：“把衛兵處理掉以后，你們把我和龜田捆起來，一起從窗口溜出去，然后把我們押進我們的吉普車里，把車開到憲兵司令部，再把我們押下來，記住，一定用槍緊緊頂住我們的腦袋，拿我們做人質威脅日本人，如果你們會點兒日本話就更好了……”

郭懷泰哈哈一笑說：“沒問題，我的日本話不在你之下。”

沈楠說：“那就由你向憲兵司令部的各關卡喊話，他們看見我和龜田被綁架，決不會向你們開槍，你們可以明目張膽地救出野玫瑰，萬無一失。”

郭懷泰說：“好，就這么辦！”

……

十、司令部里的黑手

川島從關東軍總部一回來就把龜田和沈楠訓了一頓，不僅是因為野玫瑰被明目張膽地救走，還有個不便公開的原因，那就是他在關東軍總部也挨了訓，說他做了許多偷雞不成蝕把米的蠢事。這事源于龜田少佐，半個月前，龜田向總部打了小報告，小報告上說，川島多次釁事，一意孤行，如此下去，后患無窮，一旦激怒當地百姓，必然導致后院起火，將會嚴重影響前方供給。這個小報告不單抨擊了川島，還使總部的遼西長官恒陸受到牽連，因此恒陸才把川島召回總部，令其反省。回來時，恒陸給他下了一道死令，再發生日本官兵被槍殺的事件，將對他軍法論處，決不留情。川島滿肚子委屈，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維護日本帝國的尊嚴，至于落得偷雞不成蝕把米的結果，他也不曾料到，早知如此，他不會拿自己的尊嚴開玩笑。他在回來的路上縝密地反思過，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他用人有誤，他不該百分百的依賴范彪，范彪雖然情愿做他的走狗，但他是條齜牙狗，叫得歡咬不著人，許多事都壞在范彪手上。他本想回來后，狠狠地收拾收拾范彪，出口惡氣，想不到范彪竟成了廢人，出家當了和尚。于是他借野玫瑰被救走之由，把不冥之火全泄在龜田和沈楠身上。可是泄歸泄，他不敢把龜田怎樣，龜田雖是他的下屬，卻和他是同級軍銜，他無權處置龜田，即便發火，也得把握好分寸，否則，龜田還會咬他一口，向總部捅他的黑刀子。當然，他并不清楚這是沈楠的主意。

川島發泄完，又把那些帶有刺激性的話語收了回去，他心里明白，如此專橫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成為孤家寡人，到頭來，說不定會自己把自己送上剖腹自裁的不歸路，故而，川島在龜田面前玩了一回打個嘴巴賞個甜棗的游戲，火發完了，又向龜田深表歉意，請龜田原諒！

龜田是個直腸子人，不會拐彎抹角，見川島如此歉疚，也無心計較，帶著沈楠走了。

川島的歉疚并非發自內心，因為他不甘認輸。他一直是個出類拔萃的軍人，他常以出人預料勝人一籌的方式擊敗對手，這在日本關東軍里有目共睹，然而在小小的柳城卻輸給了非軍非民的山匪草寇，這令他無地自容，即便不為帝國的利益著想，單為自己的尊嚴而搏，也該同這些山匪草寇較量較量。盡管這很滑稽，很可笑，也很慘烈，但他認為值。

他汲取了以往的教訓，不再依賴靠不住的警察局，而是把目標轉移到保安團的宮天樂身上。他清楚，日軍控制下的柳城，只是戰爭意義上的控制，就柳城這個具體的空間和人群，離開武力的方式，他很難控制。因此，他必須利用一種勢力削弱或消滅另一種勢力，而他坐享漁翁之利，只有這樣，他的控制才是真實的、持續的。倘若保安團能成為他以夷制夷的勢力，那山匪草寇就不堪一擊了，這又是一步借刀殺人的好棋。于是他把柳城最考究的遼西大酒店包下來，以接待關東軍首腦人物的規格宴請了宮天樂以及麾下，他想以此敲山震虎。宴會上，他只字不提剿匪之事，他打算把這個實質內容放在宴會后和宮天樂密談。因為他在關東軍總部得知，宮大年死后，七十六號特工總部正式任命宮天樂為柳城特派員，并全權代表七十六號履行柳城的一切事宜。基于此，他必須把握好火候，收買宮天樂為他所用。

