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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含之、洪晃:生命在親情中輪回

2007-01-01 00:00:00
上海采風月刊 2007年3期

章含之:父親的性格潛移默化在我身上,洪晃的身上

2007年1月26日上午10:00,我和攝影盧北峰如約來到章含之的住所,北京史家胡同的一個四合院。

院子遠沒有我想像的那么氣派。院門很矮,油漆斑駁。

在跟章含之一個半小時的談話中,她反復表達的一個感情就是:缺少親情。幾乎每次提到“親情”這兩個字的時候,她都眼圈發紅,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那時,我認為自己是章士釗的女兒是特別倒霉的一件事

苗野:有一篇文章是寫你們章家三代的,叫《百年三代弄潮兒》。我覺得這個說法挺準確的,你們每一代人都在時代的風口浪尖上,而且都走出了自己的路。

章含之:是的。我們家這三代人吧,真的是走了一個挺相同的反叛上一代的過程,但是最終又歸到一起去了。前不久,北京電視臺要做一個節目叫《名門之后》,我就開始想“名門之后”這個概念,我發現有兩種名門之后:一種是老是掛著他上一代人的名字,自己沒什么發展,另一種是擺脫上一代的軌跡,走出一條自己的路。我們家是后者。我們家的這三代人,其實每一代都是造上一代的反,只是造反的方式不一樣。我父親造的是清朝的反,他20歲就出來參加革命,他當時特別激進,還暗殺清朝的大官什么的,參加1911年的辛亥革命,其實我父親是當時最早的一批革命者,不過后來因為魯迅的原因,這些事就被淹沒了,好像不大提他,這是對他的誤解;另外,他也是太獨立了,他不愿意參加黨派,但是他實際上是造了他當時時代的反,所以他成就了他自己。我那個時候特別逆反,造我父親的反造得特別厲害,很長一段時間,特別是我念中學的時候,我要參加革命,我覺得他是我的對立面。

苗野:那時的想法挺簡單的,就是熱血青年唄。

章含之:其實想起來挺可愛的,我沒有多少個人的想法,覺得要參加革命。但是到了文化大革命開始,我跟我父親逐漸就走近了,看到了他身上發光的東西,我們之間起了一種非常大的變化,這里有親情,更多的是一種對他的人格的理解,突然覺得有很多共通的東西。

苗野:我給晃兒的《iLook世界都市》寫過兩年的人物稿,還開了一個叫“女人花”的專欄。像晃兒這樣天真無邪、自創游戲規則、不按牌理出牌的人,給她當媽有難度吧?

章含之:我們有過一段時間非常疏遠。從思想意識形態,價值觀念,各個方面,她完全顛覆了我那個時代的東西。現在她也到了不惑之年,我們有很多東西又走在一起去了。現在她也憑自己的努力走出來了,人家都管我叫“洪晃的媽媽”。我們家這三代人,沒有一代人是靠著吃著上一輩的名字過活的。

苗野:其實背著上一代的名字也挺難受的,為什么好多成功人士的后代不容易成功,而且有的還得了憂郁癥?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他們很難超越前輩,從小到大幾乎得不到夸獎,不像平民百姓的孩子,隨便一努力就超過父母了。給名人當后,真不知道是福是禍。

章含之:我那個時候就認為我是章士釗的女兒特別倒霉,我要去抗美援朝打仗,不讓我去,理由就是因為我父親是章士釗,怕我在前線犧牲了,我父親對共產黨有意見,我就氣瘋了,覺得他是妨礙我革命的絆腳石,我就離家出走,搬到學校住去了,我那個時候才16歲。后來有一次周總理到我們家來,那個時候我已經都上大學了,我父親就把我一張照片給周總理和鄧大姐,他說這是我女兒,現在在上大學了,雖然不是說你關照關照了,但是也有這個意思,后來我星期六回來,他告訴我,把我氣壞了,我說你干嘛,我就不愿意用這種關系去為我安排什么。特別想跟我父親劃清界線,我走自己的路。

苗野:想證明自己的價值?

章含之:對,另外當時主要的還是從政治上,就覺得他是代表老的舊的階級,那個時候人的階級觀念很強。我當時反對父親尤其是因為魯迅的問題,當時我在中學的時候,課文里有魯迅的文章,罵章士釗罵得很厲害。

苗野:你覺得魯迅是對的?

章含之:那是毫無問題的,毛主席都說魯迅那么偉大,我還能說什么。你想想,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坐在課堂里頭,所有的人都偷偷地看著我,這是什么滋味?當時特別想擺脫父親,有兩層因素:一個是認為我們的階級不同,第二個,我不想借你的牌子,我走自己的路。洪晃其實也是,她剛剛回國的時候,在一個德國公司做貿易,剛去工作的時候,她代表這個公司出去談生意,人家還把她當成這個公司的代表,后來可能到了談了一兩次以后,人家就知道她是誰了,就開始稱她“章含之的女兒”,她覺得特別不自在,覺得好像要頂著“誰誰誰的女兒”的名頭去干事。

苗野:你那天因為父親把你的照片給周總理而生氣,父親聽了你的話是怎么說的?

章含之:我父親這個人話是很少的,他不會跟我解釋,但是我看到他很失望,因為他真的是希望能夠為我做點什么,我覺得他很缺親情。

苗野:我覺得你們一家人都很缺親情,我覺得你也很缺。

章含之:是,所以你看我父親到了晚年的時候,他把自己筆名改成叫孤桐,他年輕的時候叫青桐,中年的時候叫秋桐,到了老年的時候他叫孤桐,就說明他的心情,他很缺乏親情的。他年輕的時候,有很多事情做,可能也不覺得。到了北京以后,他就生活得非常單調了。這個時候,我雖然有三個哥哥,但是沒有一個哥哥能夠給他帶來精神上的安慰。二哥據說是最聰明的,但是不到30歲就去世了,那個時候得了結核病是很難治的。我的三哥是精神病,抗戰的時候跟我們住在一起,后來也去世了。就剩下一個大哥,大哥就在這個院子里住,但是大哥一輩子什么事情也沒做,他精神有點毛病,他跟我父親的對立比我還厲害,他的對立特別莫名其妙,因為他是在德國和意大利學的藝術,所以他又從另一個角度跟父親對立的,他好像對中國的官僚特別的反感。

苗野:而且他很偏執。

章含之:對,他管父親叫“老官僚”。大哥也不結婚,父子之間也沒有共同語言,幾乎不講話。到后來的時候,父親跟他說話,還要通過我跟他去講。后來我大哥又因為我告了他,大概十幾年,他跟我也不說話了,他整天拿著一根棍子坐在床頭,他說我是共產黨派的特務要整他。這個家是蠻不正常的,所以我想父親那個時候其實心里對我是寄予很大的希望的。