宴會后的密談在川島的貴賓室里進行，這里除了接待他的頂頭上司從不接待外人，對宮天樂可謂破天荒之舉。

兩人落座后，川島送給宮天樂一份見面禮，是正宗的日本楠泥茶具。川島早有耳聞，宮天樂偏愛茶道，熱于收藏茶具，他斷定，用這套上萬美金的茶具收買宮天樂比金錢和美女還管用，果然，宮天樂接過茶具便許下承諾：“承蒙閣下如此厚待，日后若用得著鄙人，愿效犬馬之勞。”

川島很低調，始終保持謙恭的笑臉，說：“天樂君過謙了，我怎敢讓宮司令效犬馬之勞啊？你們中國有句俗話說得很透徹，叫做強龍難壓地頭蛇，在宮先生面前，本人也得退讓三分哪！”

宮天樂說：“不敢不敢，柳城是皇軍的天下，鄙人豈敢枉為。”

川島說：“天樂君，你我都不必客套了，據我所知，七十六號已把柳城新政權的縣長一職落到先生頭上，可有此事？”

宮天樂說：“閣下真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啊，其實鄙人也是剛剛接到消息，距離新政權的縣長位置還遠著呢，如果沒有閣下的支持與保障，我這個縣長人選不過是水中撈月而已！”

川島說：“天樂君果然識時務啊，我認為，只要你我通力合作，柳城的共榮指日可待！”

宮天樂說：“閣下高見，我宮某雖不敢說是地頭蛇，但跺一腳柳城也得顫一下，若有皇軍做后盾，鄙人可是如虎添翼嘍！”

川島說：“請天樂君放心，我一定做你的強大后盾。”

宮天樂說：“那鄙人定當身先士卒。”

川島說：“我相信，只要天樂君出馬，柳城地界的山匪、共匪乃至蔣系的抗日勢力，統統不在話下。”

宮天樂說：“閣下，不是鄙人吹牛皮，在柳城這一畝三分地，沒有我宮某拿不下的。”

川島說：“話雖如此，可是青龍山的頑匪無章無法、神出鬼沒，很難對付呦。”

宮天樂說：“那是因為他們只在乎結果的緣故，他們為了結果不擇手段，所以，閣下的兵法對他們不管用，對付他們得用他們的辦法，我們中國人把這種辦法叫作‘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川島說：“這么說天樂君胸有成竹了？”

宮天樂說：“不瞞閣下，自從我堂兄宮大年被殺后，我就選拔了一批弟兄，送到七十六號受訓，回來后，撒到柳城的各個角落，無論哪里有可疑跡象，不出五分鐘，就會反饋到鄙人的耳朵里。重要的是，我還有個優秀的間諜，這個人以前是青龍山的眼線，如今是七十六號的諜報員，倘若再得到閣下的鼎力相助，柳城必然是你我的天下。”

川島興奮不已，拍著巴掌說：“只要對帝國有利，我定當鼎力相助。必要的話，我可以把我的黑龍幫派給你使用。不過我要強調一點，青龍山的頑匪才是我的心頭之患，我想宮先生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宮天樂說：“請閣下放心，不除頑匪宮某不來見您！”

川島說：“咱們一言為定。”

宮天樂笑著說：“一言為定。”

十一、頂在后腦勺的槍口

宮天樂剛邁進司令部，就被槍頂住了后腦勺：“姓宮的，為什么出爾反爾，悖逆承諾？說！”

說話的聲音使宮天樂吊到嗓子眼兒的心放下來，他客氣地說：“玫瑰小姐，你先把槍放下，聽我慢慢給你解釋好不好？”

野玫瑰仍用槍頂著宮天樂：“你敢說一句瞎話，姑奶奶就崩了你！”

宮天樂說：“玫瑰小姐，你聽我說嘛，這是個誤會……”

“放屁！”野玫瑰說，“你給川島通風報信也是誤會？”

宮天樂說：“那不是想借刀殺人嗎？想不到川島丟了西瓜揀芝麻，把你給抓去了，這的確是個誤會……”

“別給我胡扯！”野玫瑰火了，“如果把你的老娘扒光，然后當著眾人的面，讓畜生糟蹋一回，你也說是誤會？”

宮天樂說：“我向你賠罪還不行嗎？只要解你心頭之恨，你隨便怎么懲罰我，但這真的是個誤會。”