苗野:我覺得是。

章含之:所以他就把這個照片給了周總理,結果我就非常不高興。后來文化大革命的時候,父親的所作所為給我的震動特別大。那是1966年8月份紅衛兵抄家。本來那天晚上我也在外院挨斗,人有的時候有一種特別奇怪的感覺,所謂的第六感覺。晚上七點多鐘,天剛黑,我就是特別不安,心神不定的感覺。當時造反派不許我離開學校,只有周末才回家。可是那天是一個平常的日子,我就有一種家里要出事的感覺。當時洪晃還小,才五歲,在幼兒園,結果那天我自己就溜出來了。文化大革命的時候,也沒有公共交通,我的自行車也被造反隊沒收了。

苗野:聽我媽說那時路上還經常打槍。

章含之:北京倒還沒有打槍,就是亂,到處都是游行的人。我坐了一段車,走了一段路,到家的時候大概九點鐘吧,我一看大小平安沒事,就松了口氣,但是我還得趕回去,我說我歇口氣,喝口水就回去。結果十點鐘紅衛兵來了,抄家。

苗野:你目睹了這一切。

章含之:我目睹了這一切,那天晚上我真的觸動特別大,那個時候我父親已經80多歲了,那些紅衛兵甩著皮鞭,那個時候的紅衛兵女的比男的厲害,我覺得男的還好一點,那些女孩子都失去了女孩子的本性了,一個個都兇得不得了。但是我父親連頭都沒有低,一句話都沒有說,就站在新屋這個門口,斗了兩個鐘頭,我父親什么話都沒有說。為什么他能夠這樣平靜?文化大革命挺可怕的,是一個災難,今天回過頭去看,當時挨整的人,每個人在這個時候的表現也很不一樣,有嚇破了膽的,有堅定的。我還記得外院當時有一個教授叫周玨良,可能你去上學的時候他還在。

苗野:在,他的女兒周蘭是我的同學,現在我們在北外是同事。

章含之:她母親也去世了吧?

苗野:這我就不知道了。

章含之:當時周玨良教過我,教我翻譯課。記得當時有一次讓周玨良游街,造反派押著他們,讓他們喊:我是混蛋。我覺得特別逗的是什么呢,他把“我是”壓得特別低,“混蛋”喊得特別高,所以旁邊的人根本沒聽見“我是”,就聽見一路說“混蛋”,我們聽了就笑,就聽他罵混蛋,到后來造反派發現了。

苗野:覺得是在罵他們?

章含之:對,這是一種文化大革命的黑色幽默。所以我覺得那一天的晚上我父親做的讓人敬佩。憑良心說,我嚇得夠嗆,我心里面的恐慌絕對超過了他。紅衛兵走了以后,我去扶父親回去躺在床上的時候,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了,所有的感情好像全涌上來了,我一下子跪在他面前了,我說:我對不起你。我父親說:這個事情誰也怪不著,我現在要休息一下,你們都出去吧。我就出來坐在這個屋子里,他歇了半個鐘頭就出來了,那個時候這兒還有一個書房,洪晃裝修把這個書房去掉了,他出來以后就說:給我準備紙和筆,我要給毛澤東寫信。他說我今天遭遇了這些東西,他就問為什么。毛主席第二天就把這個信給了周總理,做了批示,說章士釗要保護,然后周總理就利用這封信列了一個單子,把包括郭沫若等80多個民主人士都包括進來了。我覺得寫這樣的信是需要勇氣的。

苗野:是很有尊嚴的。

章含之:對,接著下來,他自己沒有問題了,照說的話,在文化大革命這種風雨飄搖的年代,能夠保住自己就可以了,但是到了1967年的3月份,打倒劉少奇的時候,父親就又坐不住了。當時我跟他已經有一些共同語言了,他就跟我說還是要給主席寫信,這樣搞下去的話,中國又要亂了。當時我就跟他說,這不是你能管的事,現在這些文化大革命的事,你能夠現在這樣地受到保護已經很不錯了,他不干。那個時候我特別怕他把這封信寄出去。

苗野:因為不知道寄出去會是什么反映?

章含之:我是怕毛主席一生氣,他說全中國都在打倒劉少奇,你來說這個話干什么?這個事可能會招來橫禍的。毛主席過了一些天給他回了一封信,叫人家把一些文件拿來給他看了,就基本上把劉少奇定為“叛徒,內奸,工賊”。父親看了以后,就長嘆一聲,然后說中國要大亂了,我已無能為力了。所以說這些事情讓我覺得他身上的一些東西,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就是他已經活到一種境界,自己的這些東西看得蠻淡的了。你說我把他看成什么剝削階級也好,什么什么也好,但是他那個境界真的超過我們這些人。在文化大革命那個時候說老實話都很恐慌的,都很害怕的,但他覺得要說的話他就得說,我覺得他可能一生都是這樣過來的。

苗野:那個時候你才發現你理解他,你覺得不是一個簡單的階級可以解釋的。

章含之:是,后來我年紀越大,就越覺得他的性格潛移默化在我身上,洪晃的身上……

苗野:那種率真的氣質。

章含之:做事情的時候都不會先考慮自己,也不會去阿諛奉承。

父親和女兒他們這兩代人比我幸福得多,我的生活是個悲劇

苗野:你說父親是不愛流露感情的人,我覺得你也一樣。

章含之:對,我這一點跟父親特別像,我真的也不大會表露什么東西,想的東西就放在心里。但是父親大病的時候我們終于徹底和好了。1972年,當時我已經調到外交部了,其實我父親心里很高興,他覺得我走出了一條自己的路。那一年他大病了一場,很危險,差一點就不行了,就住在北京醫院,后來醫院把他給救過來了。記得我燉了雞湯去看他,到了醫院,我父親突然對我說:過來坐一坐。叫我坐到他的床邊。真的,我跟他這么多年,他第一次跟我這樣的親近,他說:我有話要說。當時我特別不習慣。

苗野:因為以前不這樣表達感情。

章含之:從來沒有的。他說:我也很對不起你,你三個哥哥,我都是花了力氣的,你二哥是很聰明的,但是他去世比較早,你大哥呢一輩子什么事情也沒做。現在我這個章家,我這一支就靠你了。可是你這條路是你自己走出來的,我沒有為你做什么,我應該為你做更多的,應該送你去留學,但是因為解放了,這些事情我也都沒有做,你自己走了一條你自己的路,今天的出息都是你自己的。哎喲,那天我特感動,對我父親來說,說這些話是很不容易的。從那以后,我們見面的時候話還是不會很多,但是真正的從情感上來說,這是一個新的融合點。

苗野:聽你講你和父親1972年的這場對話,我想起了洪晃給我講的你和她1995年的那場對話,那時是你大病一場躺在床上,你們說著相同的話,真像是一場輪回。

章含之:是,人生真是在重復。所以說,我為什么想我們家的事總是三代串在一塊想,因為特別相似。但是他們兩代都比我要幸福得多,因為他們兩代人都能夠按照自己的意志做自己愛做的事情,而我這一代人是不能按照自己的愿望去做的,只能是被一種政治的殘酷的東西牽著走的。你看我父親他多獨立,愛做什么就做什么,到洪晃這一代又是特別獨立,而我這一代人壓抑得厲害,我一輩子想做的事情一件也沒有做成,他們兩代人都比我幸福得多,我這一生是個悲劇。

苗野:是,看你的書是有這種感覺。說到親情,看得出你的心情挺沉重的。

章含之:是的,我們這一家挺特別的。我三個哥哥是我父親的第一個夫人吳夫人生的,我是父親的第二個夫人奚夫人領養的,我在三歲的時候父親就到重慶去了,所以根本沒有一個家的概念,從來沒有一個完整的家,1945年父親回到上海的時候,他又多了一個夫人,他跟殷夫人住在一起,我們家就是他的辦事處,他白天來辦公,晚上回到殷夫人那兒去。我缺乏親情主要是我的母親對我沒有一點兒母愛,從來就沒有過,大概是因為當時她特別不想要孩子,她是一個蠻冷的女人,很冷的。所以洪晃很福氣,假如說她從我這一代缺少母愛親情的話,但是她小的時候得到了全部的我媽媽和我爸爸的愛。他們對我從來都是非常非常冷的,但是到了晚年的時候,他們把全部的愛都給了洪晃了,所以洪晃得到的是最多的。我就在那么一個完全沒有親情的環境里長大,很多人覺得我又會做飯又會做衣服是很奇怪的,什么事都很獨立,其實倒也不是我這個家庭確需我去做,只是因為你沒有這些親情的時候,想自己學會做這些,給自己創造出一個溫馨的感覺。

苗野:你小的時候都是自己照顧自己?

章含之:我的童年和青少年基本上是一個人度過的。倒也不是自己照顧自己,家里的條件也很好,有保姆,但是缺少的是感情上的東西。像我上中學也沒有人管我,我媽那個時候每天下午就開始打麻將,她們一打就是通宵,我早上上學的時候他們剛散麻將,就得睡覺了,中午的時候就叫我在學校里吃飯,也不讓我回家,因為她睡覺呀。我后來上的是天主教學校,天主教學校的規矩特別多,吃飯的時候還要感謝主的給予什么的,我就挺煩的,后來我們幾個學生就管家里要了錢,每天在淮海路自己吃飯,然后就在外頭逛。放學回家的時候,我媽又在麻將桌上了。我那個時候才十二三歲,孤獨得厲害,所以我就到書店里看書,當時我們家附近有一個作家書屋,我一個人看免費書,一直看到吃晚飯再回去。

苗野:回家也沒意思。

章含之:回家沒人管我。因為是在這樣一種環境里長大,所以革命對我來說吸引力就非常大,所以一旦覺得到了北京,一旦開竅以后,就覺得這是新的天地,完全可以拋棄一切的。

苗野:父母有沒有察覺到對你的忽視?

章含之:等到我后來因為不讓我抗美援朝,搬到學校去住的時候,真正到那個時候,我母親開始覺得遺憾了。但是我跟我母親始終沒有能夠像我跟我父親那樣和好,也不是說我怨恨她,我就是覺得缺乏這樣一種基礎。當我搬到學校去住的時候,她那個時候已經覺得欠缺我很多了,往學校給我送吃的。住校那個時候很苦,學校管得挺嚴的,吃的都是高粱米,小米,熬白菜什么的。我媽媽去學校給我送那種桶裝的餅干,以前上海人喜歡的那種方桶;還給我送面包,黃油,我就氣壞了,我說:拿回去,你妨礙我革命了,誰吃這些東西?我覺得那個時候我母親已經覺得歉疚了。但是她也是一個很內向的人,沒有面對面跟我說什么,我跟我母親始終沒有和好。

苗野:挺遺憾的。

章含之:怎么說呢,她到最后也有回報了,因為洪晃給了她所有她缺的東西。

苗野:我是說對你來說挺遺憾的。

章含之:是,所以我那個時候特別想找到我親生母親,結果找到我媽又是特別失望。

苗野:你書里寫了一點。

章含之:沒多寫,將來最后要寫一本書的時候會寫到這個。因為我覺得我過多寫這個,挺對不起我父親的,他一直把我當成章家的后人。但是最后的時候我會寫的,我覺得這是一個歷史。

苗野:還歷史以真實是最重要的,不要顧忌太多。

章含之:我并不回避這個,但是我不愿意多寫。因為就像我剛才跟你說的,1972年,我父親跟我談完了以后,我覺得我真的要做一個章氏的后人,給他一個安慰。

苗野:在那個之前你能找到自己是章家人的感覺嗎?

章含之:不能,我根本不覺得我是家里頭的人,我覺得我就是我自己,尤其是在我的年紀大了以后,這個感覺越來越濃。前一陣我在上海不是給父親做了一個塑像嗎,落成的時候洪晃也去了,特逗。

苗野:你們倆發言的時候說的話差得特遠。

章含之:特別逗,我說的當然是比較傳統了,因為請了一些學者;洪晃說的時候,那些學者氣壞了。洪晃說:我覺得我爺爺特酷,他我行我素,愛干什么干什么。把我笑壞了。

我想創造一個奇跡,讓章家的第四代人也像前幾代人一樣成功

苗野:章家現在有第四代了,洪晃去年從福利院領養了一個女兒是吧?

章含之:對,去年五月份來的,我說她要姓章,洪晃也同意了,取名“章冕”。

苗野:就是洪晃本來應該叫的那個“冕”?要不是在登記戶口的時候給弄錯的話,她該叫“洪冕”。

章含之:對,給她的小名叫“平平”,洪晃丈夫楊小平的“平”。我們章家應該有第四代,我兩個哥哥去世比較早,后來大哥結婚的時候60多歲,去世的時候也沒有孩子,否則到了我這兒就斷了。

苗野:洪晃領養這個孩子完全是為了章家嗎?