野玫瑰說：“就算是誤會，你為什么不站出來和川島交涉？直到青龍山的人把我救出來，你他媽的連面都沒露，這你怎么解釋？”

宮天樂說：“為了我們的大業，我不得不忍痛割愛，將計就計，倘若我出面把你領回來，你的身份就會徹底暴露，青龍山的人還會信任你嗎？你失去了對方的信任，還怎么完成七十六號交給你的使命？其實這也是七十六號的指令，你被抓那天，我就給七十六號發了密電，請求指令，七十六號回電說，靜觀其變，勿盲動，不到萬不得已，不得暴露野玫瑰身份。電文在此，你自己看吧。”

宮天樂從內衣兜里取出電文交給野玫瑰，野玫瑰掃了一眼，然后撕個粉碎，氣憤地說：“都他媽的狼心狗肺，如果他們的姐妹遭此劫難，我就不信他們無動于衷。要不是三年前我邁錯了一步，墮入他們的魔掌，姑奶奶說啥都不會給他們做事，害得我里外不是人。”

宮天樂說：“好了好了，我的姑奶奶，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我承認，我無權左右你，但奉勸你一句總可以吧？玫瑰小姐，如今時局動亂，天下姓蔣姓汪還是姓日，誰都說不準。以鄙人之見，咱們還是隨機應變才是，時下日本人虎視眈眈，大有吞并中國的可能，汪精衛識時局，主張曲線救國，也許這是唯一的出路，你我均受命于七十六號，豈能不順水推舟啊？我勸玫瑰小姐還是三思為好。”

野玫瑰說：“我有我的做人原則，我不管天下姓啥，但決不能姓日。你給我記住，如果你再把我提供的情報送給日本人，那我會用同樣的方式把你和日本人的情報提供給對方，到時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野玫瑰說完，把槍別回腰間，轉身便走。

“等等。”宮天樂喚住野玫瑰，說，“七十六號發來一份密件，雖說不需傳閱，但你我都是七十六號的人，請你看看很有必要。”

宮天樂從保險柜里取出密件遞給野玫瑰，密件是中日聯合協議書。據宮天樂透露，只要這份協議履行了正式簽字手續，那便意味著柳城的官方乃至百姓正式認可了日本國的殖民統治。這是改天換日的大事，作為柳城人的野玫瑰，她不能視而不見，于是問宮天樂道：“這個協議何時簽署？”

宮天樂說：“剿滅了青龍山的土匪就簽訂，這是日方的前提條件。”

野玫瑰說：“那你得保管好，一旦丟失就會誤了大事，上峰怪罪下來，可難逃其咎了。”

宮天樂說：“多謝小姐提醒，不過你放心，保險柜的鑰匙我從不離身，不會有誤。”

野玫瑰又問：“這個協議真就這么重要？”

宮天樂說：“這是汪精衛曲線救國的統一部署，當然重要，你沒見上面蓋著紅彤彤的大印章嗎？日方看重的就是這個。”

野玫瑰說：“照你這么說，往后七十六號要跟日本人合起伙來對付中國人了？”

宮天樂說：“你這個說法很難聽，應解釋為共同掃清曲線救國的各種障礙，這些障礙泛指抗日的山匪、共匪和赤化的國民。”

野玫瑰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經宮先生這么一解釋，我明白今后該怎么做了。”

宮天樂說：“這我就放心了。”

野玫瑰說：“宮先生，恕我剛才冒犯，告辭。”

“等一下。”宮天樂問，“你前幾天送給我的情報有多大把握？”

野玫瑰問：“什么情報？”

宮天樂說：“青龍山敢死隊隱身瑞安寺的情報。”

野玫瑰說：“信不信由你，我不想說第二遍，祝你好運！告辭。”

十二、瑞安寺的魂魄

保安團張副官走進司令部，見了宮天樂嬉皮笑臉地說：“大哥，我來了。”

宮天樂不高興地說：“以后來司令部要敲門喊報告，讓你進來你再進來。還有，在司令部只許叫司令不許叫大哥！”

“是！司令。”張副官立正敬禮。

宮天樂問：“我讓你辦的事怎么樣了？”

張副官說：“報告司令，自從青龍山的郭懷泰和吳占魁救出野玫瑰以后，我就布下了天羅地網，柳城的各個角落都有我們的便衣，就算青龍山的敢死隊有通天徹地之能，也甭想從我們眼皮底下溜走……”