章含之:也不完全。你跟她工作過一段,你也知道,她是一個性情中人,我倒是一直希望她有一個孩子。

苗野:但是我覺得洪晃不像是能夠有耐心養一個孩子的那種人。

章含之:她現在可是一個媽了,照顧平平上心得不得了。領養以前,她說她有一次在法國看見朋友領養了的兩個小孩特別可愛,她就有點動心。回來以后,就跟一個朋友說起這個事,沒想到后來那個朋友還真幫她的忙,突然有一天給她打電話說:你去吧,領孩子去。我當時在上海,她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她問我:你干嘛呢?我說我沒干嘛。她說:你坐穩了,我怕我跟你說了,你要是不坐穩的話,怕你摔跟頭。我說:你又闖什么禍了?她說:我沒闖禍,但是你要當姥姥了。嚇我一大跳。我說你怎么說領就領了?就是這樣,很簡單,說領就領了,你待會兒可以看得見平平,她上學去了。

苗野:給你的生活也帶來好多的樂趣。

章含之:對,現在還住在這兒呢,等于有了這個孩子我們多了一層聯系。

苗野:洪晃應該變化挺大吧?

章含之:是,她現在可是一個媽了,對這個孩子特用心,她自己堅持帶,晚上她不讓阿姨帶。

苗野:晚上特別辛苦。

章含之:是,特別辛苦。這兩天她在上海出差,她自己都說在上海可以睡幾個好覺。

苗野:一歲多就上學了?

章含之:她不是上學,其實就是去玩,親子班,里頭主要是上上音樂課什么的。這個孩子剛來的時候膽子挺小的,脾氣也特別好,現在可不得了了。他們說都是我慣的。現在可厲害了,男孩子都怕她,連男孩子都敢欺負。

苗野:有點像洪晃了?

章含之:對,越來越像洪晃。

苗野:領養了這個孩子以后,對你來說是一個親情的補償吧?

章含之:那是。對我們大家都是一個補償。洪晃現在基本上大部分時間搬回來住了,我把前院給騰出來了。這個院子又像一個家了,自從老喬去世以后,這個院子就是我一個人。1983年到現在20多年了,后來都慣了。現在這個院子里重新又有人氣了,有一種親情了,尤其是平平,現在我們基本上都是圍繞著平平祖孫三代過日子。

苗野:怎么圍繞著平平過日子?

章含之:我們倆開始有一段時間玩一個游戲叫“搶孩子”。那時洪晃還在工廠那兒住呢,我們就定了一個規矩,說禮拜二、禮拜四是我的,等到她來接孩子的時候,就給我發個短信說:我們要來搶孩子了。她還給我起了一個外號叫“狼外婆”,說狼外婆又來搶孩子了。后來我說老是搶來搶去挺麻煩的,因為她也忙,也不可能那么多時間回來,就干脆把孩子放我這兒吧,最后她也同意了。洪晃就是在這個四合院里長大的,這個四合院的環境對孩子來說比那個廠房要好一點。現在789已經太商業化了,太旅游化了,那個地方一出去那條馬路好熱鬧,交通繁忙,也不適合孩子玩,不如在四合院里。

苗野:你看平平在院子里的時候,有沒有恍惚的感覺,好像回到了從前?

章含之:是,現在好像我們又重復了這個40多年前的一幕。有的時候她帶著平平回來,我在我的屋子里看電視呢,她說:回來了。我說:嗯。她說:平平也來了。我一聽,“騰”一下就站起來了,往那邊跑。洪晃就說:我回來了,你動也不動,一聽見平平回來了,你就馬上跑去找平平。我開玩笑說:這不是報應嗎,當年你的外公外婆不就是這樣對你的嗎?記得有一次,洪晃把我的縫紉機里的東西弄丟了,我說你再把我的東西弄丟了,我就揍你。那個時候洪晃也就是四五歲,她就從那邊跑,一邊跑,一邊喊:爺爺,媽媽要打我。我父親從這個屋子里顫顫悠悠就出來了,出來以后,洪晃一下子就躲在他的背后去了,我父親沖著我說:寶寶,從小我們沒有打過你一下,你今天要是敢打妞妞,我就打你,弄得我啼笑皆非。80多歲的老頭了,顫顫悠悠的,背后一個小孫女躲在他的大腿后面,跟我做鬼臉,又可氣,又可笑。所以,我說你現在報應,現在我就是平平的保護傘,像你外公當年一樣。

苗野:你有沒有想把這個孩子培養成章家的有出息的后人?

章含之:我特別想創造一個奇跡,讓章家的第四代人也有成就。這是我的希望,當然我是看不到了,但是我有這樣一種想法。

苗野:應該不會錯吧,因為她將來肯定會受晃兒的影響。

章含之:我覺得她絕對會有一種創造性的東西,從現在可以看出她有性格。

上海是家鄉,北京是家

苗野:看你的書,在喬部長去世后的一段時間里,你曾徘徊在黃浦江邊,剛才聽你講童年,那么孤獨,是不是關于上海的記憶都挺傷心的?

章含之:也不完全,上海對我來說也就是一個人對故鄉的感覺。我畢竟在這個城市里出生長大,所以有很多東西還是很懷舊的,我現在還是很愿意去上海的,可是現在的上海跟我回憶中的上海已經差得太遠了。

苗野:大家都這么說。

章含之:我要找到我小時候的上海已經挺難的了,我現在身體不好,所以也沒有那么多的精力去散步,但是有的時候還會走過一些小街道。只是現在中國的商品經濟和現代化已經抹去了太多太多老的值得回憶的東西了。

苗野:傳統文化的消失。

章含之:消失得太多了,現在不是說連上海人都不會說上海話了嗎?據說現在都要培養他們說上海話。所以好多東西,飲食的習慣,方言,都在那兒改變了。其實上海的改變也就是最近這大概20年,在這之前它改變得很緩慢。我就記得這條淮海路從前叫霞飛路,我小的時候叫霞飛路,霞飛是法國一個將軍,霞飛路從前是我小時候最愿意去的,因為我的學校后門就開在霞飛路上。好多年這個霞飛路都沒有怎么太改變,特別是有兩家店是我小時候印象特別深的店鋪。一個叫金龍綢緞店,就是賣料子的。這個店我印象深,因為每當過年的時候,我母親就要給我做一套新衣服,那個時候的過年真是個大事,對女孩子來說大事之一是做一套新的衣服,那個時候小孩做的都是織錦緞的棉襖,我媽就給我在金龍綢緞店買料子。還有一家店是在南昌路那邊,有一家童裝店,叫安琪童裝店。我小的時候,我媽媽對我挺不關心的,有的時候她的一個好朋友,有一個女兒跟我同歲,她的好朋友就說:給她也去買兩件衣服吧。于是,我媽的朋友就帶著我和她的女兒買衣服,能到安琪那家童裝店買衣服,這對我來說簡直是太興奮的一件事了。這個安琪童裝店一直存在到80年代末。每次到上海,我就到那兩個店去轉一圈,就是找回兒時的記憶。那個時候沒有平平,不然我也會買衣服。一直到90年代的時候那個安琪童裝店就沒了,我挺失落的。但是金龍還在,所以我還有一點寄托,每次到上海都要到金龍綢緞店看一下。但是金龍慢慢地開始變了,不光是賣料子了,還賣成衣,賣毛衣,亂七八糟的,但是不管怎么樣,它是一個金龍,那個招牌是一個特別大的金色的龍。直到2002年,我突然發現整個淮海路都改造了,都變名牌店了,我的金龍綢緞店就沒了,那一次我特別失落。我稍稍的一點點的淮海路的記憶也已經全部抹掉了,這里都是世界的名牌了,這些東西根本不適合我們這個年齡的人穿,所以現在我也沒有興趣逛這個淮海路了。突然有一天,我在茂名路這個地方走下去,那條馬路開了好多很有意思的現在的小小的服裝店,突然在那個小馬路的邊上看見一個小門面,叫金龍。我就進去了,我問他們,我說你怎么也叫金龍,跟原來那家大的金龍有什么關系?他說我們就是原來的那個。我說:怎么搬到這里來了?店員說:有什么辦法,人家現在要名牌店了,我們這種老店嘛,就把我們擠到這個地方來了。我當時聽了,蠻有一種蒼涼感的,這么一個幾十年的老店后來就變成小門店,現在好像連一個小門面都沒有了,前不久車子路過的時候好像那個小店已經沒有了,讓位給一個時尚的店了。所以對我們這一代人來說,這種發展把一些舊的東西給弄沒了,我就弄不懂,為什么我們的發展一定要把舊的東西的痕跡都抹掉呢?我覺得在有一些世界的大城市,它會保留很多老的地方。

苗野:我去法國,巴黎的一個朋友說過,他說你看我們巴黎人,我們可以領一個孩子到這個城市的某一個地方告訴他:這就是你爺爺奶奶當時談戀愛的地方。但是現在中國人還能找到嗎?

章含之:沒有了,都沒有了,所有的城市越來越像,互相之間差不多了。我有一年到成都去,我一看原來我在成都熟悉的街道都沒了,都變成差不多的高樓,差不多的大馬路。南京也是,很多梧桐樹也沒了,南京的梧桐樹最漂亮,有的街道是雙排梧桐樹,但是他們都砍掉了,剩下的不多了,所以所有的痕跡都沒了。像我們這一代人留下來的東西就比較少,包括外灘都變了,也不是原來那個外灘的樣子了。外灘的老房子還沒有變,但是靠江的那部分變了,變得蠻多的。

苗野:你現在去上海一般都做什么呢?

章含之:前幾年去因為我在上海有一個學校,我摻合在里頭,最后也是無疾而終,最后弄得也不好,所以我前幾年去上海挺忙的,因為學校的事情,幫他們搞一些教學上的東西。剩下就是上海的飲食習慣來說跟我比較接近,從小就在這個環境里吃上海菜,其它的就沒有了。

苗野:僅僅剩下“故鄉”這樣一個抽象的概念了?

章含之:對,但是總是覺得比較親切,聽著鄉音,吃的是上海菜,總會有一點那種家鄉的感覺,人總得有一個家鄉。

苗野:可是你在北京呆了這么多年不覺得是故鄉?

章含之:沒有,家鄉的感覺還是在上海,北京對我來說是離不開的。因為我如果在上海呆時間長了,我絕對想回北京,而且一進這個院子的話,就會覺得到家了。我跟洪晃在上海也有一個房子,但是不會覺得那是家。北京對我來說是叫“剪不斷,理還亂”,我放不下。

苗野:你喜歡上海人嗎?

章含之:不喜歡,上海人我絕對不喜歡。作為人來說,我特別不喜歡上海人,很難打交道,從人來說我,覺得我已經不是上海人了,我是北京人。

苗野:你說上海人很難打交道,給你這種不好的印象具體表現在哪些方面?

章含之:一方面來說上海人很自以為是,總覺得自己比人家高明,另一方面來說,上海人小算盤打得太多,他們的一個通病吧,有的時候計較得很厲害,沒有北方人的那種大度。

苗野:但是你不覺得這幾年的發展,上海比北京發展得好嗎?

章含之:是,經濟上是這樣的,這是因為上海有它得天獨厚的地方,它本身的地理位置就是適合商業金融發展的,而且它的底子就在那兒,上海絕對是一個中國最好的金融發展的基地,上海人做這件事情是毫無問題的。

苗野:正好能發揮他們的精明性格。

章含之:對,上海人聰明還是蠻聰明的,但是我以前看到過一個統計數字,我當時很吃驚,好像是2004年,統計數據顯示:蘇州吸引的外資比上海多。我當時非常奇怪,蘇州這么小一個城市,它的總量超過了上海,現在外國人認為跟上海人談很難談。

苗野:文化方面你覺得上海絕對不如北京?

章含之:上海人現在沒有太多的有創意的文化,通俗文化多一點。

苗野:我覺得北京的文化非常寬容,非常包容,各種人都在這個里面可以生存,上海只有一種人,你屬于上海的那一類的可以生存。

章含之:是,有的時候他們莫名其妙地排外。現在好多了,現在的上海人已經像香港人一樣不大敢歧視外地人了,因為現在大家都有商業頭腦了。以前的上海人特別可惡,有一次我買東西,開始講的北京話,售貨員對我很不客氣,后來我就換成上海話,他馬上用上海話說,鬧半天你是上海人。現在不了,現在他知道北方大款多,北方人買東西多。上海人非常崇洋,他們到現在還有一個口頭語,如果買衣服的人,售貨員動員你買衣服的時候一定跟你說:你穿這件衣服吧,這件衣服洋氣。這是他們的口頭語,一定要洋氣。

苗野:北京人會說你穿上有個性。

章含之:對,北京人絕對不會用“洋氣”這種話來說,這是上海的一個傳統,覺得什么東西都要洋,我聽了蠻刺耳的。如果一個上海人覺得你氣質特別,就會問:你是從美國回來的吧?這些都是一些上海的不怎么讓人喜歡的個性……在一本上海的雜志里說上海人的壞話不合適吧?