宮天樂說：“我想聽點兒實在的，瞎白話啥呀！”

“是，司令。”張副官向宮天樂跟前湊了湊說，“根據弟兄們跟蹤的情況，野玫瑰提供的情報果然是真的，不是假的。”

宮天樂說：“這么說敢死隊果然藏身在瑞安寺？”

張副官說：“沒錯，不過……”

宮天樂沒好氣地問：“不過什么？”

張副官說：“據咱的便衣隊長田富貴說，有好幾回，弟兄們一跟到瑞安寺的后院，目標就即刻消失，弟兄們鬧不明白咋回事，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宮天樂說：“這是他們耍的鬼把戲，據說那個神偷郭懷泰會塑容術，他們一定是塑容了。以后不管他們整成啥模樣，只要身材像走路像就跟到底，該動手時就動手，寧可錯抓不能錯放，活人不能讓尿憋死嘛。”

張副官說：“那瑞安寺那兒動不動手？”

宮天樂說：“不但動，還要大動。傳我的命令，徹底搜查瑞安寺，那里的一草一木都不要放過，要是查不到，就拿住持開刀。”

張副官說：“那個住持一問三不知，再問就是阿彌陀佛了。”

宮天樂說：“據寺院的和尚透露，那個住持常在后院的暗室里修煉，暗室在哪兒誰都不知道，沒準兒敢死隊就藏在那兒。如果地面上搜不著，你們就查查那個暗室，挖地三尺也得把他們給我挖出來！”

“是！”張副官說，“啥時動手？我親自帶人去。”

宮天樂說：“今天夜里。”

張副官說：“那我這就回去準備。”

“等等。”宮天樂接著說，“除了你手下的便衣隊，把川島派來的黑龍幫也帶上，讓黑龍幫在外面死守，你們進去搜查，記住，對付敢死隊短槍不管用，你們要人手一把沖鋒槍，只有這玩意兒才能迫使他們俯首就擒。好了，準備去吧。”

張副官說了聲“是”就走了。

……

剛入子時，張副官便帶著人馬出發了。前面是便衣隊，一身黑，領頭的是隊長田富貴，后面是川島的黑龍幫，也穿便衣，同便衣隊的一樣。便衣隊和黑龍幫合起來有四十多人，人手一把日式沖鋒槍，倘若青龍山的敢死隊真被他們圍起來，只能兇多吉少。久經戰場的老兵常說，新兵怕大炮，老兵怕機槍。在機槍面前，敢死隊也不例外。

瑞安寺早已大門緊閉，張副官先命令黑龍幫包圍了寺院，然后吩咐兩個便衣上前敲門，十幾聲門響后，大門打開了，開門的兩個小和尚還沒弄清咋回事，張副官已帶人沖進去，徑直奔了后院。住持聞訊，急忙出來截住他們：“阿彌陀佛，施主深更半夜闖入寺院，所為何事？”

張副官說：“有人舉報，官府通緝的要犯逃進瑞安寺，我們奉命搜查。當然，如果住持愿意配合，協助我們抓住逃犯，我們可以不搜，就看住持肯不肯了？”

住持說：“此乃佛門靜地，怎會有逃犯藏匿？一定是施主搞錯了，阿彌陀佛。”

張副官說：“看來住持不想配合，那就別怪我騷擾佛門了，來呀，里里外外給我搜，發現蛛絲馬跡立刻向我報告。”

便衣們劈哧啪嚓搜起來，房前房后屋里屋外折騰開了。兩刻鐘過后，便衣隊長田富貴慌里慌張跑來說：“報告張副官，我們發現一個暗道，搜不搜？”

“搜！”張副官說完就跟著田富貴來到禪房外的拐彎處，果然有個暗道，道口二尺見方，道口擋板跟地面鋪的石板一樣，掀開是暗道，蓋上是地面，可謂天衣無縫。為防意外，張副官先讓兩個便衣沖里面放了一頓槍，接著沖里面喊話：“青龍山的弟兄們，敢死隊的大俠們，你們已被我們包圍了，插上翅膀都飛不出去了，投降是你們的唯一選擇，我們司令說了，只要歸順我們，不僅過往不究，還讓你們升官發財，享受榮華富貴。現在我給你們五分鐘時間，請你們好好商量商量，五分鐘以后你們再不投降，我們就把成包的炸藥扔進去，把你們炸得粉身碎骨，何去何從你們自個兒掂量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