苗野:沒事兒,陳丹青在《上海采風》上也這么說。上海的雜志登載這些說上海人不是的對話,才顯得上海人有氣度。

洪晃:媽媽曾經離我很遠

采訪洪晃,是在北京的昆侖飯店,我請她吃自助餐。

故事的前半部分聽著挺壓抑的,等我們吃完采完走出飯店的時候,覺得胃里特難受,好像吃進去的食物是一團鐵絲。

沒有去說服別人的愿望,別人愛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在洪晃的成長過程中,媽媽一直像一個影子一樣,存在于她的生活中,但卻那么不真實,而母愛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從一出生,洪晃就和外公章士釗一家一起住在北京史家胡同的一個四合院里,媽媽章含之住在外語學院,爸爸住在北大。只有周末的時候洪晃可以見到父母,他們星期六回來,星期天就走了。

即使是這樣,洪晃還是不太喜歡他們回來。父母一直覺得洪晃在家特別嬌生慣養,如果這樣下去的話就會出問題。當爸爸媽媽不在家的時候,洪晃最喜歡跟姥姥去逛王府井逛百貨大樓,她要什么,姥姥就給買什么。但是一到周末,洪晃就得把玩具藏起來,如果被爸爸媽媽發現了,他們就會狠狠地批評她。“對于我來講,爸爸媽媽回來了就意味著自己要挨訓了,在我的眼里,他們更像老師。”在童年的記憶中,她從來沒有過依賴父母的感覺,更沒有跟爸爸媽媽撒過嬌,她對他們敬而遠之。

在這樣的生活中,洪晃長到了9歲。那一年,章含之走后門把她送到了北外附中,在那兒住校。“但是我媽媽沒問清楚一件事,外語附小的學生是三年級畢業,到附中上四年級。可是我那個時候在讀二年級,我媽媽根本就不知道我在讀幾年級,就把我塞到四年級去了。”語文還勉強跟得上,但是數學就差了一大截,剛開始上課的時候她什么都聽不懂,回到宿舍只有一個人偷偷地哭泣。

三年以后,爸爸媽媽離婚了。洪晃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

那天是“五一”節,爸爸把洪晃從家里領了出來,洪晃還挺高興,以為爸爸要帶她去游園。結果爸爸把她帶到了北大自己的住處,這是公寓里的一間房子,16平方米,三家合用一個廚房,一個廁所。坐下來以后,爸爸說:我跟你媽媽離婚了,以后史家胡同我也就不去了。洪晃看著爸爸的住處,想起了史家胡同的四合院的狀況,那里面有五個廁所,一個大廚房,一個餐廳,再看看爸爸的狀況,她知道這兩邊的區別是什么,心里一陣難過,但是她沒有哭,因為她一直有這個預感,覺得爸爸媽媽早晚要離婚。

坐了一會兒,爸爸送她回家。爸爸先用自行車把她帶到北大西校門,然后陪她坐332路車,坐到動物園,換乘11路。下車以后,爸爸說:好了,你現在到家了,你自己回家吧。說完,他就過了馬路,到那邊再坐11路,回北大。就在爸爸轉身離去的那一瞬間,洪晃哭了,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我突然間意識到:爸爸真的走了,再也不回家了。”可是爸爸并沒有回頭看她,哭了一會兒,她就自己回家了。一路上,她把眼淚擦得干干凈凈,她不想讓媽媽知道,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因為從小她和媽媽就沒有什么感情交流的機會,她并不知道父母離婚的實情是因為爸爸有了外遇。

那天晚上,媽媽帶她去看雜技。這是洪晃最后一次看雜技,從此她再也沒有看過雜技。“從那天晚上開始,我這輩子最怕雜技,哪怕在電視上的雜技節目一閃而過,我都要難過一陣。”

那天晚上,跟媽媽看雜技的時候,洪晃就一直在那兒哭。“我當時雖然只有12歲,但我知道當時媽媽跟爸爸離婚的時候,媽媽是往上走的,而爸爸正是挺栽的時候,覺得爸爸是一個弱者。那個晚上,我根本就沒心思看演出,我一直回想著爸爸往11路車站走的背影。那個背影在我的記憶中特別慘,覺得自己的父親被拋棄了,那么地可憐巴巴,擔心爸爸晚上怎么辦,會跟誰吃飯,他就這么一個人孤零零的,他還不難受死了?而與此同時,她卻在這兒看雜技,在這么舒適的環境里面。”整整一個晚上,洪晃就這么一邊想一邊哭著。媽媽就坐在身邊,但洪晃從小就學會了在媽媽面前隱藏自己的感情,不把喜怒哀樂全部表現在臉上。恰好那天晚上馬戲團在演出的過程中還出了一個小事故,媽媽以為她被嚇哭了,也就沒有追問。

晚上回家,媽媽跟她的一同事住在另外一間屋子。洪晃一個人躺在床上哭,后來被家里的阿姨看見,媽媽就把她抱過去了。媽媽問:你為什么哭?洪晃說:因為你和爸爸離婚了。媽媽說:別胡思亂想了,媽媽沒有錯,毛主席、周總理都是同意我們離婚的。過了一會兒,章含之以為女兒想通了,就把洪晃送回了她的房間。“那時的我是特別需要安慰的,但是媽媽是一個很好強的女人,她從不在別人面前表現出軟弱的一面,她不能對孩子的感覺感同身受,她只會把孩子的情緒當做一個事件去處理。看著我不哭了,她就以為沒事兒了。”洪晃不太喜歡麻煩人,包括自己的父母,因為本來也沒有這個基礎,她寧愿去麻煩姥姥姥爺。洪晃從小最羨慕別的人的,就是他們能跟自己的父母撒嬌,可她對父母沒有依賴感,也沒一個家庭感。

這件事給了洪晃深深的烙印。從此,她就特別不求別人的理解,也不在乎被人誤解,她徹底放棄被人理解的權利了。因為從小覺得自己沒有這個能力,等到長大了,也沒有這個愿望去說服別人,讓別人接受自己,別人愛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跟命運給自己的東西一塊活著,也要跟命運沒有給自己的東西一塊活著

不久,洪晃第一次感覺到了媽媽章含之在自己生活中的存在。但這種感覺并不是直接的,身體上的接觸,而是間接的,通過學校里其他老師的折射。

章含之跟喬冠華結婚之后就開始給毛主席當翻譯,一下子成了家喻戶曉的人物。“我剛剛入校的時候,有人說我是走后門進來的,一個老師還貼了一張大字報,說洪晃是后門生。但是,三年以后,這個人特別熱情地過來,讓我回家代她問我媽媽好。這些年,我只不過是從一個9歲的小孩到了12歲,我沒有突然間變得可愛,原來也不是那么可憎,但是因為自己母親的地位不一樣了,所以別人的態度就會不一樣了。”所以,媽媽章含之剛開始走進洪晃的生活,不是因為她為洪晃做了一件什么事,而是因為旁邊的人,洪晃天天接觸的人對她的態度。就在洪晃剛剛感覺到媽媽的溫暖的時候,章含之卻把她送到了離她萬里之外的美國。

到了美國,外交部的官員就安排洪晃住在一個叫加恩的美國人家里。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美國家庭,家中有三個孩子,大女兒呂貝卡是洪晃的同班同學。和呂貝卡的一次爭吵讓洪晃終生難忘,而那種被拋棄的情結就再也揮之不去。

吵架的起因洪晃早就忘了,只記得那天呂貝卡惡狠狠地對洪晃說:“就是因為你不可愛,你爸爸媽媽才不要你,把你送到美國來。”洪晃聽了,不依不饒地說:“你懂個屁,只有中國的人尖子才能出國,別的父母想送還送不成呢,我將來是當外交部長的料,你八成是紐約街上的垃圾工人。”

呂貝卡反駁道:“我父母絕對舍不得讓我離開他們,我再沒出息他們也愛我,你要是再沒出息就更沒人要了。”洪晃啞口無言,像吃了個蒼蠅。至今,她還能清晰地聽到呂貝卡的伶牙俐齒。洪晃暗暗發誓:要是將來自己有了孩子,絕對不讓他飄洋渡海求個學業,一定要把他摟在懷里,緊緊不放。母親章含之為她做了一切所能做的,但洪晃心里擺脫不了一種被拋棄的恐懼,呂貝卡的話洪晃在夢里還會聽到。

從那次吵架以后,洪晃就徹底認命了。她承認自己沒有多少母愛和親情,并告訴自己:認命就意味著不僅需要跟命運給自己的這些東西一塊活著,還有跟命運沒有給自己的東西一塊活著。

自從1972年在醫院跟爸爸的那場對話以后,章含之找到了自己在章家的位置,同時,一種家庭責任感油然而生,她不想讓爸爸失望,她想讓這一個書香門第的章家后繼有人,一代更比一代強。

章含之對洪晃還是有期望的,期望她能繼承一些東西,可是洪晃雖然身為名門之后,生長在名門之家,可是卻從來沒有跟父母在一起生活過,更不要說父母對她的熏陶和教育了。于是,當洪晃成長為一個成人的時候,她和媽媽章含之都驚訝地發現她們的一切想法都是那么的南轅北轍。

早在洪晃19歲的時候,媽媽章含之就張羅著給洪晃找男朋友,希望洪晃能夠像一個淑女一樣,過一種規矩的、穩定的、有地位的生活。章含之終于選中了一個人,他,北京醫院一個老中醫的兒子。那天洪晃剛回家,媽媽就說:今天晚上一個朋友的兒子到我們家來吃飯,他挺想跟你聊聊。洪晃聽出來了是媽媽想給自己做媒。晚上,那個老中醫的兒子來了,那是一個特別乖的男孩子,特別知道孝順大人,特別文靜,特別聽話。那天他提了一個特別大的水果籃送給章含之,跟洪晃打了一聲招呼,然后坐到了章含之的身邊,陪她聊天,聊了足足兩個鐘頭。洪晃在一旁聽著,根本就沒她什么事,心想:這不是沖著我來的呀!這跟我有什么關系?男孩兒走了以后,媽媽問洪晃:你覺得這個男孩兒怎么樣?洪晃說:一個會來事兒的小白臉兒。

兩年以后,洪晃去了美國,在那里找到了一份工作。不久,她認識了一個叫安德魯的美國人,是個律師。兩個人相愛了。結婚的時候沒有告訴章含之,洪晃壓根就沒想征求她的意見,她知道安德魯不是章含之所喜歡的那種人。結婚的頭一天,洪晃給媽媽打了個電話,說:我要結婚了。章含之問了一下情況,說:太倉促了吧。洪晃說:已經定了。沒過幾年,洪晃就對這段婚姻厭煩了,正好這時她又認識了導演陳凱歌。章含之聽說了,就給洪晃打電話,堅決反對。她在電話里對洪晃說:如果你一定要跟他在一起,你當他的情人,當也就當了,但千萬不要嫁給陳凱歌。后來,章含之又一次次地給洪晃打電話,讓她千萬不要跟陳凱歌結婚。洪晃心里也很明白,她知道媽媽看人很準,尤其是在看自己該嫁給誰不該嫁給誰的問題上。但洪晃卻已經開始了自己的生活,童年的生活讓她明白了別人不會為自己而生活,她從小就懂得了一個人只有自己才能讓自己高興,她是不會為任何人而改變自己的。當所有的人都說導演不能嫁的時候,洪晃就想試個究竟,對她來說那只不過是個人生經歷而已。跟陳凱歌結婚四年以后,兩個都不安分的人分手了。

章含之對洪晃的生活方式越來越擔心。跟洪晃談論這些根本改變不了什么,更何況因為洪晃從小就沒有和媽媽溝通的基礎,她每次告訴媽媽自己的決定都不是詢問的口吻,而是通知的口吻。無奈之下,章含之想到了洪晃的朋友們,她想通過她們轉達自己的想法,施加自己的影響。每次洪晃回家,章含之還是照樣對她好,但她什么事都不跟洪晃直接說。章含之就跟洪晃周圍所有的人都說自己對洪晃的希望。洪晃每天都要接到很多朋友的電話,說:你媽媽是對的,她都是為了你好,你還是聽你媽媽的吧。然后洪晃再跟朋友解釋一番。有那么七八年的時間,她一天到晚要擺平這個事,周圍的每個人都能過來給她勸上幾句。而且經常有人說,你最近怎么樣了?你最近見過陳凱歌嗎?這些人要的是小道消息,她們把洪晃的生活當作茶前飯后的一個事,再去跟人家打情罵俏地說。可這是洪晃的生活,她不想跟別人分享這一段。“那天,我太生氣了,終于回家找到了媽媽,我問:媽媽,你怎么這么不給孩子面子?一個孩子特別怕自己的一些東西被朋友知道,特別別扭,我感覺你就像是叛徒。說完,我就走了。”

洪晃依然我行我素,章含之無可奈何,她這時的無奈一定不亞于洪晃當年眼看著父母離婚自己卻回天無力的程度。

我和媽媽同時說:為什么費這么大的勁,才有這樣的談話呢?

1995年,洪晃和章含之的關系出現了轉機。

章含之特別相信中醫,剛剛感覺不舒服的時候就去找那個差點成了自己親家的老中醫,他讓章含之伸伸舌苔,號號脈,說是陰陽不調,然后開副藥給平衡一下,就這么一直拖著。有一次,章含之在辦公室辦公,突然就倒下了。送到醫院一檢驗,大夫說你的尿毒癥已經到了非常危險的地步了,必須馬上開始做透析,腎功能已經基本上全沒了。透析一般是胳膊上頭插管子,要做很長時間,但章含之的病情已經是等不及了,于是就直接從脖子上的動脈插進去,從動脈里面透析,把血趕快洗干凈。透析是特別痛苦的一件事,她的生命就完全改變了。她每個禮拜要透析兩次,每次差不多將近8個小時,她坐在一架機器上,讓這個機器把自己的血液全拿出來,用一個機器洗一遍再輸回去。透析完了以后,章含之滿面紅光,但是兩天之后,就又變得蠟黃,又得去透析,一做就是一天。當章含之滿面紅光的時候,是剛受完這個機器的累,所以她根本沒有力氣干任何事情,什么都吃不下,等于一人的生活沒有了。章含之特別不甘心,她覺得這么活著,還不如不活,于是她就跑到美國去。沒想到那個美國大夫也是賊大膽,他居然說:你先把透析停了,我們看看用藥能不能治。章含之停了透析以后,一下子就不行了,又趕快再回國來住院。再住院的時候,又得開始透析,可是透析又影響了腸胃的功能,內臟什么的都出現了并發癥,人處于危險的狀態。在這種情況下,章含之有半年時間是處于病危的狀況。人一病危,領導都來看了,章含之特別敏感,看著她們單位領導看她來了,她就覺得自己快死了。

在這期間,洪晃一直守候在章含之的身邊。“病危的時候,還得去透析,家屬就得簽字,因為她每次做透析都有生命危險。那個時候,我得把媽媽從床上抬起來,抬到擔架里面,人昏迷不醒,拉到一個機器里面去做透析,很可能這次就不行了,因為做透析的話,她的血壓不齊很可能會引起心臟衰退,一下子人就完了。每次在家屬欄里簽字,我都有一種生離死別之感。”

就在那個時候,洪晃清楚地意識到了媽媽對自己的重要。“我突然發現媽媽的生命里面只有我了,而我的生命里也只有她了,突然間無法想像一個沒有媽媽的世界是什么樣的。也許再也不吵不鬧了,可是生活就殘缺不全了。”章含之在醫院里住院的時候,洪晃有時一個人回到史家胡同的那個四合院里,一個人坐在那個院子里面,想像著如果媽媽不在的話這會是什么樣子,“所有家的概念就徹底徹底沒了,完全沒有了。”洪晃不想等媽媽過世了再告訴她她在自己生命中有多重要,洪晃發現章含之也有同樣的感覺。

這半年的時間,是她們在一起最長的時間,說的話最多的時間。唯一一次兩個人同時意識到: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是有限的,不是無限的,我們不可以永遠這樣戰斗下去。章含之有時昏迷,有時清醒。清醒的時候兩個人就聊天,談起一些事情,洪晃說:媽,其實你說的所有的話對我太重要了,正是因為我要擺脫你對我的重要性,所以我才是現在這樣的。章含之說:其實我對你沒有要求,只要你高興就行,我老怕你給你自己的壓力太大。就在這一瞬間,洪晃和章含之幾乎同時說:為什么要費這么大的勁,我們才能有這樣的談話呢?說完以后,章含之又昏了過去。

從那句話以后,兩個人就好相處了。章含之對洪晃很多和她不一樣的地方開始容忍了。她開始這樣想:我有一個完全跟我不一樣的閨女,她40多歲了,她就是這樣,就隨她去吧。從此,倆人不謀而合地開始回避沖突,不再去涉及這些事情,只在彼此之間留一份母女親情。

童年的時候對媽媽沒有依賴感,現在反而經常撒嬌了

一年以后,洪晃愛上了楊小平,他沒受過高等教育,中學畢業后做過各種工作,認識洪晃的時候他正靠做室內裝修為生。

章含之當然持否認的態度了,在洪晃所有的男朋友中,章含之最強烈反對的就是小平了。“因為我倆的社會背景實在是太不一樣了,她覺得這事不靠譜,懸殊太大,這樣的東西很讓她懷疑,讓她替我擔心。”章含之這次卻只是表達出了無奈,但是她絕對沒有在任何地方給小平不好看,這次章含之表現出了特別大氣的一個方面。

一晃,洪晃跟楊小平在一起已經有十一年了,章含之對小平一直特別好。小平愛喝啤酒,章含之如果知道她們倆一塊回去的話,她就備好多啤酒給小平喝。小平愛吃豬手,每次她都會給他燉豬手。她還特意為小平做很多很多事情,“就是那種傳統的丈母娘愛女婿那種感情。”

章含之一直跟洪晃說:我就希望你好,只要你高興就行。洪晃心里明白,為了母女親情,媽媽已經放棄了再去影響自己的權利了。章含之一旦做了這個決定,她就是一個特別好的媽媽,她的賢妻良母的一面就出來了。她就會時時刻刻地想著洪晃。2003年“非典”時期,她就一批一批地給洪晃和小平送口罩,囑咐她不要出去吃飯,讓自己的秘書給洪晃送去很多她愛吃的東西。

雖然童年的時候洪晃得到的母愛不多,但是現在她這種感覺全找回來了。從來沒有過的依賴感現在反而越來越強了,現在反而可以撒嬌,恍惚之間,洪晃覺得好像回到了童年。《紅石小報》約章含之寫東西,她逾期不交稿,然后編輯就給洪晃打了一個電話,說:章老師還沒交稿。洪晃就給媽媽打電話,正好沒人接,她就留言說:媽,我已經被張欣和潘石屹綁架了,如果在24小時之內你不交稿的話,他們就會把我燉了。洪晃時不時地會跟媽媽耍耍這種賴皮。每次洪晃回家,晚上走的時候,洪晃挺舍不得的,因為章含之就是一個人住在院子里面。每次章含之都把洪晃送到門口,目送她遠去,也挺舍不得的。章含之不是一個特別纏綿的人,她是一個理性的女人,但是這種依戀的感覺兩個人都能感覺得到。

現在,有了平平以后,一家人又住到了一起。有的時候站在院子里,章含之會有一種恍惚的感覺,好像又回到了四十多年前,在院子里跑的孩子是洪晃,站在這里的是父親。傷感的時候,她會顧影自憐地想:爸爸,我和洪晃,我們三代人,父親母親把全部該給自己的愛都在晚年給了洪晃,洪晃現在轉一圈又回到了四合院,想想,最缺親情的就是自己了。現在,平平的到來也許就是給自己的補償吧,也許,這就是生命的輪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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